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悲大師哪裡知道，何邪其實根本看不上段氏所謂的國祚，對於其王侯的身份，自然就更不當回事了。
不過玄悲心中雖有疑惑，卻沒有多問什麼。
這老和尚就這點好，若非不得已，從不願給別人主動找麻煩，哪怕是麻煩別人費嘴皮子。
“段氏和我少林向來同氣連枝，守望相助，”玄悲緩緩道，“無論四大惡人有何陰謀，貧僧必不會袖手旁觀。”
段正明和段正淳齊齊面露喜色，急忙起身便拜。
“大師慈悲，正明（正淳）感激不盡！”
“哎，兩位施主不必多禮。”玄悲也不託大，急忙起身，將兩人扶起。
三人起身，各自落座後，何邪才笑眯眯開口：“聽陛下所說，賊人將世子擄至萬劫谷，陛下可知這萬劫谷所在？”
段正明道：“萬劫谷之所在，我已派人去打探了，想必不久便會有消息。”
“陛下打算何時動身營救世子？”何邪再問。
“敵暗我明，”段正明神色嚴肅，“賊人明顯是衝着我和淳弟來的，他們擄走譽兒，不過是想讓我們投鼠忌器，譽兒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所以我們可以充分準備，打聽清楚一切，再動身不遲。”
何邪笑着搖搖頭：“請恕在下無禮，陛下如今對賊人動機只是猜測，其中若有半點誤漏，只怕世子危矣。”
段正明沉聲緩緩道：“何少俠所言，段某豈能不知？譽兒身陷敵手，不知賊人會以什麼惡毒手段對付他。段某無嗣，一向視譽兒等同己出。將來大理的皇位，遲早要交到譽兒手上。無論於公於私，段某都恨不能以身代之。”
頓了頓，段正明看向何邪：“只是，賊人指明要我和淳弟同去，如此一來，我大理皇室嫡系，都將身陷險境，一旦有所不測，大理將有傾覆之危。我段氏一脈死不足惜，可憐大理千萬百姓何辜？”
何邪呵呵一笑：“陛下瞻前顧後，是考慮到自己身爲國君干係重大，但爲何處理此事，卻偏偏要以江湖人的身份？”
段氏兄弟面色齊齊一變。
“君辱臣死，一國儲君被賊人擄走，此事事關國體，但凡大理子民，人人有責。”何邪對兩人神色恍若未見，繼續道，“無論宋遼，亦或是西夏吐蕃，若是太子被擄走，必定發動大軍，片甲不留，以顯皇家威嚴，震懾天下不臣。爲何到了大理，陛下竟放着千軍萬馬不用，寧願以萬乘之尊，隻身犯險呢？”
段正明沉默，若有所思。
段正淳忍不住道：“何少俠所言不無道理，只是我大理段氏以武立國，和江湖千絲萬縷，早已難再割捨。如今四大惡人以江湖手段來襲，我段氏若出動大軍圍剿，必會被武林中人恥笑，只怕我段氏，自此再難在武林之中立足了。”
何邪嘆了口氣：“嶽——段王爺，區區四大惡人，不過是西夏國君麾下鷹犬，竟也能在堂堂一國之都，王府門前擄走世子，更引得陛下和王爺如臨大敵，最後不得不只身犯險，即便最後救出世子，江湖人也會說，大理段氏外強中乾，空有一國之力。”
“王爺怕大軍出動會被武林人恥笑……”何邪忍不住搖頭，他都懶得吐槽這思維有多清奇了。“與其擔心這個，王爺倒不如擔心，天下人得知大理國都只需四個賊人就能如出入無人之境，會作何感想？”
段正明看着何邪，肅然道：“四大惡人各個武功高強，都是江湖上的好手，尋常士卒，豈是他們的對手？只怕大軍出動，死傷慘重，我段氏怎麼忍心讓他人爲我段氏子弟如此犧牲？”
何邪笑了笑，若有深意地看了看段大段二兩兄弟，悠悠道：“是在下思慮不周了，只是，若大理舉國皆江湖，陛下也就不必爲此多慮了。”
此話一出，段氏兄弟齊齊一怔，看向何邪，眼中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舉國皆江湖……
要真是這樣，那就好了。
只是怎麼可能？
他們沒看到的是，何邪眼底一閃而逝的笑意。
他們也沒看到，玄悲瞳孔猛地一縮，默默看了眼何邪。
有很多事情的發生，其實都是水到渠成的，前因種子，早就埋下。
“陛下，王爺，無論作何決定，在下都願助一臂之力。”何邪抱拳道。
天色已晚，四人當場沒商量出什麼，段正淳給玄悲跟何邪分別在王府佈置了客房，讓兩人歇下。
一夜無話。
第二日一早，何邪經過一晚苦修，神清氣爽走出房間，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的玄悲。
何邪微微一怔，走過去站在了玄悲的身邊。
“大師一夜沒睡？”何邪問道。
“阿彌陀佛。”玄悲看了看何邪，笑道，“老衲有一件事想不通，苦思一夜，不想今晨看到旭日東昇，卻突然發現是老衲自己着相了，不過是庸人自擾罷了。”
何邪笑了笑，道：“想來大師佛心更加通明瞭，當真可喜可賀。”
玄悲大師笑道：“何施主不想知道，老衲糾結於何事嗎？”
何邪愣了愣，認真看着玄悲大師，終於察覺到了玄悲的異常。
他微微沉默，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這老和尚真的是有大智慧，昨日自己只是稍加透露，尋常人最多就聽個新鮮，沒想到老和尚卻聽到心裡去了。
不過也沒什麼，他也不怕人知道自己的志向。
“何施主果然聰慧過人，”玄悲讚道，“看來施主已經知道，老衲爲何糾結了。”
“玄悲大師怕我爲禍天下？”何邪笑着問道。
“本來有所擔憂。”玄悲坦然道，“施主文武雙全，是老衲所見過的年輕人當中，最驚才絕豔的一個，老衲不擔心施主作惡，畢竟老衲自忖還是有些觀人眼光的。老衲所擔心者，是施主被五蘊迷惑，乃至生了執念，那就大大不妙了。”
何邪笑着繼續問道：“那麼大師爲何又不擔心了？”
玄悲笑得很慈眉善目，他看着何邪，道：“因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