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剎江羅剎江……那可真是個奪命的羅剎，”
老漁夫搖頭嘆道：“幾乎是年年發大水，年年都淹死不少人，”
“前幾年啊，這羅剎江，發了一次大水，那次大水，十年難見吶，”
“將這沿岸十幾個村莊，全都淹了，”
“那個小娃娃的父母，連帶一家老小，也都在這場大水中被淹死了，就剩下他一個三四歲的娃子，乘着木盆子，漂在大水上，竟然活了下來，”
“唉，說他命大吧，其實還真不如一起去了，一個剛奶娃子，可怎麼活哦？”
老漁夫抱拳望天一拜：“幸好當今人皇聖明，今日僅有，過去絕無，大唐盛世，苦難雖有，卻也當得上是人人有衣穿，有飯吃，”
“他一個奶娃子，吃百家飯，穿百家衣，也凍不壞，餓不死。”
陳亦聽得心頭感慨。
如今的大唐，是盛世沒錯。
但也不可能真的是十全十美的大同之世。
別說天災人禍無法避免，貴賤貧富之分，也是必然。
真正的大同之世，極樂世界，便是無量諸天世界，也未必存在。
眉頭微皺：“當地不是有福佑院，怎的沒有安排嗎？”
在他的干預下，總算是盡其所能，令大唐盡善盡美。
這福佑院，便是在他的建議下，於天下各道州縣設立，專門收納孤寡老幼。
也是人皇爲天下所讚頌偉業善舉之一。
“誰說沒有？”
老漁夫瞪起眼，似乎陳亦這話很大逆不道一般：“聖皇在位，他們有幾個膽子？”
“要說這福佑院，小的就是沒爹沒孃，老的也是沒兒沒女，除此之外，這吃穿用度，可是比咱們這些地裡刨食、水裡營生的賤骨頭強多了，多少懶漢想進去啊？”
“不過這小娃子性子怪啊，他不肯吶！”
陳亦詫道：“哦？爲何不肯？難不成，他一個幾歲娃子，還懂得不受嗟來之食的傲骨？”
“什麼熬骨熬肉的？我活了幾十歲的人了都不懂，他一個奶娃子能懂？”
老漁夫好笑道：“這小娃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爹孃沒了，受了刺激，”
“被人救下來後啊，就天天瞎嚷嚷，說什麼……他娘被妖怪捉了去，這大水是有妖怪在吐口水才發的，”
“他一個小奶娃子說的話，那肯定是沒有人相信的，”
“可這娃子倒也硬氣，見沒有人信他，便賭氣不願進那福佑院，”
“說要以石填江，等石頭把這羅剎江填滿了，那個妖怪自然就沒處躲藏了，到時他孃親便能回來了，”
“從那時起，這娃子便每天到這裡，搬石頭往羅剎江裡扔，”
“到底是個娃子，癡人癡語，這羅剎江多大？便是他能搬來幾座山，也是填不平的，”
“鄉親們也憐惜他，他既不願去福佑院，左右也就一個娃子，就合計着，大家夥兒一人擠出一口吃的，總能養活他就是，”
“從此之後，這娃子就吃的百家飯，穿的百家衣，到如今，也有三四個年頭了？”
“誰也沒能想到，他能這麼實心眼，這幾年是風雨不斷，天天都來投石填江，沒辦法，大傢伙也只好由着他了，反正這江邊的石頭多的是。”
老漁夫無奈搖頭。
“阿彌陀佛，”
陳亦合什道：“小小年紀，投石填江，果真是孝子。”
沒想到還真被他瞎猜猜中了。
這小童還真是個“填海”的“精衛”。
不過……
陳亦問道：“老丈，他可有說過，那妖怪是何模樣？”
“嘖……”
老漁夫想了想，才道：“這倒是不曉得了，不瞞小師父，老漢並非這鎮江人士，也不以打漁爲生，而是家住錢塘，平日在西湖之上，載人遊湖，來了興致，纔到這大江上打幾網小魚，”
“這奶娃子這事啊，也是道聽途說，做不得真，小師父你聽聽便罷……咦？哎喲，糟糕！”
“小六兒又暈倒了！”
旁邊突然傳來幾聲叫喊。
便見幾艘船上，跳下幾個精赤黑壯的漢子，朝石坡那邊跑去。
老漁夫也從船上站了起來，下了船，往那邊趕去。
“小六兒！”
“快，揹着他，回城裡找大夫！”
卻是那個投石填江的小童，終於是支持不住，暈倒在了石坡上。
一個六七歲的孩童，這般折騰，也是意料中事。
陳亦只是眼看着，並沒有過去。
以他的目力，不用靠近也能看出。
這孩童只是力竭昏倒，並無大礙。
有這麼多人照料，倒是不需要他多此一舉。
比起這孩童，他對這羅剎江裡的“妖怪”更感興趣。
他現在是“法海”。
並沒有“陳亦”一念之間，搜天索地的本事。
但哪怕是“法海”，也不過是隻差小小半步，便可入先天。
一條大江，卻還擋不住他的神念。
在建金山寺前，他自然不可能沒有查過周圍的情形。
並沒有發現什麼妖怪盤踞。
但凡事總有例外。
那小童雖然年幼，但僅憑這份意志，陳亦就不會只當他是童言童語。
若是真有“妖怪”，還能瞞過他的耳目，還真是不簡單了。
回首看了一眼，江邊的人都已經簇擁着小童去找大夫了。
陳亦便朝大江上一扶僧袖。
諾大的江面，陡然出現一條白線。
緊接着便朝兩邊分開。
露出一條兩邊皆是水牆，恰好能容一人通過的道來。
陳亦一振僧袍，便順着這條道，朝江中走了進去。
在他走進江中後，水牆自動合攏。
江水濤濤，了無痕跡。
陳亦行入水中，所過之處，江水自動退避，滴水不沾。
這倒不是他刻意所爲。
不過是身上得自西遊唐王的百金雲水僧衣的闢水之能。
……
在陳亦入江查探之時。
白素貞也正離開雷峰塔，往順着錢塘江，朝西湖方向行雲。
這羅剎江、錢塘江，實則是一而二，二而一。
本就是一條江。
不過是上下游之分。
羅剎在上，錢塘在下。
西湖離着雷峰塔，也不過十數裡地。
以她的能耐，瞬息便可至。
不過她記着觀音大士給她的指點，便一路緩步行來。
沿途一雙妙目不斷搜索打量着過往行人，尤其是站在高處之人。
似乎這些人，每一個都有可能是她的恩人。
行得多時，卻漸漸遠離了熱鬧之處，來到一片偏僻的山林。
聽聞一陣打鬥聲，才驚覺過來。
“嘎嘎嘎……！”
“小妖，看你還往哪裡跑？快快伏首，本尊賜你大道，許你一步登天！”
“呸！大言不慚！”
一陣刺耳的怪笑聲中，偶爾夾雜着一個憤怒的嬌叱聲。
白素貞聽在耳中，竟感到有幾分熟悉。
頓時一驚，身形飄起，朝着那聲音傳來之處疾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