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勤一愣,這個匈奴兵怎麼會說漢話,而且還說得如此的好?會說漢話的匈奴人應該身份不低,看他的盔甲式樣,更應該是個大人物!
衝着土牆裡的扶角兵一招手,李勤道:“這個人留着有用處,不要讓他馬上死了!”說着話,他跑到了那個受傷的扶角兵跟前,給他查看傷勢。
劉黑豹的頭又低下了,埋在泥土當中,他到現在都沒有死掉,可他現在卻無比的希望自己趕緊死掉,他再也忍受不住痛苦了,可他偏偏就是沒有死掉,他都不明白這是爲什麼,上天不讓他死掉,這決不是對他的恩寵,而是對他的折磨,是對他的懲罰!
扶角兵跳出土牆,把劉黑豹提了起來,見他的腸子都拖出了身外,扶角兵無比驚訝,受了這麼重的傷,這個匈奴兵竟然還活着,當真是奇蹟了!
越來越多的扶角兵爬起了身,有的去救助同袍,而有的卻跳出土牆,發狠似地,去宰殺掉沒有受傷的匈奴兵,把剛纔血戰之後的暴虐之氣,全都發泄到敵人的身上!
通道那邊繼續亂着,過了好久,足足有一個時辰,張薛才提籌鼻淋淋敏大刀,跑向這邊,他叫道:“李郎,咱們贏了,咱們贏了,咱們打敗前後六千的匈奴兵,多少年了,都沒有得過這種大勝啊!”
他跑到李勤的身邊,卻見李勤靠坐在土牆上,滿臉都是沮喪,他小聲道:“怎麼了,李郎在想什麼?我們贏了啊,我們勝種了,只跑了幾百個匈奴兵,他們肯定不敢再回來了!”
李勤搖了搖頭,指向陣地那邊,嘆氣道:“我死了弟兄了,傷亡人數,怕不得過百,我的軍隊離被打殘不遠了!”
張雨立即收起笑容,他看向扶角兵,就見土牆後無數的屍體,一層壓着一層,而牆邊則橫七豎八地躺着上百的扶角兵,有的人死了,身邊有同袍嚎啕大哭,而有的人沒有死,卻在大聲地慘叫,情景淒涼,不似剛剛打完一場大勝仗,卻似大敗一樣!
張蔭嚥下一口唾沫,想了半晌,卻想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只好道:“李郎,你以算上輔兵才五百人的兵力,前後數場血戰,把六乾的匈奴兵都打敗了,就算是在武帝時期,我漢軍兵甲全盛之際,這種戰都是罕見。上陣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傷亡百餘,已是大幸,你切莫悲傷,切莫悲傷啊!”
李勤搖了搖頭,擡手擦了把臉,不理張薛,大步向傷兵那裡走去,和軍醫景春一起,給扶角兵查看傷勢,包紮傷口!
李勤一過去,扶角兵就都圍了上去,向他大聲哭述着,沒人認爲勝利很重要,反而認爲他們死了這麼多的人,纔是非常重要的,整個土牆裡,全是哭聲,而土牆之外,全是匈奴兵被宰殺時發出的慘叫聲!
張蔭心想:“何必呢,士兵死了,可以補充,打了這場大勝仗之後,想補充幾倍都行,沒必要這麼難過。身爲將領,和士兵太過親近,不是什麼好事,要心硬如鐵纔對!”
可他想了想,又感覺自己的想說不太通,太過官僚,其實將領和士兵關係好,這樣纔對,只不過他自己做不到這點,他當官僚當得太久了,已然做不到待同袍如手足了!
張蔭看向李勤,見李勤蹲在地上,正給一個扶角兵處理傷口,李勤叫道:“是爺兒們不?”
那傷兵本是滿臉的淚水,可聽李勤這麼一叫,他立時止住哭聲。叫道:“是爺兒們,咱們扶角堡的兵,都是爺兒們!”
李勤拿着一袋子的酒,倒了這名傷兵的傷口上,這傷兵疼得眼珠子都要冒了出來,可他卻扯開嗓子大叫道:“不疼,不疼,爺兒們要是喊聲疼,以後就是娘兒們!”
周圍的扶角兵一起叫道:“好樣的,沒丟咱們扶角堡的臉!”
張蔭驚訝地看着那裡,心想:“這支軍隊怎麼如此的團結,我自認也會練兵,可要說到同仇敵愾,我的士兵可要照着李勤的士兵,差得太遠了!唉,我剛纔還想人家是心腸不夠硬,現在想想,是我做不到人家那樣,我這是嫉妒啊!”
嘆了口氣,張薛去看自己的士兵打掃戰場了,可不經意間,卻被李勤的行爲所薰染,他對士兵們竟也親熱起來,尤其是對受傷的士兵,更是去親自照看。廉縣士兵無不驚訝,軍司馬怎麼轉性了,突然愛護起士兵來了,他以前可是對大家非打既罵啊,從來連句好言語都沒有,就和別的地方的軍官,一模一樣的,今天這是怎麼了?是打了勝仗,所以太高興,以至於行爲失常了吧?
