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是否有我？
這已非楊獄第一次問這個問題，而前兩次，他所得之回答，皆是無。
而這次……
“有，也沒有……”
張玄有些不確定，想了好一會兒，才重重點頭：
“你，應是死了！”
“……”
楊間眸光一眯，氣息變得危險，楊獄也有些無言，頓了頓，才讓其繼續。
“天地大變，域外諸強降臨，旬日之間，關內塞外已是戰火彌天，當世有數的強者，除了陛下幾乎盡數戰死，你不在其中，可也沒有回來……”
張玄深吸一口氣，眼神略有黯淡：
“元始三百二十一年，大初滅亡，你沒有出現，可在之前的三百餘年裡，他每隔數年就會歸來一次，帶走一些人，也送回來一些人……”
楊間眉頭不由得擰起。
他是知曉自家兄長命格特殊，似有不在算中之特質，王牧之數次眺望未來也根本不曾見其身影。
而若這小子所言爲真，那麼……
“所以，伱認爲我死了？”
楊獄輕敲桌案，面無驚怒，只是在思量着。
龍泉界之底蘊非山海可及，但他身兼人仙武道，未成九耀，八極之下已幾無抗手。
一旦晉升九耀，自忖縱然是八極之尊，未必就不可戰，而勝之。
而除此之外，他有活死人呂道人在外，有無間化身藏匿暗中。
縱然本尊有所不測，也可瞬息間自化身體內復甦，繼而以‘兩界無間大神通’遁離龍泉界。
是他未成九耀就身死？
還是說……
“呼！”
將心中積壓的話全都倒了出來，張玄稚嫩的臉上有着一抹哀求：
“不要再去龍泉界了，那方世界有你根本無法抵擋之大敵……”
他所經歷的未來太過絕望，也太過悽慘與無助。
他親眼看到當世強者一一隕落，看到一座座城池化爲灰燼，看到仙山復甦，百鬼縱橫，天地沉淪敵手。
也看到了後世稱之爲山海第一神的楊間如何縱橫睥睨，卻獨木難支的不甘……
“哥，你……”
楊間都有些猶豫起來。
“敵不過，又如何？”
楊獄的心志之堅又怎麼是張玄一句話可以動搖，他心中猜測着什麼，面上卻無波瀾：
“你多久可以催使一次‘對話古今’？”
“啊？”
小臉一怔，張玄撓了撓頭：
“應，應該是一年？”
“好！我等你一年！”
楊獄點頭：
“看一看，我已經知曉‘自己死訊’之後的未來，是否還是如此！”
說話間，楊獄一個拂袖，張玄已昏沉沉倒在他的懷裡。
“哥？”
楊間起身。
“這小傢伙自然不會騙我，但他的修持未見得有所高，未必不會被人矇蔽，且即便未來真如他所說……”
將小傢伙遞給匆匆而來的裕鳳仙，楊獄平靜道：
“又怕個什麼？”
百年間，他經歷了幾多生死廝殺？
一路行至如今，他早非當年黑山城外惶恐無助的流民乞兒了。
縱然真個命定要死，他也需得撩起命運的薄霧，打上一拳，再來分說！
……
……
一尊疑似遠古歸來的老怪物，是將其斬殺，數百年後與之爭鬥，還是就此放掉，防其數百年？
這根本不需要選擇！
因而，日心教主李略，數日之後被吊死在西北城頭，其麾下的百萬教衆也在其後的一兩年間風流雲散。
日心教的教義如何，其間幾多恩怨情仇，楊獄卻又不知，也不想知道的了。
迴歸山海之後，他連修行都暫緩了，每日裡，除卻與老爺子下棋，就是去聽李二一說書，享受着難得的安寧。
偶爾，接見一下往日的臣子，與王牧之、啓道光、魏正先、姜無恙、陸青亭等人坐而論道。
隨着天變日近，神通主層出不窮，武道遠沒有當年鼎盛，一心向武者已然不多。
楊獄並未強求，因爲他自己的向武之心也遠不及當年的張玄霸，如今的啓道光。
啓道光行其師當年之路，斬去道果晉武聖，雖因元氣大傷而耽擱了數年，卻破而後立，登臨武聖絕巔。
他從不是敝帚自珍之人，除卻他人根本無法修持的元磁真身訣之外，他所學的諸般武功盡數傳授了下去。
論道之後，一衆人或有所感，或有所疑惑，卻皆起身告辭，折返閉關不提。
日起日落，春去冬來，大半年時間，彈指已過。
隨着一夜寒風至，漫天白雪又爲山川披上銀裝。
呼呼~
風雪之中，楚天衣牽馬入城，來到皇城之外，如他一般前來的，還有陸青亭。
兩人雖認識，卻不甚熟，只見了禮，就各自等待。
之後，有人陸陸續續而來，卻不靠近，只是遠遠的立着，好似送行，又像是要來觀禮。
其中不乏朝堂重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聖、十都主，甚至連劍聖慕清流，也破關而來。
楚天衣微微皺眉，牽馬入府，陸青亭想了想，也隨着護衛入了皇城。
府宅外一衆前來觀禮者，自也不會在風雪之中等候，各自尋了客棧落腳。
“大半年過去了，居然連三個都沒湊齊？”
後院裡，楊間正在煮茶，他微微側耳，就是搖頭。
“這又有什麼奇怪？道果、神通主層出不窮的如今，也尚有人懷疑遠古是否存在仙佛，遑論‘跨界’這般事情？”
身形似明似黯，真言道人卻不意外：
“若是修爲深厚者，越不會輕信於人，更不必說，交付生死了！”
天地之大，十都主行半生未必走的遍，跨界之說，自然不乏有人懷疑。
“本也帶不走幾個，不來，也好。”
楊獄不以爲意，與真言道人下棋：
“時間還早，也不必太急……”
橫跨兩界之消耗可謂巨大，以他如今的底蘊，也要一年修養方纔能催發一次。
來需一年，回也要一年。
“只怕他們會後悔。”
真言道人落子。
“去了，也可能後悔。龍泉界可不是善地……”
楊獄對眼前棋盤的興趣更大一些。
“若三笑散人的潮汐論所言爲真，未來又有何處是善地？”
真言道人輕嘆一聲。
“真人還是落子吧！”
楊獄笑笑催促，眼神不經意間落在皺眉觀棋的老爺子身上，眼底卻不由泛起一絲陰霾來。
相隔兩界，即便有着天眼，通幽也是無法看到這邊來。
以至於，大半年來，他仍未尋到老爺子體內那疑似道鬼的氣息，更不能確信這道鬼的身份。
‘會是誰？’
……
……
“呼！”
一心二用，確認無間化身迴歸山海之後，楊獄就自睜開眼。
山海一年，龍泉界可是三十年之久，他自然不可能此刻再度閉關三十年。
“逆知未來，對話古今……”
心中漣漪泛起，楊獄已是打開了萬仙圖錄，如瀑金光垂流之間，
一方好似金燦燦的巨塔若隱若現，塔門之前，兩尊神將也同時睜開眼：
“兀那小鬼，又來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