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方源的身上。
這些目光中有震驚,有惶恐,有嘲諷,有冷酷。
方源對這些目光視若無睹,他看着學堂家老,一手指着地上昏死過去的侍衛,神情嚴肅。
“稟告家老,這兩個侍衛包藏禍心,其心可誅!他們在我衝擊中階最緊要的關頭,強行破門而入。衆所之知,蠱師修行不能受到干擾。尤其是衝擊更高境界,更是如此。稍有不慎,不僅衝擊失敗,空竅更會受到損傷。不過幸好學生我運氣不錯,在他們闖入的一剎那,僥倖踏上了中階。”
“但是!”還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方源又緊接着道,“這兩個人還不承認他們剛剛犯下的錯誤,居然大言不慚地想要對我動手,甚至辱罵我族先祖,謊稱此次干擾晚輩修行的舉動,是家老大人你的意思。學生不信,激烈反抗。這兩人武藝高強,學生浴血奮戰,這纔將這兩人擊敗。”
“不過看在這兩人是學堂侍衛的身份,學生並沒有痛下殺手。只是一個被削斷了胳膊,一個被斬切了大腿而已。雖然失血有點多,但都還沒有死呢。這件事就是這樣,還請家老爲學生主持公道啊!”說完,方源對着學堂家老一抱拳。
他語氣急促,說了一大堆,其他人都沒有插嘴的份兒。
說完之後,周圍的人這才慢慢地反應過來。
“方源剛剛說什麼,我好像沒聽清楚。”
“他好像說他晉升中階了!”
“怎麼可能,他一個丙等資質的廢材,居然第一個晉升中階。”
“一定是騙人的,他是害怕受到學堂的懲罰,所以撒了謊!”
學員們都大聲地議論起來。
相對於方源晉升中階這個事情,兩個侍衛的生死已經不重要了。
他們又不姓古月,誰管這兩人死活?
“你說你已經晉升到了一轉中階?”學堂家老聲音冰冷,目光中寒芒閃爍,“方源,這話可不能亂說。你要是現在承認錯誤,我還能念在你初犯,寬大處理你。但是你要再錯下去,企圖用謊言遮蓋掩飾,那麼老夫現在就告訴你,謊言是最容易被戳穿的。”
方源沒有任何的分辨,只是輕笑一聲,對學堂家老道:“請家老檢查。”
不用他說,學堂家老已經走了過來。
他把手貼到方源的小腹位置,分出一縷心思投入進去。頓時就看到方源的空竅景象。
空竅裡,空無一蠱。
春秋蟬已經隱藏起來,六轉蠱蟲的層次遠遠高於三轉的學堂家老,有心隱藏,就不會被輕易發現。
至於酒蟲,方源則臨時放進了宿舍的酒罈當中,並沒有隨身攜帶。
學堂家老閉着雙目,就見一片青銅元海,波瀾不驚。
點滴元水,都是中階真元纔有的蒼青色。
再看周圍竅壁,白色的竅壁波光氾濫,似乎全部是由水流組成。一股股的水流,都在急速的流動着。
水膜!
“真的晉升了中階,這怎麼可能!?”學堂家老心中叫了一聲,眼皮子底下閃過一絲震驚的光。但他極力地掩飾住,面色沉凝如水。
片刻後,他消化了這個事實,緩緩地抽回手,以低沉的聲音道:“的確是中階。”
學員們早就屏息,在靜待結果。
學堂家老此言一出,整個學堂像是炸開了鍋。
學員們驚疑不定,各個臉上都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方源只是丙等,卻第一個衝破中階,
這是打破常識的事情!
蠱師修行,衝擊境界,首要應該看資質纔對。有沒有搞錯,丙等都能率先晉升?這讓那些甲等、乙等資質的人情何以堪!
“這!”古月方正面色陡白,他昨晚還信心十足,但是現在的事實擺在他的眼前,他不堪這樣的衝擊,一屁股坐了下去。
古月漠北握緊雙拳,古月赤城狠狠地咬着牙關。
學堂家老是不可能被矇蔽的,他方源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一時間,所有少年都死死地盯着方源,他們的心中都泛起同一個疑問——憑他方源丙等資質,他晉升的怎麼這麼快?
學堂家老的心中,同樣也充滿了疑惑。
在這樣巨大的疑惑下,他將先前打壓方源的想法拋之腦後,他直接發問:“方源,我希望你能解釋一下,你究竟是如何晉升道中階的。”
方源無聲微笑道:“天道酬勤,學生勤學苦練,日積月累,所以水到渠成。”
“騙子!”
“切,要是天道酬勤,我早就第一了!”
“還勤學苦練?我前些時候,還看到他在商鋪裡優哉遊哉地閒逛呢。”
學員們顯然不滿意這樣的答案。
“是嗎?”學堂家老不置可否,目光冷冽,逼向方源。
方源面色坦然,毫不畏懼地和家老對視。
他渾身浴血,麻布衣衫凌亂,似乎是經歷過了一場激烈的搏鬥。
一雙眸子深幽如潭,透露出一種平靜,一種淡然,甚至似乎還藏着一絲戲謔。
看到這樣的雙眸,學堂家老的內心,不禁動搖了。
“這個方源不懼、不畏、不恐、不驚,怎麼可能會被我當場逼問出來?以他丙等資質,率先晉升到中階,一定有着秘密。不過這個秘密他既然不想說,我身爲學堂家老,也不能強行逼問,看來只能秘密調查了。”
想到這裡,學堂家老只好收回目光,冷峻嚴肅的臉色也緩和下來。
方源卻沒有罷休:“學生惶恐,家老大人,不知道你怎麼處理這兩個侍衛。這兩人失血過多,再不救治,可就要死了。”
“就你還惶恐?”學堂家老心中不由地一聲冷哼。他的眉頭深深地皺起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身爲學堂的負責人,必須要站出來處理。
“但是該如何處理呢?”學堂家老不由地感到有些棘手。
他不禁沉吟起來。
方源將學堂家老的神情變化,都盡收眼底。他心中暗笑,學堂家老此時一定很爲難罷。
這兩個侍衛,只是外姓奴僕,命賤如草。若在平常時期,死了也就算了,沒有誰在乎。
但是現在這情形不同,這兩個人是學堂家老親自派遣出去的。要真死了,就是丟他家老的臉面!
