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維漢又回頭向劉鐵柱道:“柱子,你怎麼還不走?”
劉鐵柱梗着脖子道:“營座,我是你的警衛排長,你在哪我就在哪。”
嶽維漢原本還想趕劉鐵柱回去,可看他神情堅決也就作罷,旁邊花翰林又道:“營座,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嶽維漢道:“找個隱蔽的地點,趁着天還沒亮,加緊構築工事。”
花了不到半個小時,三個人便在矮丘正對滬寧鐵路的那側找到了一處絕佳的狙擊位,那裡有個土坎,土坎上長滿了濃密的蒿草,在蒿草叢下居然有兩個凹坑,正好可以容納狙擊手藏身,而且這兩個凹坑都比較靠近坎沿,視野開闊,射界良好。
嶽維漢讓劉鐵柱去附近村莊籌集乾糧和水,然後等明天天黑後再回來。
這狙擊可是個苦差,最是講究耐心,爲了守到目標有時候得蹲守好幾天,如果不事先準備好足夠的乾糧跟水,那不是開玩笑麼?
然後,嶽維漢就和花翰林開始給狙擊點做僞裝。
僞裝可是個技術活,不過這難不倒嶽維漢,前世的他當了十幾年的僱傭兵,對於僞裝那可是大師級的行家了,無論是沙漠地形,還是叢林地形,或者是丘陵地形,他都能做到以假亂真,除非是頂尖的偵察兵,否則很難發現破綻。
做好僞裝,東方天際已經微微露出了魚肚白。
嶽維漢又跟花翰林在狙擊工事周圍仔細地檢查了好幾遍,直到確定沒有任何痕跡留下,兩人才悄無聲息地鑽進了工事,開始了漫長而又寂寞的守候。
…………
嶽維漢的判斷非常正確,前面的確就是日軍新任上海派譴軍司令朝香宮鳩彥的臨時指揮部,朝香宮鳩彥出身日本皇族,身份貴不可言,朝香宮就是明仁天皇賜給他的宮號,這小鬼子是日本皇族中爲數不多的職業軍人之一。
由於日軍戰線正向前迅速推進,派譴軍司令部也隨時可能前移,因此朝香宮鳩彥並沒有把他的臨時指揮部設在崑山城內,而是就近設置在了鐵路線旁邊一片合適的開闊地上,這樣安全上有保障,前移也相對方便。
幾天前,日軍大本營的委任令剛剛下達,朝香宮鳩彥正式接替鬆井石根擔任攻佔南京的臨時總指揮官。
半個小時前,朝香宮鳩彥接到了日軍第6師團師團長谷壽夫中將的電報,第6師團所屬第45步兵聯隊已經進逼南京城效。
支那首都南京已經正式向大日本皇軍敞開了她的懷抱。
不過,朝香宮鳩彥面臨的也不全是讓人振奮的消息,大日本皇軍雖然勢如破竹,但同樣也面臨着重重困難,最大的困難就是物資緊缺,後勤保障嚴重不足,彈藥緊缺還可以省着點用,但糧食緊張卻總不能讓皇軍勇士餓肚子吧?
朝香宮鳩彥沉吟半晌,對上海派譴軍參謀長飯沼守少將道:“飯沼君,上海日租界儲存的糧食已經耗盡,短時間內也無法從國內調運軍糧,而且帝國的國庫也並不寬裕,看來只能下令各師團就地籌措糧食了。”
飯沼守少將皺眉道:“殿下,這樣做的話勢必會嚴重損害皇軍的形象哪?”
朝香宮鳩彥不僅出身皇族,而且還擁有王位,雖然不是親王,卻也是殿下。
朝香宮鳩彥道:“顧不了那麼多了,總不能讓皇軍的勇士餓着肚子作戰吧?”
飯沼守少將堅持道:“殿下,這麼做也與鬆井閣下制訂的南京城攻略要領嚴重衝突,是不是先向鬆井閣下請示一下?”
“請示?”朝香宮鳩彥冷然道,“請示什麼?現在我是進攻南京的總指揮官!”
