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輩,放肆!”
二十七名蜀山弟子,齊齊出動,魂翔升光,御劍飛行,直衝天宇,同時一道道劍光上下飛騰,伴隨着縷縷清脆悅耳的劍鳴之聲,一劍快似一劍地朝着殊明周身攻去。
對於這位曾經率衆投靠邪劍仙的清字輩師叔祖,他們簡直不齒至極,痛下殺手,不會有半點遲疑。
而面對後輩的圍攻,殊明眉頭挑起,自從登場後,說出了第一句話。
短短的四個字,前兩個字“小輩”剛出口,他身形縱起,長袖輕拂,一圈劍光升騰而起,圍繞着他的身軀徐徐旋轉。
劍氣沖霄,不僅毫無壓力地將下方的磅礴巨力抵消,輝煌浩然的勢頭還令頭頂上方的白雲忙不迭地避讓開來。
完蛋了。
又要被撕了。
果不其然,隨着後兩個字“放肆”吐出,殊明手中出現一泓清水般的仙劍,劍身一轉,竟是消失於無形,手中彷彿拿着一柄隱形的劍,但那劍氣沖霄,卻是真實不虛,將上空來不及跑的白雲統統撕裂。
下一刻,悠悠寒光,忽隱忽現,勾勒出無數的劍痕,間不容髮地迎上所有人的攻擊。
獨戰北斗天罡劍陣!
叮叮!叮叮!叮叮!
連綿不絕的碰撞交擊聲響起,仙鶴揮舞着翅膀,向上飛去,尖聲嘶鳴,透出恐懼。
因爲無數的劍光,在它周圍不斷交鋒、衝散、碎裂、消逝。
每一道乃至每一絲,都有重創它的威儀。
同爲蜀山弟子,學的都是蜀山御劍術,對於彼此的手段,都是十分熟悉。
所以不存在試探,更沒有轉圜,雙方的劍氣在甫一碰撞的關頭,就開始不斷攀升。
比的就是劍力變化,極限交鋒,針尖對麥芒。
真憑道行,二十七名蜀山弟子加起來,也不會是一尊仙人的對手。
所幸周溪的太極圖一卷,其內有耀東四人的領域之力,向着殊明沖刷過去。
由於時間短暫,這種配合談不上多麼巧妙,但也造成了足夠的壓力,殊明另一隻手催動煉獄之火,焚燒蒼穹,兩者互相轟擊,之前召出的仙術漩渦,逐個土崩瓦解。
“不愧是半神,好生強大!”
周溪悶哼一聲,翻身倒退,眼中卻露出勃勃戰意。
因爲能打。
殊明雖然強大,但畢竟不是正統方式成仙,戰鬥力肯定是有所缺陷的,從目前來看,他固然高高在上,視凡俗爲螻蟻,但並不具備天地之別的實力底氣。
反倒是對殊明具備相當威脅的,除了蜀山弟子的劍陣外,還有羅如烈。
“不要跟這邪仙講什麼修仙規矩,大家並劍上啊!”
他在之前的血火交鋒中,確實落於下風,那是被怒火衝暈了頭腦,選擇了一種最愚蠢的拼鬥方式。
似血影神功這樣魔功,在未大成之前,本就不該正面對轟,而是要發揮其千變萬化的虛實之力。
羅如烈是性情受到了魔功的影響,以己之短,攻敵之長,但豐富的戰鬥經驗很快讓他恢復了理智,化作血影呼嘯來去,道道血絲探出,無孔不入,讓殊明不得不分出數分心神,加以防備。
如此圍攻之下,天罡北斗劍陣的威力,就展現得淋漓盡致。
彈指一瞬間,殊明就承受了不知多少道劍氣衝擊。
可感到無與倫比的鋒銳之氣,刺向全身每個部位的,卻是蜀山弟子。
那種感覺,簡直如同凌遲,痛苦至極,恨不得拋下手中的長劍,不管不顧。
“戰!!!”
但看着眼前這位曾經是師門表率,位列仙班,後來卻暴露本來面目,向同門痛下殺手的真正邪仙,衆人厲嘯一聲,劍氣激昂,沒有一個後退。
單單的意志力沒用,在領頭兩人的帶領下,劍浪才能未衰,反倒愈顯鋒銳。
黃尚和劍聖,苦修一月,展露鋒芒!