混亂的戰場,直到天黑之後也沒有打掃乾淨,士兵們太過勞累
,只好都在城外過夜,而縣令裘盛則親自帶着百姓出城,拿來好酒好肉,摘勞士兵。
第二天天亮,接着打掃戰場,裘威帶着人把池塘中的匈奴兵打撈出來,戰場上的屍體也集中起來,清點戰果。
李勤昨晚沒有睡好,他紅着眼睛坐在第二道土牆上,看着自己的軍隊,想着下一場戰鬥該怎麼打,估計着匈奴兵的本部人馬該到了吧,也就這兩日的時間了。
裘盛來到土牆下,擡着頭道:“李郎,匈奴兵的陣亡人數算出來了,加上前次打第一路先鋒的人數,死的匈奴兵一共是三幹二百人,抓住的活口有四百多人。我本來以爲應該更多的,可不知怎麼的只有這麼少,按着逃跑的人數算,應該能再多不的少呀!”
李勤指了指周圍,道:“當時那麼亂,這裡又地形複雜,也許有些匈奴兵趁亂逃了吧,他們臨走時帶走自己親近族人的屍體,純屬正常,換了我們,也會如此的!”
裘盛點了點頭,道:“可戰是要按着人頭算的,少了那許多的人頭,實在可惜!”
他當然明白在昨天那種大亂的情況下,匈奴兵再怎麼敗,逃走的也不在少數,可是朝廷的軍,就是按着人頭來算的,少了人頭,就等於少了戰,他自然心裡感到可惜了。
李勤擺了擺手,對於他來講,得到多少匈奴兵的人頭,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能不能打贏隨後的戰鬥,纔是他要關注的。只要勝了,戰果怎麼吹都可以,朝中有人好辦事,他現在可是宮中有人的了,只要把戰報上去,都不再他自己吹,張久就得替他玩命的吹,可要是輸了,連命都保不住,什麼戰果不戰果的,都是扯淡!
李勤道:“我昨晚想了一夜,我還是太低估了匈奴兵的戰力了,總以爲做的準備足夠,可通過昨天的戰鬥,我發現差得太遠了,兩軍交戰,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不是拼勇敢就能解決一切的!”
裘盛看了眼工事,道:“這準備的還不充分啊,要說勇敢,實話實說,下官再沒有見過比李郎的士兵更勇敢的了,匈奴兵照你的士兵,差得遠了呀!”
“但他們就憑人多,就能把我們全吃掉,他們死得起,我可死不起!”李勤衝裘盛一招手,把他拉上了土牆。
李勤問道:“匈奴的本部人馬應該從哪個方向來?我指具體的方向!”
裘盛道:“既然知道是九帳部的劉九,那麼只能是東北方向,就是幷州那個方向。不過到了咱們這裡,就會變成正北方向了,劉九不可能帶着上萬的騎兵鑽森林的,所以東邊不用擔心。”
李勤道:“我不是擔心進攻的方向,到了這裡,哪個方向事實上都無所謂了。還有,這個季節匈奴兵南下,有什麼特點?我指的是整個部落遷移看來打,他們不是遊牧部落麼,還是隻有士兵來呢,就象咱們漢軍出征一樣?”
裘盛想都沒想,道:“這個季節,對咱們來講很重要,對匈奴人來講也一樣重要,正是牛羊養膘的時節,牛羊就是他們的莊稼啊,養肥了纔好準備過冬。所以他們只能是士兵來,老弱婦孺守着草原,而匈奴兵也是以行劫爲目地,搶完就走的。”
頓了頓,他又道:“李郎放心,只要咱們守的時間久一些,等州里的援辦…唉,可能指望不上援兵了,但只要我們能多守一段時間,匈奴兵自己就會退走的,而且咱們手裡還有人質,可以用人舟議和,讓劉九退兵。下官連夜審問,都審清楚了,有兩個俘虜都是劉九的親弟弟,奇貨可居啊!”
哼了聲,李勤道:“裘大人過於樂觀了,你說的那兩個人,也有人報告我了,都是活不久的東西,如果他們挺不過去,就算是活着交給劉九,可一交出去卻死了,你猜結果會如何?”
裘盛臉上露出愁苦之色,道:“那,該怎麼辦呢?怕是劉九得傾力來攻,如此咱們也守不了多久啊,劉九打仗可不象他兩個弟弟,他厲害着呢,有匈奴第一勇士之稱!”
“匈奴第一勇士?”李勤嘿了聲,道:“就算是第一勇士又能如何,他也一定有弱點的,只要找到他的弱點,什麼勇士不勇士的,都是死貨!”
裘盛道:“劉九的弱點是什麼?他不象有弱點的人啊!”
李勤道:“他的弱點是什麼,就要看我們怎麼做了。這還要裘大人你幫我一個忙才行,我打算來個圍魏救趙,用此計打敗劉九!”
裘盛一愣,沒聽明白,道:“圍魏救趙?誰圍誰啊?”
忽地,他叫道:“不會是我們去圍劉九吧?去圍他的老家?那可是在幷州外的大草原上呢,就算集我涼州所有的大軍,也沒圍的啊,咱們現在可連一干兵力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