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魏宮歡宴,尹旭醉的一塌糊塗,幾乎不省人事,被蒲俊和蘇岸攙扶着回到住所。
一路尹將軍一直囈語呼喚:“玉娘……玉娘……”
蒲俊從彭蠡澤開始就追隨身邊,自然知道李玉娘在尹將軍心中的分量。當日香溪鎮上尹旭嗜血發狂,滅掉吳家滿門的場景他記憶猶新,這幾年尹將軍也一直掛念,多番派人尋訪。
玉娘於尹將軍而言,可謂刻骨銘心,這一切蒲俊都是看在眼裡。他不知道今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千杯不醉的將軍竟然喝醉了,自然是傷心鬱結所致,這一聲聲神情的呼喊裡有着多少悲傷……
果酒的酒精含量到底有限,半夜時間,尹旭夢中驚醒,大喊一聲“玉娘”。猛然坐起,大汗淋漓,心頭那一抹倩影猶自揮之不去,疑問再次浮現在心頭。
真的是玉娘?還是光線昏暗看錯了?或者根本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幻覺?醉酒之後記憶變得模糊,更加的不確定。
昔年玉娘在香溪投河,以爲佳人亡故,殺了吳仲一家報仇。天可憐見,高易無疑從彭蠡澤船家得知玉娘倖存的消息,被一位錦衣富貴的老者救起,帶着乘船北上。
憑着這唯一的線索,尹旭曾派人不斷尋訪,奈何如大海撈針,多年一直杳無音訊!
自己一直堅信精誠所至,今晚是金石爲開嗎?
如果今晚看到的真是玉娘,那她是怎地出現在魏宮之中?她現
在是何身份?這幾年又有怎樣的遭遇?
一連串的疑問讓尹旭寢食難安,心中一片慌亂。不行,必須要明白,尹旭擡頭看向不遠處的巍峨宮苑,做出一個決定。
今夜住宿魏宮之中,距離那所宮苑最近,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所以哪怕是鋌而走險也要去一探究竟。
幾年來,第一次離玉娘這麼近,或許也是最後一次,所以絕對不能放手。否則一次擦肩而過,將可能會抱憾終生,尹旭不想痛苦一輩子!
此處與魏國後宮間隔不過幾道宮牆,想要潛進去未償不可。尹旭對自己的身手還是有信心的,何況還有些輔助的小玩意。在彭城時,尹旭曾打造過鉤鎖之類攀爬工具,以方便飛檐走壁探聽消息,想不到今日派上了用場。
“蒲俊!”尹旭呼喊一聲,偷香竊玉需要叫上個幫手纔好!
…………
魏宮之中的某個小院裡,房間裡燈火依舊,一個花甲之年的老者坐在主位上。數年風霜,老者依舊面色紅潤,精神矍鑠,白髮卻增加了許多。白面無鬚的臉上已經多了許多歲月的滄桑,一雙丹鳳眼依稀可見年輕時間的風情萬種,此時正目光悠遠,隱隱不怒自威。
老者聽到屬下的彙報,訝然問道:“羅七,你確信?尹旭闖後宮,追尋薄姬?”
下首站着的手下羅七神態恭敬道:“尹旭曾於酒宴上離席,在宮苑中游蕩,在花園的迴廊處看見了薄姬夫人。之後還一路追趕,到了後宮門口被衛兵攔住,纔回去的。”
老者疑惑道:“可知所爲何事?難道那尹旭吃醉了,敢這麼囂張,在魏宮亂來?”
羅七如實答道:“應該不是,似乎是那尹旭認錯人了!”
“何以見得?”老者對此事很是關心。
羅七答道:“據薄姬夫人的侍女說,當時尹旭喊了個名字,叫玉什麼的,聽得並不真切。薄姬夫人曾駐足回頭,回到寢宮心情一直不好,皺着眉頭,似乎一直在思索什麼。”
略微停頓,羅七又補充道:“君上,屬下以爲,薄姬夫人或許感覺那呼喊很熟悉,或許想起了什麼?”
老者若有所思道:“照這麼看,尹旭可能真的認識薄姬?”
羅七點頭道:“是的君上,薄姬夫人是您在彭蠡澤所救,而尹旭正是番邑人,同處一地。或許……或許尹旭真的認識薄姬夫人,而且還很熟悉!”
老者點頭道:“是了,說的不錯,這個很有可能。薄姬落水,頭腦受傷,忘卻了以前的事情,今日尹旭的呼喊或許喚起了他的記憶,她皺眉思索,定是想要努力地想起,這孩子又要痛苦了,唉!”說話間,語氣中滿是關愛與擔心。
羅七也很聰明,思維活躍,迅速想起來很多事情,說道:“君上,您是否注意到,薄姬夫人對‘玉’字十分敏感,每有提及,總會露出迷惘思索神色。還有從得救那日起,那塊鯉魚紋的玉佩一直不曾離身,而且異常珍視!”