“果然成了禍患!”
劍吟聲不絕於耳,殊明看似身形不動,但手中的仙劍卻越轉越快,心中殺意沸騰。
這羣平均年紀不過及冠的小輩弟子,實在出乎了他的意料。
蜀山的災難,磨礪了他們的劍道,成爲了寶貴的經驗,這些弟子的劍道個個出類拔萃,別說放在寧字輩,就算是守字輩都是如此,而常字輩的弟子都已人到中年,有些疏於仙術的,在鬥法上面還不見得能比得上他們。
畢竟修仙從來就不比年紀,否則那些妖類,活了幾百上千年,還不是被修道十餘載的劍修殺死?
而平均實力外,爲首的兩位更是非同凡響。
右邊那位面容堅毅,氣質冷冽的,他還是有印象的,俗家名字獨孤宇雲,道號寧空,早在十年前,就是寧字輩的第一人,天資卓絕,性情沉冷,正是修道之才,這羣弟子逃下山去後,也以此人爲首。
但左邊這位就看不懂了,年紀最小不說,劍氣居然還在獨孤宇雲之上,關鍵在於身上隱約有一股酒氣,雖然並不濃郁,可如何瞞得過仙人的鼻子,定然是常常飲酒的,這樣的弟子竟能有如此劍道造詣?
有鑑於此,殊明還是按捺不住好奇與一絲不願承認的嫉妒,自矜地問出第二句話:“你是誰?”
黃尚反問:“你又是誰?”
“明知故問!”
殊明面色一沉,剛要呵斥,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言語機鋒,問的不是名字,而是他的心。
無論何等卑劣狡詐之輩,都不希望自己臣服於外道。
殊明成仙本就不是走的正途,又屈居於邪劍仙的淫威之下,在蜀山三大修煉體系中,“仙術”和“煉氣”登峰造極,偏偏“養神”停滯不進。
此刻僅僅是一句簡短的問話,就引發了勾起了他的警惕,馬上閉上嘴,身形一縱,衝出劍光包圍,驚散一片雲蔚。
“果然心機深沉!”
黃尚目光一動。
不僅是殊明沒有犯半點反派話多的毛病,還有他對於仙靈之氣的運用。
之前的短兵相接,仙靈之氣就對普通靈氣造成了絕對的壓制,以致於羅如烈敗退。
此刻殊明則在以一敵衆的情況下,一劍破天罡,踏空而上。
他性情冷酷,直接棄了腳下的仙鶴,一步跨出,如剖開虛空,轉眼無蹤。
這不是退。
還是進攻。
只是換了一個方式。
御劍→仙法!
下一刻,殊明來到了雲層之上,從白雲空洞中,正好能看到他拂動的道袍一角,卻看不清整體全貌,彷彿真正的仙人,仙靈罩體,雲遮霧繞,清氣氤氳。
“給本座死!”
羅如烈最看不得這點,周身赤紅,血氣盈天,第一個衝了上去。
“塵土裡的蟲豸,永遠也飛不上真正的天空!”
殊明的聲音飄搖而下,似從無窮高遠之處傳下,裡面有着毫不掩飾的輕蔑之色。
羅如烈看到,有一隻巨手,在這片天穹抹過。
霎那間,陽光消失,天空漆黑,浮現漫天星辰。
那道袍變化,成了一襲彷彿由星辰編織而成的羽衣,然後開始移動。
殊明邁開雙腳,於璀璨星光裡漫步。
“裝神弄鬼!”
羅如烈眼中滿是羨慕,這就是夢寐以求的仙家風度,偏偏自己擁有不得,真是恨啊!
成仙是爲了什麼?
好處很多,但有一點不可忽視,那就是裝逼。
隻手摘星辰的殊明,尤其驗證了這一點。
轟!
一枚星辰披着清冷的光輝爲衣,拖着長長的星輝爲尾,直接落下,正中羅如烈。
饒是他變成血影,也感到神魂一陣劇烈的顫動,身不由己地往下落去。
與此同時,飛在半空的衆人,發現身體一沉,也往下沉去。
地氣升騰,束縛飛行。
“小心,是雙屬仙術,星沉地動……”
劍聖的聲音響起,話音剛落,眼前已是星光閃耀,迷離飄搖,輝耀天地。
不是一顆一顆落下,而是看星星一顆兩顆三顆四顆連成線。
殊明在九天之間飄幻,腳踏青冥,背襯天星,受衆星拱衛,每走出一步,都有一顆星斗呼應似的閃耀,每點出一劍,都有一道星光從九天而落!
