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裡頭透着詭異的沉寂。
剛纔還能聽到李家山腳的啾啾蟲鳴,這會兒耳畔只有呼呼風響,然後放眼望去,就是沒有生機的霧氣。
洛風嘯伸手一指,霧氣鋪展開來,一路蔓延向遠處。
“道路打開了。”
洛風嘯手裡多了一盞白紙燈籠,照亮了前路。
我跟在他後頭,在霧氣裡緩緩走動着。
過了會兒,我敏感地察覺到,周圍的氣機忽地一下就變了。旁邊想起了嘰嘰咕咕的聲音,像是有人在說話,男聲女聲都有。
忽然有人叫道:“李霖,你怎麼還不回來?”
是爺爺的聲音。
他在我背後匆忙叫道:“李霖,別信洛風嘯,他是要害你啊,千萬不要去靈界,那裡很危險地。”
是幻覺?我忍着心頭的焦躁,沒有回頭。
霧氣撲到了我的腳下,打在身上,溼漉漉地。有人在我腦後低聲說道:“傻小,你往哪兒走呢?我在這兒。”
是我哥的聲音。
我抓着的手變得涼涼地,而且滑膩膩地,不像是活人。我心裡吃驚,難道是我弄錯了?我下意識地就要鬆手,他死死地抓着我。
“傻小,別動,抓着你的是個騙子。你感覺到了吧,他的手根本就不是人。”
我的腳步慢了,似乎察覺到一樣,洛風嘯緊緊了我的手,他的手指像是變成了觸手,纏繞着我的手臂,他頭也不回,低聲道:“不要說話,說喊你都不要回答,跟着燈籠走就好。”
他的聲音變得尖銳,像是銼刀般刺耳。
我心裡越發古怪,背後的聲音還保持着正常,淡然道:“你不是有重瞳嗎?睜開來看看,就知道究竟了。”
我心裡起疑,想想看也無所謂,就睜開了重瞳。
眼裡閃爍着精光,忽黑忽白,周圍的世界都變成了水墨畫的顏色。眼前的人那裡是洛風嘯,他的面孔模糊着,渾身嘀嗒,像是爛泥般涌動着。
“這個一團爛泥變成地”背後的聲音說道,“他是從泥沼里長出來地,只要有人靠近,就會變成他心中人的模樣,把人誘騙進去。等你陷入淤泥裡頭,就再也逃不出來了。”
“他爲什麼不直接吃掉我?”我心裡古怪。
“泥沼妖的法術很弱,不敢正面跟你爲敵。看到了嗎?這周圍的霧氣就是水氣變化成地,叫做蜃氣,你走進來的時候,他就迷惑了你的五官,你現在看到的,聽到的,都不是真的。”
周圍白氣瀰漫着,越來越重了,連洛風嘯的身影都看不見了。
只有燈籠還在發光。
“快點,往這邊走。”
後面洛風嘯催促了我好幾聲,然後伸出個溫暖手掌,就來拽我。
一個冰冷瘮人,一個透着人氣,我快分不清了。
但我心裡清楚,總有一個是假的。
我掏出兩張符紙,閃電般地貼出去,正中兩人。
撲哧,火焰騰地燒起來了。
後面那個登時發出了慘叫,我沒有回頭,也能感覺到這傢伙全身都燒了起來,掙扎了兩下,就沒有了聲息。
倒是我前面這個,彷彿腦門後長了眼睛,我手剛遞出去,他就把伸過來,直接把符紙
從我手裡給拿走了。
“居然放火燒我?”洛風嘯輕笑起來。
我心裡一鬆,這纔是真的,忍不住說道:“符紙傷不到你,我才大膽試地。”
我緊了緊手,感覺洛風嘯的手掌又變得修長溫暖起來,這才明白,剛纔的錯覺恐怕都是泥沼妖在搞鬼。
泥沼妖被我燒死了,霧氣如同受了刺激,裡頭傳出尖銳的嘶吼,然後劇烈扭動起來,像是妖魔在窺視着。
霧氣蔓延着,變出一個個人影來。
有爺爺,有爸媽,還有林鷺,唐月都出來了,他們滿臉都是血淚,不停地來拉着我,發出啜泣。
“不要去,會死,會死啊。”
他們撲過來,冰冷的感覺觸碰到身上。
撲哧,額頭上的符引發出金光,這些東西剛剛沾上來,就渾身着火,發出了苦痛的喘息來。就算知道這些是假的,但仍然忍不住心中觸動,不由地就悲上心頭。
洛風嘯抓着我,手裡透來一股力量,往外一拽。
霧氣登時不見了,重新露出朗朗晴天來。
好熱,好燙,我眼珠子都快滲出淚水來。天上掛着一輪火紅大日,驕陽如火,看太陽的位置,現在是正午的時候。
靈界的氣候真是糟糕,我來時穿的挺多,走了幾步,汗水都滾滾下來了。
這氣溫估摸着有四五十度吧,人真的待不下去。
洛風嘯和我站在一處泥沼裡,腳下是翻滾的爛泥。
一串咕嚕的氣泡冒上來,底下爬出一隻蟹來,對準我的腳幫子就蟄了下來。我一腳把它給踹開,這東西還往前撲來。
我念着護身咒,青光擋了下,把這東西震成肉泥了。
