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劍’哈茲達頹坐倒在身邊的牆垣下,雙手顫抖的將插在異眼魔屍體上的銀劍拔出。
他大口的喘着粗氣,背上的白色披風沾滿了血污和雨水,平時他根本不在乎這點重量,可是現在卻覺得自己的背上好像看着千斤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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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力的將肩膀上的環扣解開,扯下披風抹乾了臉上的血污後,便隨手扔到地上。
手中這把家族世代流傳下來,曾經被紅衣主教祝福過的銀劍,此時已經微微彎曲,劍刃上更是密密麻麻的磕痕。
哈茲達回頭,看到自己的侍從梅林正在牆角處用幹鹿皮擦拭長戟的戟杆以免滑手,他表情堅毅完全不像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夥子。
‘如果,他能活下去,一定會成爲一個合格的聖殿騎士。’
可是,哈茲達望着天空越壓越底的烏雲,頭一次露出了絕望的神情。
他們是聖殿騎士,戰鬥力遠超常人,所以他們並沒有跟隨線列步兵推進,而是分成小隊提前突入街道。
目標也不是那些一觸即碎的骷髏,而是對剛那些帶有名字的大型怪物。
他們已經殺死了十幾只狼人,兩隻恐懼獸,一隻欺騙,還有一隻巨大的縫紉屍怪。
同樣的,他們這隻五人隊也只剩下兩個人。
哈茲達掏出腰間的水壺晃了晃,水壺裡早已空空如也。
他苦笑一聲,捋了捋頭上散落的銀髮,俯身從腳邊的異眼魔的顱骨裡摸出一枚厄運硬幣,然後掏出一瓶小水晶瓶拔開了塞子。
聖水將厄運硬幣完全淨化,哈茲達想了想將剩下半瓶聖水灌進嘴裡。
緊接着他猛的將聖水瓶砸向自己的侍從。
彷彿是撞到槍口上一樣,侍從背後的牆角猛的竄出一隻渾身腐爛的豬獸。
它剛一露頭就被聖水砸了一臉,身上的膿包像是被開水燙過一樣爆開,焦黃的濃水順着額頭流了一地。
接着一道銀光閃過,哈茲達彷彿跨越時空一半,銀劍灌入豬怪頭顱直沒劍柄。
“又一隻貪食。”
哈茲達大口的穿着粗氣,試着動了一下,卻再也沒有力氣將長劍拔出。
就在這時,牆後又一隻怪物探出頭來,它像是一隻狡猾的狐狸,身體沒有實質的形態,看起來更像是無數影子的集合,只在頭顱的位置浮現着一顆黃綠色的粘稠液體。
它一隻手扒着牆壁,臉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二人,彷彿在說快看,我發現了什麼。
哈茲達認出了眼前的怪物,它是‘自私’,他想再次拔劍,可肌肉因爲疲憊,完全沒有一絲力氣。
侍從梅林一聲暴喝,揚起手中的亮銀長戟,直直的向怪物刺去。
這是一記標準的刺擊!
可是長戟卻落空了!
怪物身體虛化躲過了這記致命的攻擊,沒有任何想還擊的意圖,它猛地下落,身體變成半透明的影子順着地面逃竄。
“老師,它逃走了,怎麼辦?”侍從梅林面色焦急,他自然知道‘自私’這種怪物一旦逃走就會引來更多的怪物。
“無所謂。”哈茲達雙手顫抖的支起身體:“越多越好!我們來這裡就是爲了殺怪物的。”
哈茲達已經做好葬身於此的覺悟了。
他擡頭看向不遠處的秘法銀行塔尖,雖然只隔了一條街區,但這條街區就像是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憎惡,牛頭怪,持劍惡魔,越是靠近銀行怪物越是強大。
這些怪物平時出現一隻就會讓整個聖堂焦頭爛額,可現在它們足有上百隻。
不遠處傳來吵雜的低吼,似動物狂奔的聲音。
那吼聲,應該是代表‘狡猾’的幽靈狼。
哈茲達微微一笑:“還記得我們入教時的口號麼?”
侍從梅林支起長戟,他彷彿預感到什麼,臉上露出了犧牲的表情。
低吟道:“謹記我們的目標!引領所有躁動的靈魂,直到走上寧靜之道!
若這世界已經混亂不堪,若人民不知所措,
當人們爲了私慾把子彈射向同胞,把冠以自由的刀刃刺入滾熱的胸膛,
那便是我們聖殿騎士出現的地方!”
果不其然,街道的一端出現了奔騰的狼羣,幽靈狼狡猾無比,成羣出沒,所到之處生者無一倖免。
在狀態極佳的時候哈茲達也不過對付兩三隻,而此刻它們密密麻麻足有上百隻,這是無月之主的機動部隊,負責牽制絞殺他們這些落單的精銳。
“願騎士團永被賜福,捍衛烈日下的聖殿。”
哈茲達站起身接過梅林遞來的長劍。
“願洞察之父指引我們。”
哈茲達站直身體,長劍高舉。
“來吧!來吧!惡魔!”
“聖堂不滅!光輝永存!”
這一刻他已經做好永生天國的準備。
忽然!
