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遷工地塵土飛揚,天氣很熱,雖然是早上九點多鐘,盛夏的太陽已經足以將人烤得脫層皮了。
喬安安戴了頂鴨舌帽,感覺頭頂像爐子上的蒸籠那樣呼呼往上冒熱氣。旁邊有人送冰水過來,她接了一瓶,擰開蓋子咕咚咕咚一口氣喝掉了半瓶。
冰涼的感覺從口腔一路直下在腹部慢慢暈開,真正的透心涼。
她用手背擦了下嘴巴,擡頭看一眼前方,周韓站在人羣裡,身上穿的白色短袖已經溼透,薄薄的布料貼在後背上,清晰地印出一片濡溼。
灼熱的太陽光線斜照在他身上,他側身跟旁邊的人說着話,因爲天氣熱,其他人的神色或多或少都有點焦灼,只有他整個人依然沉靜淡定,看不出一絲浮躁的不耐。
喬安安注視着他,像他這樣的人即便泰山壓頂也不形於色吧,從來沒見過他有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時候,無論什麼事他總是那樣泰然處之。
她發覺自己真是好笑的,跟他都已經是那樣親密的關係了,怎麼還犯花癡的,她兀自笑笑,跟上前去。
午飯安排在凱悅酒店吃。
喬安安下車的時候肚子就不大舒服,去了趟衛生間才發現大姨媽來了,幸好包裡有個備用的衛生巾,沒鬧出什麼笑話來。
許是上午那瓶冰水喝壞了,回到包廂沒坐多久,肚子疼得越來越厲害,她有點坐不住,支撐着又去了趟衛生間。在洗手檯那裡洗手的時候她在想,要不待會就先走吧,這麼疼實在沒有胃口吃飯了。
她抹了把額頭,轉身往外走。
“安安。”
喬安安真的很費解,爲什麼她跟周瑾老是能在衛生間這麼個地方遇上?到底是巧合還是他故意爲之啊?
“我有話想跟你說。”周瑾道。
“對不起周總,我沒有話要跟你說。”她說完,面無表情正要走,周瑾忽然扣住她的手腕,他把她拖到樓梯間。
她本來就不舒服,力氣不濟,被他拖到的時候掙扎了一下,周瑾一鬆手,她便靠在了牆上,微喘着氣朝他吼了聲:“周瑾,你他媽想幹什麼?”
周瑾微微弓着腰,黑眸牢牢地鎖住她的眼睛,好像沒聽見她剛纔的話。
“你知不知道周韓他是什麼人?”他問,表情冷厲又凝重的樣子。
喬安安一聲冷笑,呵,“這跟你有什麼關係?你能不能別這麼悠閒?”她靠在牆上,因爲肚子不舒服身體微微彎着。
“他是周盛年的兒子,周盛年被雙規了你應該知道的吧,你怎麼還這麼傻?”周瑾的語氣重了些,胸口微微起伏着。
喬安安嗤笑了一聲,覺得周瑾真是莫名其妙,“你以爲現在是古代啊,還搞株連九族這一套,他爸爸被雙規有他什麼事?”
呵呵,周瑾忽然發出冷笑,雙瞳猛然收縮,他走進兩步,視線直直地看着她:“你怎麼還是這麼單純?現在當官的哪個是胸中無物,乾乾淨淨的?拔出蘿蔔帶出泥,這道理你難道不懂的?”
喬安安說不出話來,她並不是被周瑾說中了心事才這個神情,她是在生氣,氣的連肚子疼都忘記了。
“你住嘴!”她的臉漲得通紅,呼吸劇烈起伏,身體卻慢慢站直了,“他再怎麼樣也比你乾淨,你以爲每個人都像你一樣,那麼齷蹉骯髒?請你以後別在我面前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你……讓我覺得噁心。”
她扭頭,拉開樓梯間的門要往外走,門纔開了一條縫,手腕就從後面被扣住,強勁的力量讓她整個人往後踉蹌幾步,後背撞到牆上,等她站穩,整個人已經被周瑾抵在牆上。
他身體壓着她,一張臉近距離逼到眼前,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眸中跳動的火焰,感受到他呼出的灼燙的氣息。
周瑾整張臉都扭曲起來,眼睛裡蒙上一層重重的霧靄,他被剛剛那句話刺激到了,她竟然說他噁心?他的安安啊,原來心裡竟是這麼看待他的。
“你說什麼?”他聲音低啞,像從胸腔裡直接頂上來一樣,他看着她,心裡面一陣陣的抽痛。
近距離凝視着他放大的眉眼,有那麼一刻她產生了錯覺,她好像回到了從前。一切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她有片刻的怔愣,但很快又清醒過來,扭動身體推拒他。
“你放開我!”她憤怒地看着他,整個人氣的發抖。
“你說我噁心?你以爲周韓他就乾淨?他做過什麼你知不知道?”
