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踞羣山之巔,一行無垠荒野,隔八千里,無形的氣機牽引之下,兩人似乎已然看到了對方。
轟!
偌大的神宮迸發出一聲經久不息的蜂鳴,動靜之大,引得神宮前後一衆搭棚而居的高手們紛紛驚醒。
就見得大殿之中,墨霧如潮翻涌,隱可見一道道身影或立或坐,皆望向大殿之外。
“這是?”
能於七殺神宮之外立足的,不乏高手,雖然循其目光望去不曾發現什麼異樣,可隱隱間都嗅到了不同於尋常的氣息。
“誰能讓老妖如此反應?”
這個念頭在一衆人心頭閃過的剎那,就似有了答案。
當那個名字在他們心中浮現,無形的壓力就壓的他們呼吸不暢。
他們之中,絕大多數都來自關內,其中不乏身背通緝者,更有甚者,曾經就是被這位逼得逃出來。
而這不安,在看到密密麻麻的僧兵攀山而上時,達到了頂點。
“張玄霸。”
大殿之中,老妖垂下了眼簾:
“如此迫不及待,你是突破了那道藩籬,還是……”
輕輕敲擊着扶手,某一瞬,他看向殿外,就見一身着薄紗,身材曼妙,面容姣好的女子與大風中緩步而來。
“顏鳳琴!”
女人的到來,頓時吸引了一衆人的目光,有人認出她的身份,不由得心頭一跳。
天下女子,出名者不多,以武功出名的也只寥寥幾人,錦繡山河榜上,九成皆爲男子,而剩餘的一成,多在憐生教。
顏鳳琴,就是其中之一。
當代憐生教九位大長老,以此人名頭最響,手段最爲狠辣,被六扇門、錦衣衛捉拿多年,卻仍是逍遙法外。
“晚輩顏鳳琴,拜見七殺宮主。”
衆目睽睽之下,顏鳳琴行至大殿之前,微微躬身,執禮甚恭。
“顏鳳琴?”
大殿之中,老妖擡眸:
“貴教只有你來嗎?”
“回宮主的話,因着定安道起事,教中頗爲繁忙,幾位尊長不得閒暇,只有晚輩帶隊前來……”
顏鳳琴微微一頓,微笑道:
“不過,宮主神功蓋世,又廣邀天下豪傑齊聚,又怎麼會在乎我教中這點微末力量?晚輩此來,只爲瞻仰……”
“呵~”
老妖輕笑略過,看向了微有些狼狽的暗月法王:
“你這是?”
“小僧折戟而回,愧對黑山道兄。”
他只一言,登山而上的老和尚已是羞愧難當,好在他面黑褶深看不清晰。
“法王多年不與人交手,偶有失利也是在所難免,不過,大明朝廷的幾尊武聖,加之慕清流似乎都不在白州……”
老妖意有所指。
暗月法王面色漲紅,他知道老妖是在嘲弄自己,卻也無從發作,只得合十雙手,悶聲不語。
他不回答,跟隨而來的一衆僧兵更無人敢開口,倒是讓一衆旁觀者一頭霧水。
“罷了,法王自去就是。”
老妖冷眼掃過,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心中冷意又多了幾分。
以一寺之力執一國,永恆寺的四人,包括黎淵在內,都非等閒之輩,暗月法王這一敗,他心中也不免有些波瀾。
三千年大運流轉,值此天變之時,合該攻守易勢纔是……
大殿之外,暗月法王默然轉身,一衆人紛紛退散,只有顏鳳琴立於原地,待得衆人散去,又是微微一躬身。
老和尚似有所覺,回首看去,只見她嘴脣輕啓卻無聲音,顯然是傳音,他心中微動,卻還是退去。
顏鳳琴,則在片刻之後,走進了昏暗的大殿中。
未多時,黑潮涌起,卻是連他,也看不清內中的景象了,只隱隱嗅到了一絲令他心神都有些震顫的氣息。
“是她……”
暗月法王心中一凜,收斂心思,轉身離去。
而神殿之內,望着躬身於前的顏鳳琴,老妖眉頭深深皺起,許久之後,極少見的嘆了口氣:
“想不到,這一天來的如此之快……”
……
……
大日東昇,揮灑光明。
大衍山下,風無雙風塵僕僕而來,她是極不喜歡乘鷹而飛的,接連數月足不沾地,精神不是很好。
當然,回大衍山是她心情不假的最大原因。
如果可能,她這輩子都不想來這鬼地方,奈何……
“那姓李的莫非是這老妖婆的私生子?從不見她對人如此之好,連貼身法器都贈了兩件去……”
有人嘀咕了一聲,立刻受到了警告。
“元招娣,伱再如此口無遮攔,只怕姐妹們都要被你害死!”
