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隆——
黑暗的夜空響起一道道驚雷聲。
冷雨喧囂。
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水霧中。
那兩人站在橫七豎八的屍體旁,靜靜的等待着。
爲首一人穿着全套的金色戰甲,背後是鮮紅的披風,身上不斷冒出明光,威勢赫赫。
可惜他戴着一副面甲,讓人無法看清他的真正面目。
遠方傳來一聲尖銳的鳥鳴。
“他們快來了——你先退下吧,我們要說的事你不能聽。”爲首那人沉聲道。
“是,大人。”他身後的侍從行了一禮,默默的朝遠方奔行而去。
數息後。
一陣狂風襲來。
兩道身影出現在他對面數十米外。
一名長着灰色翅膀的女人。
一名光頭矇眼,穿着類似僧侶袍的男子。
“我們來了。”光頭男子道。
“白僧,其實你們不該這麼急着來見我。”身穿金色戰甲的男子道。
“恩?”
那長着灰色翅膀的女人舔舔舌頭,以一種喝醉似的口氣說道:“僧侶都是不開竅的,我跟着他一起行動,好久沒找樂子了——也許我們可以試試……”
她把裹住身體的一對灰色羽翼稍稍張開,露出香肩和鎖骨。
身穿金色戰甲的男子看了一眼,伸手取出一面盾牌護住自己,稍稍後退了幾步。
他手中的盾牌突然爆發出層層明光,如保護罩一般將他護住。
只見在保護罩外,一道道虛幻的女子不斷出現,時而魅惑勾人,時而化作骷髏,發出猙獰的咆哮。
“我以爲是有事情說,原來是想跟我打一場。”
金甲男子滿是殺意的說着。
他伸出另一隻手,握住了背上的長矛。
那光頭僧侶看不下去了,高聲喝道:“別鬧了,兩位使者,我急着呼喚你們一起見面,是有重要的情報跟你們溝通,不是爲了打個你死我活。”
他將一根刻滿符文的長杵狠狠插在地上。
轟——
無形的波紋散開。
金甲男子與灰翼女人各自後退一步,收了手。
所有異象消失。
兩人警惕的望向光頭僧侶。
“究竟什麼事?”金甲男子問道。
“長話短說,我跟墮落序列的使者一起追殺天帝,在整個過程中,我感到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光頭僧侶道。
“哦?我怎麼沒發現?難道我的實力比你弱?”灰翼女人笑道。
她的羽翼上冒出來一陣奇異的波動。
“我現在不想談誰強誰弱,我要明說的是,在洞察一些隱藏的事物上,你應該相信我的能力,你們都應該明白,在這方面我纔是權威。”光頭僧侶道。
灰翼女人略一沉默,道:“你發現了什麼,說來聽聽。”
“我們追殺那個六道的天帝,想探明他背後到底藏着哪種序列,但是經過了這麼久,還是沒人能探查到他的底細,還讓他不斷逃走,反倒是追殺他的人損失慘重,這讓我產生了懷疑。”
“我在想,他究竟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到底是什麼讓他一直活了下來。”
“你們知道我這一序列的能力——我專門調查了他的所有行蹤,原本可以立刻得出結論,但卻被一種意外的力量干擾了。”
“你指的是什麼?”金甲男子沉聲道。
“天帝——不管他到底是誰,他身上有着一種超越序列的力量,那種力量矇蔽了我們。”僧侶道。
“到底是什麼力量?”灰翼女人煩躁的問。
“我只知道他在上一處世界之門得到了什麼,但那個東西散發出的力量屏蔽了我的感知——我已經中了招,所以無法理解它,更無法得知真相。”僧侶道。
忽然,一道聲音遠遠傳來:
“你們不必再操心什麼,也不必再探聽任何消息。”
風雨一靜。
卻見五彩仙光從遠方急速而來,飛快的落在三人對面。
——卻是一名身穿五彩戰袍的威嚴男子。
在他背後,一輪無比莊嚴的明亮光環顯露出天、人、惡鬼、修羅、亡者、獸王六種衆生之形,又統統轉化爲六種光芒。
朵朵祥雲翻涌不停,縹緲仙音繚繞在他左右。
“是他!”
“他怎麼敢——”
“聯手吧,殺了他!”
三人飛快交流道。
“不要動手,我來是要跟你們說一件事。”威嚴的男子道。
金甲男子喝道:“天帝,你在本次爭雄中佔盡了好處,說出你背後的序列,然後讓出天帝之位,這纔是你活命的唯一機會。”
他衝着其他兩人使了個眼色。
那兩人繞着天帝疾走,分列其他兩個位置。
三人將天帝圍在中間。
天帝視若無睹,說道:“先讓我說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灰翼女人道。
“無論是你們,還是衆生,都是一羣可憐蟲罷了,沒有誰能逃脫囚籠,就算是那些序列,以及序列背後的——”
天帝的聲音突然消失。
顧青山眼前一片黑暗,躺在地上,單憑藉亡者的感知就知道天帝還在不斷的說着什麼。
但是除了開頭那一段,後面什麼也聽不見。
一行行猩紅小字猛然從虛無中迸發,在他識海之中急速顯現:
“最高警告!”
“本序列已經將你進行了最嚴密的封印。”
“天帝所說秘密你將無法聽聞。”
“你是安全的!”
顧青山愣住了。
自己是安全的……
也就是說,天帝說的秘密不可聽聞?
聽了又會怎樣?