這一刻,整個天穹都似圍繞殊明轉動,而下方的大地則生出牢牢的吸附之力。
天地夾攻!
羅如烈的血影散開,避其鋒芒,周溪的太極圖轉攻爲守,耀東的漢文也鉢體翻轉,護在了衆多弟子頭頂,黃尚則看向劍聖:“大師兄,你來接管劍陣!”
劍聖回望,一個眼神交匯,就瞭解了彼此堅定的信念,斬釘截鐵地道:“你儘管去!”
轟隆!
說時遲那時快,星光落下,越來越密,宛如流星之雨,不斷撞擊在衆人的防護手段上。
久守必失,更別提與這種天地間浩然靈力相比,沒有人能夠久守!
他們倒也想與之爭奪靈力,可殊明早已運用仙靈之氣,去了九天之上,只露出星袍一角,可望而不可及。
想要與之交鋒,那就必須要仙靈之氣。
也只有一個人,有此條件。
嗖!
幾乎是念頭剛動,一道流光已然斬向九天之上。
星袍之外,多出了一團劍芒翻涌,天縱瀟灑,姣姣其華。
“這是清冷給你的劍?”
殊明終於露出震怒之色,眉宇間的猙獰掩蓋了仙家的氣度。
“冤有頭債有主,殊明,是你還債的時候了!”
黃尚一劍起出,極光電閃,貫穿天地。
“就憑你這小輩?”
殊明壓下震怒,一手維持仙法星辰地動不變,另一隻手握住了仙劍“登空”。
這是一柄間於虛實之間的奇特飛劍,煉製之法是一名自稱輪迴者的異界人提供,說是出自什麼蜀山無形劍。
殊明查閱了蜀山歷代長輩,卻沒有得到無形劍的來歷,但並不妨礙他認可這柄飛劍,並將之開鋒取名。
“死吧!”
雲層之上,蒼穹湛藍,千里一碧,劍光不斷閃爍,乍合倏離,從下方衆人的角度來看,一團團白雲被撕扯成片片棉絮,激烈到了極致。
“應是天仙狂醉,亂把白雲揉碎!”
周溪食指大動,如果不是星沉地動的壓力太大,此情此景,肯定要當浮一大白。
因爲見證的不僅僅是一場劍仙對決,更是凡人對仙。
雖然看不清兩者的交鋒,到底誰處於上風,但有一點是確切無疑的。
星辰的衝擊力正在降低。
這說明凡人對仙,並不落敗。
周溪的判斷沒有錯,殊明的無形劍光來去無影,威脅極大,連黃尚都無法準確地判斷出它的動向,但卻未能造成真正的傷害。
因爲黃尚的劍道中,蘊含着天道亙古存在,永恆不動的意蘊,同時也找到了實體的模仿對象。
比如歸墟。
天縱劍轉,守中帶攻,殊明的每一劍刺出,都彷彿遇到傳說中的歸墟,無窮無盡,無休無止,層層突入,也摸不到頭。
如此一來,明明道行相差甚大,但殊明的劍氣鋒芒不斷削弱,每出一劍,感覺距離勝利如女神般越來越遠,反倒是失敗乳燕投林,飛撲進懷中。
他心中驚怒,星沉地動那邊,自然就去了幾分力道,而隨着黃尚對於無形劍越來越瞭解,反擊也立刻展開。
天縱劍光起,清清冷冷,看似殺傷力不足以對仙人造成衝擊,可那森森的劍意,卻在每一次碰撞之中,滲入進殊明的劍勢之中,讓他的飛劍在運轉到關鍵時刻,總是有着微不可查的中斷。
些許之差,就是生死之別,對於劍修來說,御劍的節奏被打亂,幾乎就等同於全面的潰敗,並且是一種毫不留情面的壓制。
殊明難以接受。
他畢竟是仙人,哪怕當年不以劍術出頭,而是擅長仙法,但高屋建瓴之下,被一個蜀山年紀最小的弟子壓在下面,那也是不可承受的恥辱。
不過很快,他發現這並不算什麼恥辱。
因爲眼前的弟子,註定要載入蜀山仙劍派的門派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