“夠了!”她大吼一聲,“你不配說他,在我心裡他比你乾淨一百倍一萬倍。”
周瑾的眼神越發暗淡深幽,失落,痛苦,更多是心痛,那種無法壓抑住的痛從心裡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入侵到他的血液,啃噬着他的每一寸皮肉。他整個人陷入一種頹靡的狀態裡。
喬安安趁他失神的時候,拼盡全身氣力推開他,拉開門跑了出去。
剛剛只顧着生氣,走到外面走廊才發覺肚子疼得是那麼厲害,她彎着腰,一手按在下腹,一手扶着走廊牆壁,腳下虛晃着,十幾步的路程,走到包廂門口的時候身上的t恤已經全都溼了。
扶着門框慢慢擡眼,看向上首的位置,他的視線立刻直射過來。
周韓在周瑾離席的時候就下意識往另一桌看了一眼,她果真不在,上一刻他還在想要不要出去看看。
她此刻臉色蒼白,身子微微佝僂着,額上都是汗。
包廂裡的人見到這一幕紛紛看向門口,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周韓已經長腿一邁,幾步躥到了門口。
“怎麼了?”周韓雙手抱住她,手掌觸摸到她汗溼的後背時,他好看的眉毛整個都糾結起來。
喬安安仰臉看着他,努力地朝他笑了一下,下一刻就倒在他懷裡。
別人都沒看到怎麼回事,市長已經打橫抱起人往外衝去。
李海反應快些,小跑着上前幫忙按電梯,本來想問一聲發生什麼事,瞥到周韓陰鬱的臉色,他動了動嘴還是閉上了。
周瑾從樓梯間走過來,看到這一幕他吃驚得半天移不動腳步,後來他拽住一個耀天的下屬,對方纔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
身邊人來人往,周瑾站在那裡愣愣出神。他想起以前,她生病的時候,都是他陪着她,喂她喝藥喂她吃飯,還要給她講故事……
他站在那兒,恍如隔世。
——
喬安安睜開眼睛,還沒看清楚身在何處,耳邊傳來熟悉而讓人心安的聲音:“醒了?”
周韓就坐在牀邊的椅子上,眸光柔柔的望着她,他的手與她五指相扣,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還疼不疼?”
喬安安剛剛醒,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她看了下週圍的環境發現自己在醫院,這個病房就是上次周韓住的那間。
“我怎麼會在這裡?”她愣愣地問。
“你剛剛在酒店裡暈倒了。”他回答道,接着補充了一句,“嚇死我了。”
喬安安睜大眼睛,怎麼也不肯相信那麼俏皮的話是他說出來的。她覺得他是故意逗她的,嘴巴一撇,說:“誰信呢。”
周韓彎了彎脣角,“餘姐給你熬了薑糖水,你喝點。”他起身,把她的牀搖起來。
喬安安撐着牀坐起來,這一動,底下一陣熱流往外涌,她屁股懸在那裡,動都不敢動一下。
周韓見她僵在那裡,不解地問:“怎麼了?”
喬安安尷尬地笑笑,“我,我想上廁所。”
她跳下地,走到衛生間門口才想起似乎還要先去買個東西,回頭正要找包,周韓拉開抽屜遞了一包東西到她手裡,“是不是找這個?”
喬安安手裡拿着那包衛生巾,熱流往臉上涌,還是掩飾不住好奇問:“你買的?”
周韓脣邊帶着淺笑,“不可以麼?”
不是不可以,是太讓人難以置信啊。市長買衛生巾,這事情說出去也是h市一大奇聞了吧。
她心裡頓時溢滿了感動。
這個牌子還是她一直用的那個,他這樣的人定不會刻意去留意這些事,然而他怎麼會知道?
周韓自然不會告訴她,他是觀察力細緻入微的人,匆匆一瞥間,他就能掌握住信息量。剛剛在醫院門口的小超市,眼睛淡淡往貨架上一掃,眼明手快就拿中目標。超市老闆看到他有點吃驚,還以爲他是來視察工作。
他同時還買了一條毛巾,付錢的時候超市老闆稍稍愣了下,很快算好錢,等到他轉身,那老闆纔看着他的背影無限感嘆:哪個女人這麼幸福啊。
喬安安正喝着薑糖水,醫生就進來了,婦科主任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太,和藹慈祥的模樣。“醒了呀,肚子還疼不疼?”
“好多了。”喬安安回答道。
“以前來的時候疼過麼?”醫生這時是來問一下病史,因爲她剛剛一直昏睡,周韓雖然已經告訴過她,以前沒見她疼成這樣,但出於小心,醫生還是多問了一句,畢竟不是一般人,盡職盡責點好。
“頭一天有一點點,沒有這次嚴重。”喬安安回答着,忽然擔心地問,“醫生,我不是有什麼毛病吧?”
醫生笑起來,“沒有,你別擔心,這次主要是吃了冷東西刺激的,下次記得來之前不要吃冷飲了。女人身上的零件都是不能受寒的,自己要多注意。”
喬安安點點頭。
“晚上如果還疼,就用熱水袋捂捂。”醫生囑咐了兩句。
喬安安喝完薑糖水就出院了,本來這個也算不上多大的毛病,用不着住院。
周韓下午沒有上班,就在家裡陪着她,而且還給她請了三天假。
喬安安表示自己沒有這麼金貴,他卻笑着說:“在我眼裡你就是這麼金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