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還打算繼續攔我？”
陸鳳秋看着楊戩，臉上掛着三分笑意。
到了他這個境界，意念遍佈諸天萬界，已經有足夠的實力俯視一切神佛。
如果放在很久以前，他可能會因爲楊戩的話而想着去教訓楊戩一下，但是現在，他已經沒有那個心情。
踩死一隻螞蟻，和踩死一羣螞蟻，沒什麼區別，並不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簡單，也不會讓他感覺到有趣。
佛家講，掃地恐傷螻蟻命。
站在人的角度，螻蟻無比弱小，人處於食物鏈的頂端，所以，人怎麼想，其實對螻蟻來說並不重要。
因爲，即便這個人不踩螻蟻，總會有另一個人來踩。
不論是人也好，還是神佛也罷，當你的實力範疇遠遠大於其他生命物種的時候，便難免會以一種高高在上的態度，去俯視衆生。
聖人無情，聖人無私，是因爲聖人會對萬物一視同仁。
這是聖人從天道之中感悟的道理。
當然，這個道理並不適用於所有的聖人，或者說，這是一個普遍宏觀角度來說的一視同仁。
但具體到某一件事，某一個人的時候，聖人也有私。
人分遠近親疏。
神佛也一樣如此。
聖人也一樣如此。
只要不是真正的天道意志，便總會有這樣那樣的私心在作祟。
不可能做到絕對的一視同仁。
衆生萬物平等，這本身就是一種僞概念。
無論是什麼樣的世界，都不可能有絕對的平等，只會有相對的平等。
就好比如果鹿小花現在做了錯事，可能是殺了無辜的人，陸鳳秋難道就會遵照殺人償命的規則去處決了鹿小花嗎？
陸鳳秋做不出這樣的事情，相比陌生的人而言，鹿小花是陪伴了他無數歲月的夥伴。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陸鳳秋的成道之路，有着鹿小花的一些功勞。
陸鳳秋不可能爲了一個陌生的人，去奉行什麼殺人償命的規則。
陸鳳秋最多能做到的程度便是懲戒一番鹿小花，給她一個教訓而已。
這便是私。
在很久以前，陸鳳秋便明白了這個道理，不愛自己的人，談什麼愛衆生，因爲私，纔有公。
大公無私，世上豈有真正的大公無私。
對別人太無私，就是對自己自私，對自己身邊的親人自私。
大愛之前，先做好小愛。
無私之前，先做好自我。
如果人人都能做好自我，又何須旁人去無私奉獻？
大千世界，芸芸衆生，可能真有人爲了旁人，可以捨棄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妻兒。
但那在陸鳳秋看來，只不過是一種被道德理念和普世法則給綁架的蠢貨而已。
聖人之公，聖人之私，兩種截然不同的道理，但卻又有着共通之處。
力量可以追尋極致，但道不能追尋極致，極致意味着極端，路會越走越窄。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的一。
自陸鳳秋成聖之後，他對於法則和規則的運用越來越純熟，思考的東西卻也越來越簡單。
大道至簡，可能因爲一句話，一個人，也可能因爲一朵花，一棵草，就會讓他產生一種的新的道理體悟。
其實無論是去憐憫也好，憤怒也罷，對於螻蟻來說，這些都不重要。
無論是螻蟻也好，人也好，神佛也罷，萬物生靈都要找準自己的定位。
什麼事是處於自己這個階段能做的，什麼事是處於自己這個階段不能做的。
要對自己的實力有一個準確的認知。
如果認不清自己，便有可能會死的很慘。
有實力才能爲所欲爲。
沒有實力，任你是孫猴子還是楊二郎，該趴下還得趴下，該滾蛋還得滾蛋。
這是最簡單的天道法則。
眼下的楊戩或許很明白這個道理。
只見楊戩突然抱起雙拳朝着陸鳳秋躬身道：“通臂猿猴，你說的對，或許我真的應該去劈開桃山，去救我娘。”
楊戩的態度突然發生三百六十度的轉變，讓一旁的哮天犬都爲之一愣。
“真君，你……”
哮天犬一臉疑惑道。
楊戩卻是看向陸鳳秋，道：“通臂猿猴，剛纔雖然我不知道廣寒宮裡發生了什麼事。”
“但是，我看到了你，便知道你比傳說中的你還要可怕。”
“我應該多謝你的提點。”
“如果我娘不在了，那我的這一切努力不就白費了嗎？”
陸鳳秋微微頷首，道：“看來你已經打算反下天界？”
楊戩看了一看陸鳳秋身旁的萬妖女王，警惕的說道：“通臂猿猴，你放心，我雖然想通了，但是我絕對不會加入萬妖國。”
“你不要試圖拉攏我。”
陸鳳秋聞言，笑了笑，道：“誰說我要拉攏你加入萬妖國，你愛去哪兒去哪兒，關我什麼事。”
“你二郎神雖然是天庭的戰神，但是在我眼中，你也不過是個可憐的孩子而已。”