顧青山還來不及想下去,只聽場中爆發出三道滿是痛苦的尖叫哀嚎。
幾乎是一瞬間,金甲男子、灰翼女人、光頭僧侶全都化作升騰的霧氣,消隱在虛空之中。
金甲男子不僅自己化作飛灰,連身上整套的金甲也被徹底抹殺乾淨。
隱約能聽見金甲中傳來一道絕望的呻吟。
——那是器靈死亡之時發出的聲響。
最後。
只剩天帝一人還站在原地。
沙……沙……沙……
雨聲再次響起。
雨又開始落下來了。
天帝站在雨水中,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
“哈哈哈哈哈,你們連秘密都沒資格聽,還敢來逼迫我?”
他大笑了一陣,突然跪倒在地,整個人不住的喘息。
“快……”
“快來!”
天帝厲聲喝道。
一道身影飛掠而至。
卻是之前陪在金甲男子身邊的那位侍從!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是天帝的人。
“帝君有何吩咐?”
侍從伏在地上,悄聲問道。
“藥……給我藥……”天帝結結巴巴的道。
侍從慌忙從懷中一個藥瓶,從中倒出十二粒白色的藥片遞到天帝面前。
天帝一把抓過去,全部吞嚥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好疼!好疼啊!”
他爆發出一陣痛苦的嚎叫,在地上來回打滾。
過了數息,他又蜷縮成一團,叫道:“冷……好冷……”
侍從遠遠躲開,不去看他,只是面朝着河流,靜靜的警戒着。
過了好一會兒。
天帝的呻吟才漸漸消失。
他重新站起來,整個人已經恢復了精神。
那侍從識趣的回到他身邊,低聲問道:“帝君,這些屍體怎麼辦?”
“不管,我們走。”
“是,帝君。”
兩人一前一後,迅速飛掠而去。
又過了好一會兒。
顧青山從地上爬起來。
“老傢伙,出來。”
他低聲喝道。
——沒有迴應。
顧青山心中一沉。
難道老妖精聽見了那個秘密,所以已經被某種未知的東西抹掉了?
他大步朝草叢走去,口中急速喊道:“老傢伙,你快出來!”
突然,老妖精從草叢裡一躍而出,直接飛上顧青山的手掌。
他死死抓住顧青山的大拇指,渾身抖個不停。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老妖精哆哆嗦嗦的道。
“你聽見那個秘密了嗎?”顧青山問。
“我哪敢聽啊,我們妖精一族最大的特徵就是好奇,所以活的越久的妖精,就越懂剋制——我們知道什麼東西能沾,什麼東西碰都不能碰。”老妖精道。
“所以你沒聽?”顧青山問。
“當然!當然!那傢伙開口的時候,我就感覺到四周充滿了抹殺一切的力量——我當時就知道不妙,直接封閉了自己所有的感知,陷入絕對的矇昧狀態,這才挺了過來!”
老妖精突然跳起來,憤怒道:“拿那種秘密來殺人,簡直是太冷血了!”
“你知道那個秘密究竟是什麼來路嗎?”顧青山輕聲道。
“不!我永遠不想知道!我們妖精死了還可以復活,但要聽了剛纔那個秘密,立刻就會被抹滅——連存在過的痕跡都將被徹底抹滅!我可不想那樣!”老妖精歇斯底里的叫道。
顧青山頓了頓,安慰道:“別怕,那傢伙其實也有弱點,你看他後來又吃了一堆藥,才緩過神來。”
老妖精冷笑一聲,說道:“顧青山,看在你是我們妖精一族忠實夥伴的份上,我給你一個忠告——”
“什麼?”顧青山問。
“千萬!絕對!必須!無論如何!你一定不要去惹那個人!”老妖精道。
“爲什麼?只是因爲那個秘密嗎?”顧青山問。
“不,你剛纔不是說那個人在吃藥嗎?”妖精道。
“對。”顧青山道。
“當時我剛解除隔絕,一下子就看出了那十二種藥的來歷。”老妖精說道。
顧青山立刻問道:“哦?是什麼?”
“那種藥早已失傳,名叫‘衆生的十二種真實痛苦’。”老妖精說道。
“十二種……痛苦?”顧青山道。
“對,吃了那十二種藥,可以感受到作爲一名衆生的痛苦。”老妖精道。
“然後呢?”顧青山追問。
“沒有然後,就是這樣。”老妖精道。
顧青山陷入沉默。
如果只是十二種痛苦……又爲何會稱之爲藥?
老妖精注視着他,說道:“是不是覺得奇怪?這種藥什麼作用都沒有,只會讓人產生痛苦,爲什麼還會稱之爲藥?”
“對,這說不通……”顧青山道。
老妖精沉默了很久,才說道:“我活了三億年。”
顧青山看着他,等待他說下去。
“因爲我是妖精一族最古老的存在,所以直到現在,我還能保持一名妖精所具備的熱情、好奇、貪婪……”
“至於‘衆生的十二種痛苦’……”
“它是專門爲活了數兆億年的那些偉大存在準備的。”
“因爲那些偉大的傢伙們無數次經歷過世間的一切,它們對任何事物都提不起興趣,也徹底厭惡了一切感受,就算是萬事萬物毀滅在眼前,也不能讓它們產生任何情緒波動。”
“但它們依然不願意死,不願意放棄手中的力量。”
“‘衆生的十二種痛苦’便是對應的藥。”
“這種藥……可以讓他們短暫的產生那種……作爲衆生最原始、最初的那些感受。”
“會讓它們覺得自己還真實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