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破境法，斬凡緣
眼下正是深秋，微風習習，卻已有了寒意。
如孟浮這等道行的修道者，雖說憑藉元氣流轉可防寒保暖，但時刻維持也吃不消，且山間較爲寒冷，是以一衆外門弟子在此時便添了衣衫。
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術法小比結束，轉眼間又是三個月過去。
孟浮與李明軒兩人親好如故，每日一起習練術法或是閒聊，日子倒也不覺煩悶。當然，大多數時間都是李明軒在講，孟浮心性已定，很多時候只是微笑着迴應，並不插話。
反觀葉星，自那回術法小比輸給李明軒後，一度心灰意冷，精神不振倒還不甚要緊，可形容卻是日漸消瘦，不復當初的溫潤如玉。
至於薛真人，許是忙於煉丹，許是忙於休養，孟浮這數月來已經不曾見過他，心中總有些陰影揮之不去，不過隨着時日一久，也就漸漸淡忘，至少在表面上看來，對諸事漠不關心。
“孟師兄，聽說那顧顏道行精進不少，已經在前幾日突破，如今已是煉氣六重境的修道者了。”李明軒躺在茵茵綠草上，枕着雙臂，望天上朵朵白雲。
孟浮聞言輕笑道：“怎麼？喜歡上顧顏了？”
李明軒頓時臉紅，辯解道：“哪裡有！我只是很佩服她罷了，年紀不比我們大多少，道行卻是壓過一頭，師兄你服氣嗎？”
“少年思慕佳人啊……”孟浮暗自好笑，也不戳穿，而是哈哈笑道：“有什麼不服氣的呢？顧顏乃是七靈竅的資質，悟性、機緣甚至是心性都不遜色於他人，能走到這一步，自然是下了苦功的。”
李明軒輕“咦”一聲，道：“這麼說來，師兄你莫非找到突破壁障的方法了？”
孟浮微訝說道：“方法，不就是羅師叔所言‘每日勤勉打磨元氣，時機一到自然水到渠成’嗎？還有什麼方法？”
“呃……”李明軒愣怔半晌無語，苦着臉道：“倘若如此，豈不是遙遙無期？”
孟浮心知他的脾性，也就不再戲弄，而是正色道：
“煉氣一境共有六重，自一重境至五重境，分別需要煉化一縷、十縷、百縷、千縷、萬縷天地元氣。我們有幸在寒陰潭吸納、煉化足夠的陰氣，精進道行，足足省去了百日的苦修之功。”
“只是晉入煉氣六重境卻又有不同。人身靈竅乃天生，每一處靈竅能夠容納的元氣數量終究有限，即便是如同顧顏這般的六靈竅資質，也只需要煉化一萬縷元氣罷了。”
“是以在此時此刻，提升道行的關鍵並不在於吸收元氣，而是在於打磨元氣，使之變得圓潤、精純。”
李明軒思索了小半會兒，又問道：“如此說來，只需每日淬鍊元氣，使其臻至精純便可晉入煉氣六重境，那麼接下來又該如何使煉氣境圓滿，築就道基呢？”
“嗯，打個比方吧。”孟浮沉思片刻說道：“如我等這樣的六靈竅之身，將道行提升至煉氣六重後，要做的，便是盡力積攢元氣。若先前是以元氣精純程度爲主，那麼此時便是要爭取多積累元氣來衝破竅穴。”
“九大靈竅是修道根本，但並非獨立的個體。晉入真元境之前，需以足量元氣衝破靈竅間的隱秘通道，如此方可將衆多靈竅內的元氣融爲一體，化爲液態真元。”
李明軒聽得咋舌不已，道：“倘若如此，九靈竅之身要破境，其難度豈非增上許多？”
孟浮點點頭，道：“正是如此。九靈竅雖被稱作天驕資質，但貫通九靈竅這一宛若天塹般的阻礙，足以使大多數修道者望而卻步。不過若是能夠拜入強盛的修道門派，自有千萬種辦法可以助其破境，屆時便如魚躍龍門，一朝飛騰九天之上。”
“千萬種辦法？比如說呢？”李明軒露出好奇之色。
孟浮微微頷首，道：“譬如以聚氣陣強行衝破阻礙……”
話說到這裡，孟浮突然停了下來，就見得李明軒投來古怪的目光，道：“倘若不是與師兄你相處多時，怕是要懷疑你心裡住了個老妖怪了！”
聞言，孟浮心中暗叫不好，神情一滯，苦笑道：“是師兄我賣弄了。其實這些都是雲長老教導我的，我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
聽他這樣說，李明軒也就深信不疑了。畢竟雲長老對孟浮的照顧，一衆弟子都看在眼裡，提前教授這各大境界間的細微關竅，也實屬正常。
孟浮此時卻在心中暗罵自己粗心不已，一時不慎說得太多，若是因此而暴露出自己的問題，豈不是全盤皆輸。
好在李明軒與他素來交好，又不是四處搬弄是非之人，否則孟浮出於謹慎，恐怕早就如同前世那般狠辣，直接尋個機會將其滅殺。
