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知己知彼”的鄭軍
當火紅的太陽躍出地平線的時候，鄭軍這才疲倦地放下了手中的筆，茶几上的菸灰缸裡已經歪七扭八地扔滿了如同小山般菸頭，客廳裡煙霧繚繞，空氣中滿是嗆人的煙氣。
鄭軍看了看茶几上的煙盒，裡面只餘下最後的一根菸了。他隨手抽了出來，點着了火，又深吸了一口，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忙忙碌碌幾個鐘頭，打了幾十個電話，幾乎動用了他手上與此相關的所有資源，總算是將這個平川縣裡的小商場底子摸清了。如釋重負的他此時才真正地在享受菸草所帶來的香醇。他並不是一個煙鬼，但是現在的他卻需要以煙來提神。
“果然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啊！”鄭軍看着已經寫得密密麻麻的稿紙，發出了由衷的感嘆。
平川縣海莊鎮方家，一個在秦西大地上再普通不過的家庭，那個時候以家族來稱呼他都有些過於擡舉他們，卻在短短的幾年時間裡，從做包子開始，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平川第一家族的地位。
稱其爲平川第一家族，鄭軍覺得一點也不過份。雖然平川縣裡還有郭天放，還有李東星，還有諸多的官員，但是在影響力上，與這個家族相比起來，卻壓根算不得什麼。
一個十三四歲的普通鎮裡少年，卻和香港郭氏航運集團的少夫人稱姐呼弟，能夠與馬永福、楊均義這樣的省政府實權官員平等地坐在一起，這無疑是個奇蹟，至少在鄭軍看來，這是個奇蹟。
生於官宦之家的他，經過了這麼多年的薰陶，自然明白，要做到這一點，是需要什麼樣的運氣纔有可能。如果說他的外公不是省委委員，那麼他父親鄭言志如今能夠成爲市裡那些局的一把手，就應當是謝天謝地，祖宗墳頭冒青煙了。如果說他的父親不是平水市的常務副市長，最有可能在明年或者說後年接任市長的話，他這個平水商場的副總經理，又怎麼可能坐得穩？鄭家在仕途上付出的那些艱難曲折，也只有他們鄭家人自己心裡才最清楚。
父親艱苦創業數十年，其間的坎坎坷坷無數，還要藉助着外公那邊的幫助，纔將鄭家發展到瞭如今的這個地步，而這個少年，卻只用了四五年的時光，就將其家族的觸角從一個小鎮子裡伸向了平川縣城和奉元市，兩相對比之下，孰高孰低，還不是一目瞭然？
方家已經有三人將進入奉元的官場體制，雖然說還看不清楚他們的未來，但是這本身來說，就已經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蹟了——一個在奉元廢品回收公司工作，兩個原本只不過是秦西壓延設備廠裡普通工人，全部都成爲了國家政府的正式編制人員，這不在體制裡的人，是不會明白這其中的麻煩。
“真真是好運氣！”鄭軍的臉上流露出難以掩飾的羨慕之情。香港郭氏航運集團啊，那可是在香港、甚至於東南亞都排得上號的大型海運集團，總資產過百億港元，其在香港和內地的影響力都是不容忽視的。能夠與這樣一家集團公司的少夫人扯上關係，其所帶來的好處簡直是難以計量。鄭軍對於這個方明遠的好運氣，簡直佩服地五體投地，在汽車站隨便救了個小女孩，就得到這樣可觀的回報，這簡直是逆天級的好運啊。鄭軍一向認爲，古往今來，那些成功的大人物們，固然是因爲他們的絕頂才華、無雙的能力，但是不可否認，那遇難呈祥的好運氣，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所以鄭軍，纔會對方明遠這樣的好運氣是羨慕不已。
不過從目前所得到的消息裡，還搞不清楚，爲什麼李東星會對方家青眼有加，但是李東星這一注顯然是賭對了，方家在得到了他的支持後，對於他的回報也是相當地豐厚。不但爲他在政治上引見了馬永福和楊均義兩位省政府裡的大佬，而且在經濟上，也爲李東星解決了不少迫在眉睫的難事，兩方這間，如今顯然是正在蜜月期。難怪平水火車站扣留方家貨物一事發生後，李東星不但派出了朱大軍這個警察局的副局長隨行，還通過其在鐵路系統中的關係向賀東鵬施壓。
