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號稱嬰麪人一族最後的五字真言。”紫魔看着從天空中洋洋灑灑落下的紅色月光,若有所思,說道,“一旦撒下了‘紅月’,短時間之內嬰麪人將會獲得異常強大的力量,但是作爲代價,在此後的一個月之中它都無法將再使用任何真言——等於說,在使用了紅月之後,嬰麪人將會變成一個廢人。
“如果這座森林之中真的還藏着什麼‘外來種’的話,那它此刻向嬰麪人出手,嬰麪人將必死無疑。”
呂烈看向了站在紅月中間的嬰麪人。他能理解這個傢伙的心情,如果時間再這麼流逝下去,那自己也只有一死,還不如趁着現在時間充裕的時候使出紅月,放手一搏。
整座森林都在紅色的異光之下微微顫抖。
無數個發光的紅點在叢林之間穿梭,飛舞,就像是從天上墜落的精靈一般。不少紅色星點飛過了呂烈三者所處的位置,有的調皮地迴旋在呂烈的四周打滾,有的則保持着毫無規律的規則飛揚向更遠處,而更多的,則是落在了地上,覆蓋了整個大地滿滿一層紅色的地毯。
此刻,站在草坪中央的嬰麪人終於停止了放肆的狂笑,它的脖頸以詭異的角度扭曲着,在身體背對着的情況下反過了臉,看着呂烈所站的方向,向他露出了奇異的微笑。
但是呂烈知道,嬰麪人的笑容不是朝着自己的。因爲在這間博弈房,它根本就看不見自己的存在。
嬰麪人緩緩開口說話了,同樣,呂烈根本不知道在這片空曠的叢林之中,它又是在對着誰說話:
“之前我就一直懷疑……但是在紅月的籠罩之下,我已經確定了,這座叢林,沒有別的‘外來種’的存在。”
千眼巨人有些好奇地看向紫魔:“這個醜八怪在和誰說話。”
呂烈忍不住在一邊吐槽了一句:“說別人是醜八怪,你能先看看自己再說話麼?”
紫魔只是目光炯炯看着嬰麪人的方式,沒有理會呂烈和巨人的對話。
“如果說,在紅月的探照之下,這座叢林中仍然存在着我無法洞察的‘外來種’,那麼我只能說,我認輸,我甘拜下風。光是這般隱匿自己身段的手法,已經遠遠不是現在的我可以對抗得了。如果博弈房真的給我安排了這樣的對手,那我只能接受被製成阿古斯通,投入宇宙長河的命運。”
嬰麪人越說越興奮,竟然在原地開始邁着大步來回踱步起來。可是它那雙令人覺得不舒服的眼睛始終看向了呂烈的方向,呂烈明明知道它看不見自己,可是這仍然讓呂烈心中發毛。
“可是,在絕望之塔的二層,博弈房真的會給我佈置如此困難的博弈麼,還是說因爲我太弱了所以過不了關?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每年到來的幾百萬異族,恐怕在第一關就有不下九成多的人倒下了吧。所以說,真相一定不是這樣的,絕望之主要讓挑戰者感受到絕望,徹底從肉體到精神擊潰每一個挑戰者,卻不是在二層便毀了我們。只會讓我們在不斷通往高層的路上,逐漸感受到壓力,一點一點耗盡對自己潛力的自信,最終走上徹底絕望的道路……”
“從另一條道路上來說,在這看似已經無解的第二層博弈房,一定存在着非常簡單且近在眼前的解。而這個解,之所以我一直尋找不到它,或許說它就在我的面前,我卻發現不了。是因爲從開始我的思路就錯了。我搞錯了任務發佈者發佈給我任務的含義,一廂情願地認爲自己在正確道路上前行,才走進了死衚衕,撞的頭破血流,直到被人逼出了自己的保命大招仍然像是傻瓜般毫無頭緒……”
嬰麪人哈哈大笑着,邊笑着邊走向了呂烈他們躲藏着的草叢。
“哈哈哈,你笑個屁。”呂烈站了起來,對着嬰麪人走過來的虛影破口大罵道,“在那裡像個瘋子一般自言自語了半天,你爲什麼不直接說自己的結論?”