孟浮暗暗告誡自己，日後若無必要，便儘量保持沉默，所謂“言多必失”，大抵便是如此。
就在兩人心思流轉的一剎那，丹堂內變化陡生——
數月未開的石門“轟隆”一聲的洞開，聽起來厚重無比。
一道着豔紅衣袍的身影緩緩出現，狹長的眸子，蒼白的面色，正是薛真人。
孟浮悄然深深的呼吸一下，儘量使自己的心跳、神態趨於正常，這才與李明軒躬身一禮，道：“拜見薛真人。”
察覺到薛真人投來的注視目光，孟浮神情恭敬未有半點變化，就聽得他道：
“簡單收拾一番，半柱香後，下山！”
孟浮擡起頭，與李明軒對視一眼，恰到好處的露出驚訝之色，還帶有淡淡的喜意。
薛真人嘴角揚起一絲弧度，沙啞的聲音彷彿具有魔力一般，又道：
“對了，此番或許會在凡俗遊歷一段時日，你們可提前做好準備。”
……
修道界芸芸衆生居於七州，蒼茫海外亦有蓬萊羣島，另有玄奇地如崑崙、冥河，共同構成了這浩渺玄妙的修道界。
青城州爲修道界七州之一，素來是仙魔兩道共同掌控之地。玄魔宗在青城州，不過是三流宗門，宗內道行高深者，或許不止於本命境，但相對於廣闊的青城州而言，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玄魔宗六脈山峰所在地，乃是遠昌郡，而諸如遠昌郡這類郡縣，青城州足有數百之多。
此番下山，實質便是出宗。
李明軒自然是遠昌郡人氏，他自幼被接到千落峰上，如今已是八年多的光景，對於幼時之事忘卻大半，甚至連生身父母是否在世都懵然不知。只是看其似有落寞之意，便知心有所思。
孟浮亦是如此，重生以來，將前世的點點滴滴烙印在心頭的他，自然感觸頗深。只是他前世修道小成便四處闖蕩，倘若不是在幾百年後得逢在世親人，或許連祭拜死去的雙親都成奢望。
而這一世又有不同，孟浮此時年紀不過十五，父母當是壯年，或許仍舊在遠昌郡的某個村莊辛苦勞作，而自己是否該去看上一眼？
此念一生，便宛若脫繮的野馬，無論如何也拴不住。縱使他前世所行之事多率性而爲，雙手不知染了多少殘酷血腥，且對雙親並無多少想念之情。但畢竟是存在血緣的聯繫，偶爾想起，仍是會感到一陣由衷的悸動。
修道之途既漫且艱，斬斷凡俗情緣雖不至於手刃至親這般滅絕人性，但終究是少見爲好，否則心有羈絆，如何得成大道？
正自思索間，耳畔忽而傳來薛真人關切的話語：
“看你們二人魂不守舍，想必是思念家中親人了吧！”
李明軒眼中陡放光芒，旋即又黯淡下去，道：“只是此番我與師兄跟隨真人出宗尋找靈木，若是中途分開前去拜見雙親，於理不合。”
薛真人目光微閃，道：“這又何妨？只是停留一日半日，不打緊的。”
聽到此處，孟浮心中一震，暗道不好。
此番下山，聽薛真人的意思，似乎是要尋找一種靈木，單從他特意出關下山，便知此事十分緊要。倘若自己真的信了薛真人的話，將其帶到自己生身父母所居之地，但凡他有半點歹意，豈不是要受制於人？
雖說以真人的身份行此事的可能不大，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孟浮歷經八百載沉浮，自然不會忽視這等細節。
“那麼孟浮你呢？事隔多年，你可願見一見雙親？”薛真人誘惑性的聲音傳入耳中，令孟浮好似要窒息一般。
極力壓抑住心底的衝動，孟浮尷尬一笑的同時，眼中露出些許落寞意味，道：“多謝薛真人擡愛。只是我自小離家，如今已不記得家鄉在何處了。遠昌郡的村莊難以計數，想必是此生無緣了。”
薛真人微微頷首，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吧。明軒，你家在何處？”
李明軒面容一喜，道：“若是我記得不錯，應是在遠昌郡的安平厝。”
“安平厝！”
孟浮心中大驚，沒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安平厝，同樣是孟浮的家鄉。
“這該如何是好？”孟浮心中焦慮，偏偏面上又不能露出分毫異樣，只聽得薛真人淡淡道：“明軒，如你所願，今日我等便到安平厝借宿一晚。”
聞言，孟浮的心，正如這深秋的風，漸漸涼了下去，彷彿要墜到九幽地界，永世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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