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一身長衫的石南,怎麼都覺得自己彆扭,走在街上各種不自然,總感覺人們都在看自己。
一個武夫,好吧,前世自己上過學,可書生從沒做過啊,畢竟“茴香豆”的茴有幾種寫法自己都不知道。
可玉婷處根本沒有勁裝短衫,只有幾套士子長衫,只好拿來將就,想起主僕二人看着自己換上長衫後那明亮的眼神,石南頓時無比驕傲,哥就是這麼帥!臉不夠身材來湊!
“可惜了,那麼個大俠。”
“可不是,殺了那麼多洋鬼子,可給咱們老百姓出了口氣。”
“那又如何,還不是擋不住洋人的洋槍。”
路邊的人們逐漸增多,畢竟洋鬼子是求財,搶了個差不多後還是要恢復整個城市的運轉,也方便談判獲取更大的利益。聽着路邊人們的議論,怕是又有好漢死在洋人槍下了。
石南兜兜轉轉的尋找合適的下手目標,路過一處名叫“百草堂”的藥鋪,看着裡面有六七個英國兵在藥鋪裡喝藥酒,頓時詫異無比:“自己才十多天不出來,現在的洋人膽子那麼大嗎?看來還是得給他們長長記性。”
邊想邊抽刀,進門就砍,六七個醉鬼根本就來不及反應,對石南絲毫的威脅都沒有。隨後撿起一把比較新的左輪,又重新裝了一些子彈,搜出了不少金銀才走。
到了米店定了不少米麪和蔬菜,留了地址讓人送去,石南準備再去轉轉,現在的洋鬼子有點不對勁,好像隨便幾人就趕上街,買米自己遇到了不少喝的醉醺醺的聯軍士兵,石南感覺自己被侮辱了,合着你們這是覺得已經弄死我了?
到了一家裁縫鋪,換上一身短打後,石南才覺得精氣神回來了,畢竟後世之人穿個長衫,哪怕裡面有褲子也覺得彆扭,咱又不用上熱搜。
煥然一新的石南,跟蹤着一隊英國兵,看着對方進入了一間酒館,他繞了一圈,沒發現埋伏,甚至連站崗放哨的都沒有。看着裡面喝酒的二十多人,石南陷入沉思。
這人數能吃得下,畢竟地方小,適合自己近身快打,可也保不齊不中槍,前段時間自己可是試過了,步槍不比日本鬼子的燧發槍,子彈雖然打不進太深,可照樣能打的自己坑坑窪窪,血流滿地。想了半天除了硬抗好像也沒有太好的辦法,於是鬱悶的準備強攻。
走到窗邊剛準備突入,突然聽到裡面竟然傳出漢語的聲音,想起那羣中國兵,收手貼窗,準備聽聽說啥。
“二哥,恁說俺們是不是漢奸啊?總覺得這麼做不地道。”濃濃的東山口音傳來。
“狗子,這就是這麼個世道,俺們不爲別的,就爲了一家老小。膠州早就讓洋人佔了,不當兵掙不着錢啊。”
“可人家都說那個王五,是個好人咧,光殺壞人,我還是覺裡不好,幸好有人把他屍體搶走了,要不我睡覺都瘮得慌,總覺裡他還瞪着我裡。”
聽到這的石南臉色大變,腦子裡嗡嗡的,不管不顧的破窗衝了進去。隨手砍斷窗邊的幾個華人的手,就朝着外國兵殺過去。刀光劍影裡,他根本不顧刺來的刀槍和打來的子彈,只記得要趕緊殺了他們,於是不惜以傷換命,很快就頂着滿身的血污殺光了所有人。
身上還流着鮮血的石南走到剛纔說話的人旁邊。他們頭上都圍着難看的頭巾,不聽說話,還以爲是一羣日本人留了個印度髮型呢。
石南把刀向前一指,滿臉殺氣的道:“說清楚,誰死了?說出來讓你們死的痛快點!”
“你……你是那個殺神?你沒死?”迎着刀光的是個30歲左右的中國人,石南看着眼熟,怕是之前圍殺過他的一個。
……
……
王五眼看着石南引走追兵,想大聲呼喊怒罵又怕弟子心血白費,回頭看看身後跟着的人,恨恨的跺了跺腳,直到追兵都朝着遠處追去,才帶着餘下的人離開。
一路走走停停,藉着對地形的熟悉,王五用最快的速度帶着衆人殺出了薄弱的包圍圈,從水路離開了四九城。靠着江湖上的名聲和路子,王五很快知道了弟子之後的所作所爲,除了高興自豪之外,也很擔心弟子安全,想了想還是不放心,於是趁着義和團的人撤退,將一應雜事都交付給義和團的熟人,便單身回到城裡。
王五沒有石南的橫練功夫,只能不停的躲躲藏藏,抽冷子殺一波就走,沒想到正好遇到幾隊還在堅持巷戰的義和團拳民,暫時沒有弟子消息的王五就和拳民們混到一起偷襲洋人士兵。
直到……
“你說什麼?南兒被埋伏了?!”王五激動的抓住一個義和團的線人,這名線人是義和團本部安排的,之前是擔心朝廷有其他想法,一直沒有暴露,正好給還在城裡的拳民提供了個落腳的地方。
“五爺,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就知道西什庫那的一處藥房發生了一起戰鬥,聽說有華勇營加入,大家都是漢人面孔,石少俠一時不察,就進了敵人埋伏圈了。”
王五鐵青着臉接着說道:“華勇營?!然後呢?”