風無雙眉頭倒豎,嚇的前者立馬閉嘴。
“切莫小瞧了那李闖,此人得勢之前不顯,得勢之後倒真有幾分梟雄的性子,以後與他打交道,千萬小心。”
訓斥之後,就是告誡。
數年共事,在最初,她自然瞧不上李闖,覺得此人武功平平,但隨着起事,漸漸地,她就發現了此人的厲害。
不過數年而已,竟然就拉攏了各地分舵的高手,隱隱間,有着整合勢力爲主的趨向。
“師姐說的是。”
一衆人紛紛應下,但風無雙心中卻是嘆息,知曉她們全未放在心上。
呼!
某一瞬,風無雙突然停下腳步,餘光一掃,自某處灌木中取出一條絲巾來。
“師姐,老妖婆喚我進山,我好怕她,我好怕,好怕……”
絲巾上,只有一句話,似是以血所書,此刻已然褪色不少,很明顯,已然過去許久了。
“嬰立兒……”
風無雙神色黯淡了下來,跟在她身後的一衆女子,也都默默垂淚。
“師姐……”
元招娣面露悲切與擔憂:
“那老妖婆急切間喚我等前來,該不會是……”
“閉嘴!”
風無雙掃了她一眼,沉聲吩咐衆人在此等候,自己則收斂心思,走進大衍山中。
四季如春的小院裡,花草繁茂,那貌似慈祥的老嫗,不辭辛苦的照料着花草,聽得腳步聲,方纔放下手中的活計。
慈祥的笑,好似等候孫女歸來的老奶奶:
“無雙來啦?這一去許久,怎麼也不回來看看呢?可真是想煞了奶奶……”
“定安道着實太遠了些……”
笑容僵硬,風無雙只得低頭彙報,心中厭惡到了極點。
“唉,路途太遠,來回太過奔波了。不過,再過些日子,就不會被路途遙遠而奔波了。”
老嫗笑着,問及她道術修持的進度。
風無雙不敢怠慢,如實相告,卻也佯作不解其意,詢問爲何。
“潮起三千餘年,終是要到時候了,在過不久,奶奶傳你的‘騰雲術’就無需起壇、也不會被法壇所侷限了。”
說着,老嫗微微一頓:
“你這來回路上,莫非不曾察覺到陰煞濃重,沒有聽說不少地方,都有着惡鬼吃人的事情發生嗎?”
“惡鬼吃人?”
風無雙心中一驚。
她倒是聽說過一些,只是卻並未放在心上,只當是誰人傳出來的流言。
可這話從眼前之人口中說出來,就大不一樣了。
說了幾千年的天變、潮起,居然真的要來了?
“近幾年,天地間的靈炁濃郁了許多,奶奶栽種了許多年的樹,也終是要結果了……”
風無雙餘光掃過,成片的花草之中,有着一株三尺高低的小樹,此刻,已然結出了殷紅如血的果實。
“這朱果,又名‘氣血珍’,往年裡,百年未必開一次花,如今,不過三十年,已然要結果了。”
老嫗笑容不減:
“奶奶此次喚你回來,是要你替我走上一遭,取一味藥引來做最後的澆灌……”
風無雙心驚肉跳,卻還是硬着頭皮應下:
“什,什麼藥引是教中沒有,需要別處去尋的?”
“呵呵~”
老嫗微笑開口。
聽得傳音,風無雙的臉色,頓時一白。
……
……
嗚~
寒風吹過雪原,老馬脖頸上的銅鈴不住響動着。
無形氣機瀰漫的剎那,楊獄只覺眉心發燙,不由得擡頭望去。
這一剎那,他感受到了一股蒼涼、古老、混沌的氣息撲面而來,恍惚之間,好似看到了一尊矗立於山巔的巨大神像。
“氣與神聚,與國同休,這老妖,是篤定了神器將會北遷啊!”
把玩着一枚黯淡無光的舍利,張玄霸收回目光。
“扶龍庭?”
楊獄心中一動,趁機詢問。
“大差不差吧,總歸,是極累,極繁瑣的法子。”
張玄霸點點頭:
“武道修行,究其根本,不過‘精氣神’三字,但這三個字,細分下來,又浩若煙海,不假借外物,難以打造屬於自己的渡世之舟。”
楊獄靜靜聽着。
張玄霸是有那麼幾分好爲人師的,這一路上,他受益良多。
“其實,仙道也大差不差,所謂成仙四步,不也是假借儀式之名,消化道果爲己用嘛。”
張玄霸隨口說着:
“窮文富武帝王求仙,欲納偉力於自身,從來都不是尋常人可以承擔的,扶龍庭,說來玄虛,不過是借國之運,求自身之道。”
“這老妖,扶持天狼,故而,在這塞外,其人氣息勝過關內良多……”
楊獄若有所思。
這不難理解,他身處西北道,不提生死簿,也能察覺到冥冥之中好處,氣運所鍾,終歸是有幾分好處在的。
無論是修行,還是與人交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