老者點點頭,說道:“看來確實如此,那尹旭確有可能認識薄姬!”
羅七欲言又止,試探道:“君上,聽聞當時尹旭很是着急,幾乎要直闖後宮,觀此人過往行徑一直謹慎得當,今晚怎麼會如此冒失?若非心神激動,怎會如此衝動?”
羅七沒有明說,老者已經聽出他的意思,探問道:“你是說,尹旭和薄姬之間有私情?”
羅七輕輕點點頭,只說了一句話:“尹旭已經二十出頭,至今尚未娶親!”
老者嘴角掠過一絲笑意,誰也不知道他心裡到底怎麼想的,好半天后才問道:“大王知曉此事嗎?”
羅七點頭道:“想來已經知曉,大王的貼身宦官曾經來過後宮,今晚大王召幸了趙夫人,那會的管夫人也奉詔前往了。”猶豫之際,後面半句話還是說了出來。
老者眉頭一皺,怒容陡現,忿然道:“這個魏豹,如此重要的時候,還這麼荒唐!”
羅七吞吞吐吐道:“君上,恕屬下多句嘴,您帶回了薄姬夫人,讓大王冊封,卻不讓他碰…………薄姬夫人的美貌宮內無人可及,大王也十分心動……這個是不是……”
老者不由的一笑,看着羅七,笑問道:“你們覺得我爲難大王了?”
羅七低頭道:“屬下不敢!”
老者笑道:“還記得前些日子去溫縣嗎?許縣令家的負姑娘曾爲薄姬相面,稱薄姬面相大貴,日後會是天下第一貴婦人,當生天子!”
“啊?第一貴婦人?當真天子?”羅七聽後不由得大驚失色,旋即又疑惑道:“君上,許負姑娘所言準確否?占卜相面之說怕是信不得。”
老者搖頭道:“別人也許是亂說,但許負姑娘所言本君相信!要知道許姑娘手握文王八卦而生,三月能言,少而聰慧,相面預言及其準備,星象之學的見地也非比尋常。這些日子隨本君前來大梁,每日流連於觀星閣上,說不定又有了什麼心得。”
頓了一下,又道;“相面星象還是有些道理的,遠到殷商占卜,文王推演,以及前些年齊人鄒衍的五德始終之說,還有秦嬴政委以重任的徐福、盧生都擅長此道。”
羅七若有所思道:“若真是如此,您讓大王冊封薄姬夫人,來日的大魏太子便是天子命數,我魏國也就……”
老者微笑着輕輕點點頭。
“既然如此,那君上爲何不讓大王與薄姬夫人圓房,早日生下太子呢?”
老者搖頭道:“話雖如此,魏豹到底有這個能耐嗎?寧陵君魏咎還倒罷了,可惜臨濟之戰被章邯所殺。魏豹不如其兄弟多也,且再看看!”
鉅鹿之戰的情形天下皆知,老者也是放眼天下之人,對局勢也多有把握。這天子之位……此番得知項羽來大梁休整,特意請了許負前來魏宮,也正是爲此。許負觀星未歸,也不知結果如何?
老者續道:“本君扶持他兄弟上位,不圖他們感恩戴德,也不需他們惟命是從。要的只是聽本君忠告勸解,誰知魏豹不聽勸告,一意孤行請項羽等人來大梁,獻媚巴結實在有損大魏威嚴。我不讓他碰薄姬,就要讓他知道,本君說話還能算回事。”
羅七才這才明白,主人還有這樣一份考慮在內。魏王豹的作爲確實讓人傷心,君上一心一意爲了他,爲了魏國,敦敦教誨他卻不當回事。想想君上身份最貴,曾輔佐幾代先王,他一個晚輩家竟敢這麼不知天高地厚,教訓一下也好!
老者輕嘆一聲,續道:“再有,本君也要考慮薄姬的感受。自打從彭蠡澤救起之後,這幾年一直照顧本君膝前。本君無兒無女,臨老了能有這麼個孝順的姑娘悉心照顧,心裡暖烘烘。其實本君已然將他看做是女兒或者孫女,自然要多疼愛些。”
“看得出來,薄姬失憶前定然有心上人,如今看來很可能就是尹旭。此番讓入宮,她已經覺得很委屈,這些時日一直鬱鬱寡歡,所以本君暫時不想讓她爲難!先讓她相熟悉宮中情況,日後與大王接觸多了,或許能生出感情,少些抗拒!”
羅七這才知道明白自家君上的良苦信用,想起今晚的事情又問道:“君上,尹旭如何處置?”
老者略作思索,說道:“尹旭身份特殊,如今楚人如日中天,不可輕舉妄動。此事就此作罷,不要聲張,如今各國諸侯都在大梁,不要讓大王失了面子,辱及大魏國體!想來尹旭也看的不是很真切,等過些日子他離開大梁,與薄姬再無相見,便不打緊。”
老者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太過一廂情願。尹將軍這會已經飛沿走壁,潛入魏國後宮偷香竊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