看那幾個女人動不動就瞎哭,依晴快受不了了,遵從老太太的意旨便能儘快從安和堂脫身出來,依晴很樂意。
也就是方鄭氏憂兒心切,沒想周全,此時讓寶章回侯府,其實十分危險。,
門外官兵嚴厲警告過,不論是誰,不得隨意出入侯府,違令者格殺勿論!這麼一來,有門的地方自然就不能亂走了,杜仲若是派個高手從圍牆上竄跳出去,避過守在外頭的官兵,跑到書院把寶章帶回來,又怎麼進入侯府呢?寶章一個文弱書生,多走幾步路都會累得喘上一喘,讓他爬牆那是不可能的,起碼得需要兩個人接應着將他託送過高高的圍牆,而此時整個侯府都在人家監視之中,誰能擔保在這個過程中不會發生意外?若被那些官兵發現,使用弓箭阻止,後果如何,不難想像!
與其冒着生命危險來回折騰,還不如讓寶章在書院裡呆着呢,外邊再怎麼亂,也不會波及學生讀書用功之地。
依晴來到前院,見到杜仲,先察看了一下大門防衛情況,見護衛們領着衆家丁各司其職,搭建起好些個防禦物事,氣氛看起來緊張卻也不慌亂,杜仲說後門也是這般情形,都加緊防護着呢,請太太夫人不要太擔心!
依晴問秦王府那邊可有消息?杜仲略略沉默一下,說道:“門外官兵守得極嚴實,兵勇們日夜巡走在圍牆之外,咱們便是能夠成功跑出去一個兩個,勢必會被他們緊追不捨,再想回來就絕不可能了!因此沒能打探到外邊情形,想來秦王府與咱們情況相同,目前暫時也沒能收到他們傳來的消息!便是夏府、龐府那邊情況也不得而知!不過好在有七皇子幫着守護,且目前官兵應無暇顧及太多,夏龐兩府應是無恙!”
依晴想想挺有道理,心裡的焦慮和擔憂不免少了一些兒。
提及大姑太太要求去尋寶章和寶嬋回侯府,杜仲更是頭搖得像拔浪鼓:“不可能的事!咱們連侯府門都不能出,如何能出得了城?況且如今八門緊閉,城外在交戰……”
忽省到自己說漏嘴,杜仲飛快看一眼依晴,趕緊低下了頭:“小、小的也是聽門外的人說的!”
依晴道:“既是聽人說的,那便是傳言,說來聽聽何妨?我又不是泥捏的,沒那麼脆弱!說吧,我想聽!”
杜仲萬般無奈,只得壓低聲音:“聽說是魏王領着守備營守住了城門,城外來的,是齊王……”
依晴心裡咯登一聲:齊王?齊王不是奉命往邊關征戰去了麼?怎的這麼快出現在京城?
有心想繼續問下去,但見杜仲緊緊閉着嘴,一臉緊張,知道他應是受人約束,就像自己明知皇帝在宮裡昏睡不醒,卻被秦王妃禁言不準透露一樣,有些事情自己心裡明白就好,沒必要問得太多。
便改了話題,問道:“門外官兵只管圍住侯府,也不知咱們侯府的人都犯了何事?可查探得出來,這些官兵從屬於哪部的?”
杜仲回答:“小的從門上暗眼裡往外瞧看過,確定他們是禁衛營的人……有一事,不知當不當說?”
依晴無所謂地笑一笑:“此時還有什麼顧慮?任何話,都可以說!”
杜仲便道:“咱們侯府侍衛輪值朝外觀察,有人看見過劉姑爺身披鎧甲,騎着馬在門外繞走一圈!”
“劉姑爺?可是忠毅伯府的二爺劉玉賓?”
“正是!他是禁衛營副參領!”
依晴頓了一下,用玩笑的語氣說道:“這也不奇怪,他不過是個副將,當然要服從上頭派遣,上頭讓他幹什麼就得幹什麼!在這種情況下,咱們也不算他的親戚了,他若以姑爺的身份叫門,你們可千萬不能亂開!”
杜仲也不禁露出笑臉:“少夫人放心,小的們明白!”
依晴又在杜仲的陪同下,順着一側圍牆往後頭走,一路檢看幾處防禦點,一直到後門上,護衛們搭建的防禦物事都很牢固,依晴卻並不樂觀,她知道,府裡的侍衛只有二三十個,加上家丁們,五六十個男人,若是外邊那些官兵執意要攻打進來,五六十個人對付一二百或許會增加更多的官兵,這些都不夠抵擋多久的。
杜仲像是察覺到依晴的心思,輕聲安慰道:“留在府裡這些侍衛,全是侯爺臨走時挑選下來的,都是精忠之士,他們對侯爺發過誓,定當守護好侯府……即便最後守不住,也能拖延時間,讓太太夫人們遁走!”
“遁走?遁去哪裡?”
杜仲道:“少夫人忘記了麼?侯爺的外書院,有暗室,暗室裡有通道,可通一處民宅!若真到了那個時候,小的自會拼死護送夫人逃離!”
依晴呆了一呆!倒真是忘記了,鄭景琰那個藏着金銀珠寶的暗室,她那時光顧着蒐羅寶貝了,竟沒有顧上去看哪兒有個通道!