“對警方和軍方的遺屬特別優待，這倒是個不錯的想法。”鄭軍手指敲擊着自己所寫下的數據，現在他明白了，爲什麼平川的警方和軍方對於家樂福會有這麼大的支持了。在華夏，無論是警方的遺屬，還是軍方的遺屬，雖然說國家都給予一定的補助，並且安排其家屬進入企事業單位工作，以保證其家庭的生活。但是隨着國家的改革開放政策實施，很多中小型國有企業，如今都面臨着市場萎縮，資金不足，甚至於是資不抵債的困境，拖欠職工的工資已經變成了司空見慣的事情。這樣一來，對於這些家裡少了頂樑柱的家庭來說，無疑就是面臨着莫大的困境。軍方和警方的領導們，對於這一點是看在眼裡，急在心頭，卻無力改變。方明遠的這一步，卻是恰恰幫他們解決了頭痛已久的這個難題，就是爲了這些被安置的遺屬的生活，他們也肯定不希望家樂福超市受到不合理的對待，甚至於會主動幫助家樂福發展壯大，以好安置更多的遺屬。而有了這兩個對外對內的強力部門的庇護，家樂福的發展顯然會少走很多的彎路。
“真是聰明啊！居然會選擇了這裡爲突破口！”鄭軍越想越覺得這一步走妙！
要知道，八十年代的華夏，人們對於私營企業，還是抱有相當大的成見，人們還是削尖了腦袋拼命地想往國有企業鑽，捧一個鐵飯碗。而且國家的各個部門，對於私營企業，也是有意無意地總會給予打壓，甚至於強行讓其給國有企業讓路。這無疑給私營企業的發展，造成了很多原本不必要的障礙。但是家樂福超市卻聰明地靠上了警方和軍方這兩個強力部門。那麼其他部門在有意打壓時，就不得不考慮警方和軍方對此的反應。尤其是軍方，雖然說國家嚴禁軍方干涉地方政務，但是一旦惹惱了軍方，決定干涉的時候，十之八九都是地方政府倒黴。
“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個扯虎皮做大旗的方法呢？”鄭軍懊惱地連連拍打着茶几。不過當他冷靜下來後，卻又悲哀地發現，方明遠的這一手雖然是妙棋，但是自己卻無法借鑑。如今的平水商場中，人員已經嚴重超編，可以說是三個人的工作，四五個人在做，而且其中很多人都是市裡各部門頭頭腦腦的親屬，他如今雖然已經是平水商場的實際掌控者，但是在這一點上，他卻不敢過雷區半步！
不裁減人員，就無法再招收新人；而裁減人員，又不能裁減這些頭頭腦腦的親屬，否則他就是在給自己、給父親樹敵！可是不裁減這些人，難不成還要去裁減那些兢兢業業幹活的職工不成？把他們裁減掉，恐怕不等新人上手，整個商場的正常運轉就會被打破掉，豈不是得不償失？鄭軍發出了無奈的長嘆,這再好的計劃也得有能夠將其變爲現實的環境，方家是私營企業，又是新建立起來的公司，當然是一切老闆說了算，就如同一張白紙一般，可以由方明遠隨意塗抹，自己雖然知道這是一步好棋，卻根本無法將其變爲現實。
而且方明遠與日本的兩家出版社不知道爲什麼走得相當地近，還有一名日本女性曾經在海莊鎮長時間的停留。爲此，方家和潼川的童棟警察局局長還發生了矛盾，最終卻是童棟乾脆利落地被拿下入獄而告終。這一成果令鄭軍不由得暗自心驚。潼川市的警察局長市委委員，這也不是一般的低級官員了，就是與他父親鄭言志相比起來，也是相差不過一級半級的，居然就這樣生生地被方明遠給拉下了馬。省政府的強力介入，根本就沒有給童棟他們任何翻身的機會。
如果說自己與方明遠換位，能否做到這個結果，鄭軍自己也沒有確定的把握。
綜上所述，鄭軍最終確定，這個方家，最好還是以和爲貴，不要與其發生直接的衝突爲好。雖然說，自己有外公做後盾，但是對方亦不是軟弱可欺之輩。
而且最麻煩的是從他所獲取的消息來看，家樂福超市直到今天，其所售賣的商品仍然無一漲價，而其中不少商品，甚至於比平川縣原本的市場平均價還要低。正是因爲它的存在，平川縣的物價至今還沒有明顯的上浮。對於這樣的一個對手，鄭軍此時已經不敢有半點輕視之意。
鄭軍並不知道，就在今天的《秦西日報》頭版頭條，刊發了記者於蕊的一篇文章《做搶購風潮中的中流砥柱——論平川縣家樂福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