然後一條蠍子爬出來,尾巴一甩,居然就把我的護身咒給破了。洛風嘯在我眉心點了下,符引發出光來。
爛泥翻滾着,起碼有上百種毒蟲竄出來,瘋狂地像四面逃竄着。
我看的目瞪口呆,這簡直跟陽間貧瘠的滇州差不多了,有過之而無不及。天氣熱,毒物多,我剛到這兒來,就給了我一個下馬威。
洛風嘯眯着眼睛,四下看着,然後說道:“應該是掉在暮日大沼澤了。唔,運氣還不錯,這地方有山有水,算是靈界的上等地界兒了。”
我頓時無語了。
道門典籍中記載過,靈界是個鍾流毓秀的地方,連龍都能看得到,是修道的好去處。就算是兇獸多了點,依然擋不住大家的熱忱。天柱山,靈界四大家族,哪個不是響噹噹的名號。
好骨感的現實。
難怪老頭說,只有我親自來了,才知道靈界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我哥浮出泥沼,輕輕跺了兩下,爛泥變成了硬地。我跳了上去,有着符引的幫助,這些毒蟲都不敢靠近過來。
“這裡的空氣跟陽間不太一樣。”
洛風嘯點點頭,道:“你說的沒錯,靈界濁氣太重,污穢橫行,空氣裡都充斥着硫磺的味道,待得久了,人就會病倒死掉。只有拿到符引,才能夠在靈界自由行動。”
我把鬼新娘喊了出來,她瞧了幾眼,哼哼道:“原來是沼澤。”
“這是在田家附近嗎?”
“不是,離得很遠。我一直待在田
家,出來走動不多,如果這兒是落日大沼澤的話,那就應該是在三山的附近。”
雷印跳動,裡頭兩條金線發出瑩瑩光亮,傳出兩個聲音,叫道:“我們要出來,放我們出來。”
是烈和弼。
他們也是靈界的土著,對這兒肯定很熟悉。
我哥忽然按住了雷印,緩緩道:“安靜點,現在還不是時候,你們出來了,只會給李霖帶來麻煩。”
他語氣雖然溫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雷印蟄伏了。
我哥淡然道:“這兩兄弟是靈界最後的龍了,當年被人給盯上了,如果出來了,只會提早驚動了旁人。”
他這麼說,肯定沒有錯。
“哥,我們怎麼出去?”
我拿出文王八卦鏡,對準天上晃了晃,借了一束陽光來,上頭光瑩瑩地,就照出了附近的景緻來。現在我的法術增進迅猛,一口氣就把方圓千里的景象都籠了進來。
“這是啥?”
八卦鏡裡頭都是一片沼澤,裡頭縈繞着一縷縷黑氣,看起來應該是各種毒蟲。有幾處黑氣格外濃郁,應該是棲息着厲害的兇獸。
我哥看了下,道:“沒錯,這片沼澤大了點,只要找準了方向,走上四天四夜,就能出去了。”
我心裡驚詫。
八卦鏡晃來晃去地,找不準方向。
洛風嘯領着我往前走,他走到哪兒,腳底下就變成了堅硬泥土。我們走了大概半個小時,我就累了,這兒又熱,又悶,讓人內外都覺得是折磨。
“找到了。”
前頭長着一個怪柳,枝幹扭曲,盤繞着上天。修道人說,看其形,辨其神。這棵柳樹沒有柔美姿態,反而歪歪扭扭地,就知道不是好東西。
柳枝一條條地垂落,每個上都吊着頭兇獸屍首,像是曬乾的臘腸,在風裡搖晃着。
這怪柳真是邪門,居然儲備着食物?
我們剛靠近,這柳樹就驚動了,枝條搖擺着,發出嘶嘶的破空聲。
“在這兒等着。”
洛風嘯大步向前去了,這柳樹拼命搖晃着枝條,見嚇不住我哥,全都揚了起來,像是暴雨般噼噼啪啪地砸落下來。
洛風嘯掐了個法訣,柳條砸落下來,就被無形力道給卸開了。
他來到柳樹地下,並起手指,宛若利刃插進樹幹,從裡頭掏出一粒綠色嫩芽來。這柳樹頓時萎靡下來,軀幹像是縮了水。
“哥,這個怎麼用?”我湊過去,好奇地問道。
他一彈指,就在地上點燃一堆篝火,將嫩芽放在火上烤。這東西散發出醉人的香氣來,讓人差點傾倒。
周圍簌簌地響動着,無數的蟲子怕來了,密密麻麻的,黑幽幽的一大片。
“青銅棍子給我。”
這東西拿着趁手,打人更趁手。他拿在手裡掂量兩下,在周圍畫了個一個圈,這些毒蟲兇獸撲到了跟前,就在圈子外虎視眈眈地,不敢越雷池一步。
等了半天,他拍拍我,道:“來了,不要跟這畜生說話。”
我擡起頭,就看到一隻碧羽鳥兒飛來了。這小東西看着精緻可愛,但是卻不怕這麼多的毒蟲,在空中盤旋着,猶豫着要不要撲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