知道有這麼個後備安全通道,依晴心情多少明朗了些,也有信心和耐性重回安和堂,面對那幾個哭哭啼啼的女人了。
方鄭氏聽說沒人能夠出侯府去把寶章和寶嬋帶回來,哭得越發厲害,邊哭邊指責依晴狠心,不把表兄弟表姐妹的安危當回事,依晴也不多做辯解,只將杜仲的話轉告給老太太聽:
“守在外邊的官兵是禁衛營的人,他們可嚴厲警告過侯門大門之內所有人:不得出入,違者立斬!杜仲說侍衛們雖然個個身懷絕技,但也只能隻身使用輕功,他們就是肯捨命翻出府去,帶着個不會輕功的人回來,只怕未能進入侯府,便已被官兵們用竹箭射穿了!還不如由着表少爺住在書院裡,只要他不亂跑出書院,應該沒什麼危險!”
鄭老太太聽了,點了點頭,對方鄭氏道:“說得對啊!此時正值城中動亂,再亂卻不會亂及書院!寶章只是個書生,留在書院應無事!你就不要太擔心了!”
方鄭氏用帕子擦拭着眼淚,哽聲道:“既是如此,寶章也只好留在書院,可寶嬋她……”
依晴說道:“大姑母,如今八方城門緊閉,不獨咱們侯府人出不去,城中百姓誰也出不去!”
老太太嘆道:“算啦!城外城內,如今誰也顧不得誰了,各自保平安罷!”
方鄭氏又是一陣嗚咽大哭。
鄭夫人忽然問道:“晴兒,你方纔說,咱們侯府門外圍守着的,是禁衛營的人?劉姑爺不是在禁衛營麼?可不可以使人去問一問他,到底是爲了何事將我們侯府困住?不能是因爲琰兒在外頭……出了什麼事吧?爲何秦王府也不派人過來看看咱們?”
鄭夫人說着,眼圈又紅了,依晴忙寬慰:“母親放心,不是侯爺的事,是……是齊王府!齊王府出了點問題,上頭查處下來,幾個王府以及相關人員都要審到,秦王府,自然沒能例外!咱們侯府,也被牽涉到了!劉姑爺奉命行事,他確也來到咱們侯府門前巡看,只是人多眼雜的,他能做什麼呢?咱們府門都不敢開,自然也不能拿話問他!”
聽了依晴的話,安和堂裡靜寂一片,上至老太太,下至王瑤貞王文慧馮月嬌,全都怔怔坐着不做聲。
又過了幾天惶恐不安的日子,侯府外官兵既不撤離,也不增人,侯府前後門紋絲不動,無人進出,幸得府內庫房屯積有無數糧慄,還有各類肉乾菜乾,後花園偏僻處有僕婦們無事亂撒下去長出的瓜類,偏院還養着莊上送上來未及宰殺的雞鴨鵝等,吃食等物依然還很豐富,隨便能供養一府之人很長時間,但精神上的焦慮卻無法去除,不論是主子們還是下邊的婢僕,一個個每日裡都是愁眉苦臉,感覺度日如年。
直到七月十七日,杜仲忽然捧着一隻鴿子直奔進後院,來到安和堂上,衝着老太太和鄭夫人、少夫人喜笑顏開地嚷道:
“信鴿來了!侯爺有消息了!”
衆人大喜過望,都朝着杜仲圍過來,待看清他雙手捧着的東西,卻都禁不住僵住了!
那是隻死去的鴿子,它可憐的、小小的身體上還插着枝銳利的竹箭!
可以想見,這隻信鴿是在飛入侯府時,被守在外邊的官兵用竹箭射中,所幸它墜落在府內,而不是在府外!
依晴悲憫地嘆息一聲,對春暖道:“去找個結實好看的錦盒,將它盛裝起來,拿到後花園葬在盛開得最好的花樹下!”
春暖依言而去,這邊老太太抓住杜仲問他要侯爺的信:“快給我看看,琰兒他說了什麼?他現在哪兒?可要回來了?”
杜仲咧着嘴笑:“老太太,您彆着急!您聽我說!”
依晴示意秋菊等人扶着老太太坐回座位上,杜仲這才說道:“老太太,侯爺並沒有真的寄信回來,就防着被人半路截了去!但侯爺此時卻讓信鴿飛回家來,顯見他已知道咱們在家的遭遇,也怕老太太、太太和少夫人憂心,是以明知信鴿逃不過這一劫,仍然捨得放它飛回,只想告知老太太和太太以及少夫人:不要慌張,侯爺他就在近處,就快回到家了!”
老太太高興得一時反應不過來,鄭夫人喜淚交流,依晴也禁不住握緊了雙手,沒來由地感覺心裡安穩許多。
王瑤貞和馮月嬌圍在杜仲身邊,急着問:“可是有信箋藏在何處?不然你如何知道這些?”
杜仲心情極好,笑着說道:“這不難啊,侯爺若在遠處,他會用秦王府的信鷹,信鷹比信鴿快很多!但他用的是信鴿,且信鴿身上塗了某種藥香,此種藥香過夜便失去香氣,塗染過的地方呈現紫色……現在你們聞聞,這藥香還濃得很,信鴿身上羽毛還是灰色!說明它放飛未過一天,也說明侯爺就在城外某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