所以這兩個侍衛死不了,學堂家老會實施救治。
真正讓學堂家老感到爲難的,是對方源的處置。
本來在他的計劃中,方源曠課在先,又打殺侍衛在後,可謂違逆師長,狂妄自大。按照族規,就要被關進家族的監牢,在牢房內反省認錯。
但是這些過錯,再按上了方源晉升中階的這個大前提後,就陡然變得不一樣了。
方源他是因爲修行,纔不得不曠課,纔打殺侍衛。這就是情有可原。
更關鍵的是,他成功地晉升中階,成爲此屆第一人。這就佔住了大義。
究竟方源靠着什麼,這麼快晉升中階的,這個秘密且放在一邊。
成王敗寇,世人都注重結果。沒有人會指責一個如此優秀的後生晚輩。
學堂家老更不能對他有任何的懲處。
你學堂是幹什麼的?就是爲了培養優秀的蠱師,爲家族注入新血。
出現瞭如此優秀的少年,你學堂家老還要打壓,那就是你的失職!
就好像是一個學生考出了好成績,作爲師長就得去表揚鼓勵,而非懲罰批評。一個因爲學生成績優異而去批評懲罰的老師,從來都不會被認可的。
也許其他家老,或因爲忌憚方源的發展前景,或因爲恩怨情仇,對方源進行暗中的壓制。但惟獨你學堂家老不能!
因爲你負責學堂,你就得做到公平公正,至少是表面上的公平公正。
這就是規矩!
“難道就這樣放了他?好不容易纔抓到他的一個把柄。”學堂家老感到很不甘心。他心知肚明,整個學堂中這些少年,都是局外人。
局外人,只能看熱鬧,看不出其中的門道,體會不到這暗中的精彩!
事實上,這是一次他學堂家老,和學子方源的一次交手!
他首先抓住規矩不放,要整治方源,打掉他在其他少年心中的強勢形象。
然後方源悍然反擊!他此舉看似莽撞,卻一針見血。藉着晉升中階的名義,立即就找回了場子。
至於那兩個倒黴的侍衛,不過是兩人鬥爭中遭到無辜牽連,而犧牲的棋子。
“這個方源,心機太深了!若是他真的殺了這兩個侍衛,我還能憑此理由來進行反擊。他資質雖然不怎麼樣,但是這手段如此老辣和周到,真難以想象這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做出的事情。偏偏我還反擊不得。難怪早些年,族中就盛傳他的早智和詩才!”學堂家老忽然意識到,他已經敗了。
他的失敗,就在於他的身份,他是負責學堂的家老。
這是他的強勢之處,又是他的弱勢的地方。
最強的一點,就是最弱的一點。
方源早就窺破了這個道理!
學堂家老的心中既無奈又惱火。
他曾要方源解釋,方源解釋的話,其實漏洞百出,根本經不起推敲。
這些侍衛都是學堂家老選拔的,心性不可能這麼魯莽,更不會腦殘到辱罵古月先祖。
方源的話,是故意這麼說的,是赤裸裸的誣衊,是當着知情人的面在栽贓和陷害!
學堂家老很清楚這點,但是他更清楚,自己不能追究這件事情。
這是個陷阱。
一旦追究,真相大白,他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情呢?
如果他不懲罰方源,兩個侍衛如此蒙冤,他這個學堂家老處事不公,今後如何能服衆?
如果他懲罰了方源,他就是打壓良才,嫉賢妒能!爲了兩個外姓的奴僕,就打壓族中後輩,這事情傳出去將會引發族人的不滿。
所以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這兩個侍衛當做棄子。就認定這兩人犯下了大錯。同時對方源進行表彰。
這樣一來,族人們會滿意,侍衛們在被矇蔽的情況下,也會認爲此舉公正。
如此處置,無疑就符合學堂家老的最大利益。
理智告訴學堂家老,就應該這麼處理。但是感情上,學堂家老卻有些跨不過這個坎。
這個方源太可惡了!
學堂家老這次不僅沒有壓住方源的風頭,反而自己成了踏腳石,被方源踩了一腳,當衆丟了一次臉!
方源絲毫不敬畏他,竟然敢當面,如此的針對他。這讓他堂堂的學堂家老,感到一種恥辱和羞惱。
更關鍵的是,今後若這兩個侍衛覺得冤屈,想要揭露真相,他學堂家老爲了維護形象和身份,就得第一個跳出來,把這兩個侍衛鎮壓下去!
可這明明都是方源一手造成的!
這是一種什麼感覺呢?
打個形象的比喻,就好像是方源在學堂家老的臉上拉了一泡屎,學堂家老還要表揚方源,同時反過來爲他擦屁股。若是有外人想要指出來,說他學堂家老臉上有一泡屎,他就必須第一時間把這外人的嘴給堵住。
這種憋屈和膩味,讓學堂家老幾乎不能忍受。
心中有一股越來越強烈的衝動,想要直接動手去抽方源幾個大巴掌!
但是最終,學堂家老只是將手伸出來,輕輕地拍拍方源的肩膀。
“好小子。”學堂家老的臉色陰沉如水,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
“都是有賴學堂的栽培。”方源的語氣淡淡。
學堂家老的眼角頓時一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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