他的耳邊響起了淒厲的天鵝音。
大地開始震顫。
地上倒映着他鎧甲的血水,像是沸騰了一樣濺起密集的水花。
他看到奔涌而來的狼羣,最前方的巨狼猛的減速,可是卻被身後其他羣狼推搡着向前,它四支爪子在地上亂抓,嘴裡發出了錯愕驚慌的悲鳴,彷彿是見到了什麼怪物一樣。
冥冥之中,好像有種什麼東西被召喚出來。
長街之上,雨聲之中響起了清脆的馬蹄聲,一聲、兩聲。
哈茲達渾身顫抖,這是他聽過最美的樂章。
那是騎兵在衝鋒!
馬蹄擡起、落下,整齊劃一逐漸匯聚成一股震徹人心的力量。
哈茲達錯愕的回過頭。
可是他身後的騎兵比他轉頭的速度更快。
伴隨着衝鋒的號角。
一道道銀色的飛影,風一樣的掠過他們。
“放平長槍!”
“放平長槍——”
哈茲達的視野突然霧雨模糊。
純白的披風,銀色的十字頭盔,紅色十字架胸甲,挺直騎槍在雨中奔行。
無數騎士凱歌中高唱的史詩,彷彿是從傳說之中走出來的騎士。
此時此刻,傳說與現實重疊了。
從霧雨中奔涌行出的九個騎士,一瞬間就擊中了哈茲達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那是聖殿內守護的九聖騎士。
他們是所有忠貞騎士死後意志的化身。
哈茲達從小到大都在頌唱他們的英雄事蹟,甚至可以叫出每個人的名字。
使用重錘的‘公牛’聖霍華德,善用長戟的‘真理’聖喬爾,還有揮舞十字大劍的‘謙卑’帕西。
那彷彿是從某個鮮明的聖詩故事之中迤邐走出,帶着他兒時的夢想,一直向前。
“你們是來接引我升上天國的騎士麼?”哈茲達喃喃自語。
淚水不自覺的涌出。
長槍,聖光,像熱刀切油一般撞開了幽靈狼的陣型,衝過了巨魔的防線,直直的衝向秘法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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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翼的槍聲稀稀落落,士兵完全失去了建制。
克萊夫爵士看到一隻身高足有五米,舉着巨大炎劍的牛頭怪越過狼羣衝進了左翼的戰團,那怪物毫不費力地舉起青銅炮甩到了一旁,然後一腳踩倒了象徵城防軍標誌的牆盾旗幟。
它蔑視地看着躲藏在殘垣斷壁內的人類士兵,在它看來,這裡的士兵簡直是垃圾一樣的存在,他們身體脆弱的就向紙糊的一樣。若不是這些討厭的可以射出巨大鐵球的黑色炮管,它可以獨自殺死陣地裡的所有人。
左翼...完了....
克萊夫喃喃自語。
然後更令他絕望的事情出現了,秘法銀行中衝出了一隊手持火槍的士兵,他們穿着岸防守衛隊的外套,組成線列,向衝在最前面的守夜巡警開火。
再和怪物糾纏的守夜巡警立刻被射翻了一片!
那些信徒們高聲大喊:“放下武器,既往不咎,信仰無月之夜,萬物歸一!”
“那是無月之主的信徒!他們背叛了人類!”
背叛!
這一刀狠狠的捅向了衆人的腰間。
是誰給他們的武器,又是誰在訓練他們!克萊夫血氣上涌頭腦彷彿要在下一秒炸開,副官再次拉着他的胳膊幾乎是哀求道。
“長官,下令吧,我們贏不了的。”
撤退?
“退?往哪退?”克萊夫幾乎站立不住:“我們背後就是貝克蘭德呀。”
他的背脊像是被抽了氣一樣軟倒下來。
眼看一切都要化爲泡影,貝克蘭德在劫難逃!
至暗之時。
左翼忽然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那..那是什麼!”雙眼迷離的克萊夫不可思議的看向前方。
時間放緩,思緒延長,一切都好似慢動作一般。
雨中,九個彷彿從史詩中奔騰而出的騎士,衝破了怪物們的戰線。
他們披着的全身鎧甲綻放出銀色光芒,讓克萊夫幾乎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
一個騎士脫離隊伍,胯下的純白戰馬昂揚一躍,手長槍輕而易舉的刺穿了那隻牛頭怪的頭顱。
看着身邊呆若木雞的士兵,他回身從身後的背囊中取出一面旗幟掛在槍尖之上。
然後他一拉繮繩,轉身追上前面的隊伍,隨着戰馬加速槍尖掛着的那旗幟逐漸展揚,一面金色的旗幟映入了克萊夫的眼簾。
那面旗幟彷彿不是布料編織而是由金線織成,上面的帶着雄獅的加冕皇冠再由金玫瑰花圈包圍。
“那是聖詹姆斯旗?”克萊夫發出不可思議的嘆聲。
聖詹姆斯,那是出身魯恩的聖騎士。
皇冠、雄獅、金玫瑰分別代表着忠誠、勇敢、犧牲!
是魯恩古典軍人的信念!
克萊夫爵士再次提起長刀。
“那是功勳貴族最後的榮光!”
聖詹姆斯的槍尖直指秘法銀行,就向撞向風車的唐吉坷德。
九位騎士斬殺惡魔,高唱着來自於遠古時代流傳下來的聖歌。
那個時代,貴族秉承着誓言守護在文明火光的邊緣,一次又一次抗擊着黑暗的侵蝕。
戰死的騎士放棄輪迴的希望,將意志灌輸在石刻的雕塑上。
“古老的誓言迴盪於大地,鐵甲依舊在。”
“神聖也許會腐朽,光輝也將將熄滅。”
“但,不是今夜。”
“不是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