“哈依。”飯沼守少將只能並腿低頭,然後轉身向各師團傳達命令去了,憑心而論,飯沼守少將並不贊同這樣的做法,但正如朝香宮鳩彥所說的,他現在纔是進攻南京的指揮官,一切都是他說了算,飯沼守只能聽令行事。
…………
潛伏的時間總是那樣的漫長而又難熬,但是再漫長再難熬也得熬着。
太陽東昇西落,西落又東昇,再西落再東昇,轉眼就是兩天兩夜過去了,天氣也驟然轉冷,氣溫比起兩天前下降了好幾度,這人趴在狙擊位裡,感覺就像是趴在冰窖裡,冷得直打哆嗦,好在有西北風,否則很容易就暴露了。
嶽維漢和花翰林靜靜地趴在各自的狙擊位上,兩天來幾乎就沒怎麼動彈過。
視力就是狙擊手的生命,在目標沒有出現之前,狙擊手絕對不能過度消耗寶貴的視力,尤其是像這樣的大冷天,長時間專注於觀察周圍的環境,很容易出現重影,真要是那樣那就會嚴重影響到狙擊手的射擊精度了。
因此,劉鐵柱就替兩人當起了臨時觀察員。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緩慢地流逝着。
某一刻,正閉目養神的嶽維漢陡然睜開了眼睛,有莫名的冷焰從他眸子裡一閃即逝,趴在嶽維漢身邊的劉鐵柱似乎也有所察覺,趕緊舉起了手中的望遠鏡,因爲動作稍稍有些大,覆蓋在身上的蒿草僞裝都起了一陣輕輕的晃動。
“有情況!”劉鐵柱極度壓抑的聲音陡然響起,“小鬼子出動了!”
嶽維漢小幅地活動着凍得有些僵硬的十指,一邊問道:“多少小鬼子?”
“好多。”劉鐵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微微的顫抖,“好大的陣勢,打頭是一輛裝甲車,後面跟着十幾輛卡車,還有好多邊三輪,中間又是一輛裝甲車,兩邊路沿、田梗上還有好多鬼子步兵在跑步跟進,後面還是一輛裝甲車,不對!”
“柱子,咋了?”趴在不遠處的花翰林也問道。
“鬼子派出了好多尖兵!”劉鐵柱狠狠地嚥了口唾沫,低聲道,“他孃的,剛纔眼睛有些花,居然沒看到,小鬼子的尖兵已經把大路兩側幾百米內的制高點都佔領了,而且,還不斷有鬼子兵往更遠的制高點……”
“噓,噤聲!”劉鐵柱話沒說完,嶽維漢便將他強行打斷了。
劉鐵柱已經吐到嘴邊的後半句話頓時便硬生生咽回了肚子裡,再豎起耳朵一聽,果然聽到了一陣嚓嚓的腳步聲音,而且聲音越來越響,顯然,正有一隊鬼子兵向着他們藏身的矮丘開進,劉鐵柱的心臟頓時開始狂跳起來,難道被鬼子發現了?
再以眼角餘光看看嶽維漢,卻發現營座依然靜靜地趴伏在原地。
頓時間,劉鐵柱的心也跟着鎮定了下來,再透過望遠鏡往外看去,只見滬寧鐵路上已經由東向西緩緩駛來了一列裝甲火車,火車頭上高高豎起的煙囪向着天際噴出了一股又一股濃郁的黑煙,旋即就是一聲嘹亮至極的汽笛長鳴。
很快,那支龐大的鬼子車隊已經停在了公路與滬寧鐵路的交匯路口,從十幾輛卡上跳下來上百名衣裝筆挺的鬼子步兵,旋即又像標槍般列隊站到了路口兩側。
倏忽之間,劉鐵柱的一顆心便懸了起來,因爲他看到其中兩輛裝甲汽車的車門同時打了開來,十幾個鬼子軍官迅速下車,又一溜小跑來到了最後那輛裝甲汽車的車門前,裝甲車門開處,一名鬼子軍官先彎着腰鑽了出來,又迅速回頭側身而立。
劉鐵柱身畔,嶽維漢的右眼霎時眯了起來,右手食指已經悄無聲息地扣緊了扳機。
幾乎是同時,埋伏在另外一處狙擊位置上的花翰林也已經扣住了扳機,屏氣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