那漢子臉色難看的道:“五爺,你聽了可別動怒,聽洋人放出來的消息,石少俠應該是被抓了。”
王五咬牙切齒的問道:“怎麼回事?!”
“洋人說這個襲殺聯軍士兵的被抓了,吊在前門城樓子上,要按朝廷律法在菜市口……槍斃。”說着,那漢子也難過的低下了頭,不敢再看王五的臉。
王五愣愣的站在那裡,想着那個不避艱險,一路跟着自己的弟子,想着那笑容陽光,一心向武的弟子,想着圍園殺後略顯稚嫩的身影,想着夜探袁府初露鋒芒,想着最近江湖上對自己的羨慕恭敬,想着他提出撤出京城卻因爲自己選擇留下,想着他才只有十八歲左右,還有大好年華……
王五伸手拔出刀,看着上面映出滿含殺氣的臉,自語道:“流不盡的英雄血,殺不完的仇人頭”,說完猛地回刀入鞘,順手拭去眼角滴下的眼淚,把刀背在身後。
屋裡人立馬堵住王五去路,矮小的房子裡卻遮不住衆人滿腔的豪情:“五哥,兄弟們跟你一起!”
“五哥,人多力量大,我們功夫不高,可也能拼死一個。”
“是啊,五哥,石少俠少年英雄,我們一起去救他。”
王五看着眼前的衆人,輕聲說道:“衆位兄弟,大家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那弟子之前提過,我們要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爲主,你們保留有用之身,不用跟着我去送死。”
其中一個漢子道:“那也不能看着你去送死,要死,大家一起,路上有個照應。”
王五搖頭道:“不,我那弟子才十八歲,我是他師傅,不能讓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走。你們要活下來,以後找機會爲我們報仇。”說完拱着手一路擠開身邊的人,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屋內的衆人大都悲憤的低着頭,不少人眼角含淚,卻無可奈何,一個漢子一腳踢開身邊的板凳,罵了句“草他姥姥”抱頭蹲在了地上。
他們只是一羣愛國拳民,沒有太多的本事,敵人要槍決石南,肯定會在現場埋伏,劫法場那都是抱着十死無生去的,他們?恐怕不等近身,就被敵人的排槍放倒了。
王五趁着夜色孤零零的走在大街上,絲毫不知道這是敵人的詭計。洋人知道石南沒死,又抓不到對方,於是綁了個拳民吊在菜市口,看看是否有人前去救援,萬一那殺神來了,那就更好了。
王五知道自己救不出石南,可他不忍心讓石南一個人走,就像他之前說的,自己是師傅,得護着他,死也得死在他前面。
……
那天晚上,大雨滂沱,王五看着前門木杆上朦朧的人影,抽刀就衝了上去。那夜,雷聲震天,刀光閃耀,槍聲中傳出一個豪邁的吶喊聲“流不盡的英雄血,殺不完的仇人頭!”,槍聲怒喊聲交雜在一起,鮮血順着雨水流淌。不一會,雷聲更響,雨勢更大,可再也沒有刀光亮起,也沒了那豪邁的怒喊。
……
……
石南通紅着眼,問道:“說,王五是怎麼死的?”
一個年輕的漢子忍不住叫喊道:“我的手?殺了我!殺了我!”
身邊的漢子忍者疼道:“我說,給我們個痛快。”
石南手中刀一揚,就將那漢子身邊所有人殺了,說道:“我答應你,先讓他們走。”
那漢子嘆了口氣,忍者疼儘量讓聲音平緩道:“那大刀王五趁雨夜劫人,在前門處殺了不少人,被包圍的英國人槍斃了。後來被人將屍體吊在前門,前兩天夜裡被人劫走了。”隨後將始末全盤托出。
石南聽完,知道師傅以爲自己被抓,才冒死來救,擡頭收起眼淚道:“最後一個問題,既然不怕死,爲什麼替外國人賣命?”
那漢子聽完這個問題愣了愣才道:“我們有一批是朝廷隊伍,借英國人的手訓練的,我是另一批,是英國人在膠州招募的,英國人給錢,讓我能照顧家裡的老婆孩子,”又苦笑道:“我們那裡都是外國人的天下了,給誰賣命不一樣?”說完擡頭迷茫的看着石南:“對嗎?要養家啊……”
石南不知道說什麼,只能一刀割斷了他的脖子,讓它少受點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