千眼巨人也在一邊冷冷說道:“裝神弄鬼,過不了就是過不了,找找自己的問題吧,別總把自己的失敗歸結到博弈房的難度……好在,在兩個時辰之後,你將在宇宙長河中有足夠的時間來反省你失敗的原因。”
嬰麪人繼續自言自語道:“好,我就來說說我的結論。從一開始任務發佈者使用的這個詞彙就充滿了歧義,什麼事‘外來種’?界定‘外來種’的標準又是什麼?那些遠古機械人、殭屍、怪獸算不算這座森林的外來種?只因爲它們是從外部的世界進來的,原本不屬於這個世界?那麼問題來了,每一座森林的野草、野花、巨樹、藤蔓,還有藏在森林之中的昆蟲和爬蟲,它們在許久以前都不是這些森林的原生種。因天地之間一切都在自然流動,今日此地之花,明日可以盛開在別處。後日的參天古樹,大後日可能構成別的叢林的一部分。
“先有樹木,再有森林,一棵樹算不算森林?如果不算的話,那麼兩棵算不算?……一千棵算不算?一千零一棵算不算?如果界定一座森林的標準是一千棵樹木,那麼第一千零一棵樹就是外來種。如果界定一座森林的標準是九百九十九棵,那麼第一千棵樹就是外來種。從這個角度來說,這裡的每一棵樹木都是外來種,應該被消滅的目標,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所有的這一切就又都不是外來種,棲身在這裡的遠古機械人不是,殭屍不是,怪物不是,我殺死的這些,都不算是外來種。
“真正的外來種只有一個,那便是因爲這次博弈房來出現在這裡的我們。”嬰麪人指了指呂烈,又指了指自己,“真正的外來種只有四個,那便是我,你,你,你。”
呂烈有些吃驚:“這個狗-日的看得見我們?”
嬰麪人點了點頭:“從一開始我就感受到了你們的存在,只不過當時我還沒有把握,所以沒有用紅月顯現出你們。”
這回輪到呂烈真的驚訝了:“這個傢伙真的看得到我們?”
紫魔沉默了很久。它站了起來,走向了嬰麪人的方向:“沒有想到,我們隨機對一個博弈房的觀測,竟然也被任務發佈者納入了條件的一部分,成爲了完成你勝利條件之一……不過你真的想好了麼,如果選擇這一條路,任務發佈者仍然沒有判定你成功的話,那你就真的沒有翻盤的餘地了。”
嬰麪人點了點頭,道:“我已經在這裡想了足夠有六個時辰了。六個時辰的時間,無論是要做出多麼困難的抉擇,都已經夠了。”
它看向紫魔:“絕望之塔的管理者,我想,你不會因爲要讓我輸在這裡,故意不幫助我吧。”
紫魔道:“這個你可以儘管放心。在我原則允許的範圍之內,我會盡我的一切可能幫助挑戰者通過博弈房。”
它們的這番對話看得呂烈是雲裡霧裡,先是一開始嬰麪人在那裡玩單機,一個勁獵殺怪物。可是當怪物已經獵殺到無怪可殺之後,嬰麪人又坐在一地,一坐就是六個時辰。最後,嬰麪人向自己一行人走了過來,告訴紫魔,自己早就就看見他們了,希望他們能夠幫助自己。
這究竟是什麼鬼?
呂烈忍不住在**的背後詢問道:“你們究竟在對話什麼?”
千眼巨人忍不住拍了拍呂烈的腦袋:“你這個蠢貨,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你都聽不懂麼?嬰麪人的意思是——這座叢林的外來者,就是它自己一個!我們三個觀察者算一份!只要我們四個一起自殺,這場博弈就判定它贏了。”
呂烈一聽,跳了起來:“自殺?神特麼自殺。要是死在了這裡,正常博弈又有什麼意義?”
千眼巨人又忍不住去拍他的腦袋:“蠢豬!博弈房中的一切都是虛幻的,在這裡自殺,又不等於在現實世界中死亡。”
忍無可忍的呂烈一腳踹開了千眼巨人蒲扇般的大手:“別再拍老子的腦袋了!”
嬰麪人向着紫魔四人點了點頭:“那麼,就這樣吧,謝謝你們。”
它取出了懷中一片薄如蟬翼的刀片,對準自己的身體,一刀,又一刀刺了下去。
“叭。”
“嗒。”
“啪。”
“哄。”
“咯。”
嬰麪人平靜地吐出五字真言之後,很快倒在了地上,化作了一灘血泊。它自殺了。
“那麼,也輪到我們了。”紫魔轉過身,示意呂烈和千眼巨人都在這個博弈房自殺,幫助嬰麪人完成它的勝利條件。
千眼巨人沒有話說,一直三拳頭砸在自己的腦袋上,身體也隨之軟綿綿地倒在了大地之上。紫魔口中吐出一口紫色火焰,也很快將自己的半身燒成了灰燼。叢林之中只剩下呂烈最後一個人了,在他拔出長砍刀,準備抹脖子的時候,呂烈忽然突發奇想:如果自己選擇呆在這裡不死,並且呆滿了最後兩個時辰,那豈不是嬰麪人就自動被判定爲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