“你有你的使命，你如果自己都不想打破，又何談讓別人去幫你打破。”
“你能走到今日，你以爲是你自己做的選擇，其實你的每一個選擇，都是別人在左右你。”
“無論是當初你被玉帝罰積攢十萬功德也罷，還是現在你決心反出天庭也罷。”
“都不是你選擇的。”
“而是別人在替你做着選擇。”
“也許千年前，你還是一個孩子，但千年之後的你，爲何還如此迂腐。”
“你明知你的孃親呆在桃山，可能命不久矣，但你還在努力去積攢功德，試圖用十萬功德去救回你的孃親。”
“你不覺得你很迂腐嗎？”
“你要劈開的不是桃山，而是你心中的那座山。”
“挑戰規則也許會失敗，但如果失敗之後的代價是可以承受的，那這個挑戰便是值得去做的。”
“我若是你，早已經劈開了那座山。”
“而不是在這裡磨磨唧唧，像一個娘們兒一樣嘰嘰歪歪。”
陸鳳秋的一番話，讓楊戩心神大動。
楊戩看了一眼陸鳳秋，道：“通臂猿猴，看來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可怕。”
“今日，我楊戩受教了。”
“哮天犬，我們走。”
話音落下，楊戩再朝着陸鳳秋抱了抱拳，然後便消失在了天界。
那些天兵天將面面相覷，主將都走了，他們自然沒有理由留在這裡，於是，一窩蜂的也便紛紛遁走。
這時，萬妖女王朝着陸鳳秋問道：“將軍，你和楊戩很熟嗎？”
陸鳳秋搖了搖頭，道：“第一次見面，當然不熟。”
萬妖女王一臉疑惑，道：“那爲何他會聽將軍的話呢？”
“據我所知，楊戩可是天庭之中，少有的戰將，而且一向都是嫉惡如仇。”
陸鳳秋笑了笑，看着萬妖女王，道：“怎麼，連你都覺得自己是惡嗎？”
萬妖女王搖了搖頭，道：“當然不是，只是，將軍，你也知道，在這三界之中，天庭和佛界便代表了正義。”
“而我們這些妖，在他們眼中便是惡。”
“當然，我承認我手下的一些妖王是做過一些惡事，但是對於妖來說，無論吃人也好，害人也罷，又有什麼錯呢？只不過現在是人道昌盛的世道罷了。”
陸鳳秋看了一眼萬妖女王，不禁微微頷首，暗道：“看來萬妖女王能做到這個位置，的確還是有些本事的。”
“你能想到這一層，便已經很不錯了。”
陸鳳秋與萬妖女王說道。
陸鳳秋先前一直沒有過多的去了解過萬妖女王的心思，以前，陸鳳秋以爲萬妖女王走到今天這個位置，機緣巧合可能多一些。
更多的是因爲她吞了那萬年蛇丹，但現在看來，萬妖女王的道心也不差，已經上升到了生靈層次的角度。
也對，如果單憑萬年蛇丹，也未必能鎮壓住萬妖國的萬妖。
陸鳳秋繼續說道：“楊戩並不是聽我的話，只是我恰巧知道了他的一些往事，所以，我只是提點了他一下而已。”
“我的話只不過是一個催化劑而已。”
萬妖女王蹙眉道：“將軍，你剛纔說楊戩的每一步選擇都是身不由己，莫非他身上還有什麼隱情故事不成？”
陸鳳秋笑了笑，道：“算是吧，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故事，你看這三界，日月星辰，哪一樣不是闆闆正正。”
“如果這個世界，沒有太陽，沒有月亮，沒有地風水火，那這個世界便不會有生命的存在。”
“有了這些自然因素，萬物生靈纔會誕生。”
“大多數的生靈都是野蠻生長，普普通通，沒有人會注意到他的生死，沒有人會注意到他的喜怒哀樂。”
“因爲平凡，所以無人矚目。”
“一株草也好，一隻螞蟻也罷，或者說是一個小妖，或者說是一個凡人。”
“這世上的很多生靈，其實都是三界運轉之中的一粒微塵，平凡至極，微不足道。”
“但這世上也有很多生靈，註定生來不凡。”
“註定宿命加身。”
“有多不平凡，便有多少枷鎖在等着他。”
“平凡生靈有平凡生靈的故事，不凡者有不凡者的故事。”
“不論是二郎神楊戩也好，還是齊天大聖孫悟空也罷。”
“亦或者是豬八戒，都是這樣。”
“芸芸衆生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
“實力越強，枷鎖也就越強，楊戩如此，孫悟空也是如此。”
“即便是以前的我，也是這樣。”
“因爲平凡，所以脆弱。”
“因爲脆弱，所以向上。”
“但強者之心，並非什麼生靈都能擁有，在變強的道路上，會有各種各樣的危機。”
“道無止境，一步不能停，一刻不能停。”
陸鳳秋略有感慨的說道。
萬妖女王從陸鳳秋的話中感受到了一種滄桑之感，好像大將軍經歷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這讓萬妖女王感覺到有些陌生，她印象中的神猴大將軍從來都不會說這些聽起來很高深的話。
神猴大將軍一心向善，只做功德善事，從來不會去提這些東西。
“將軍，我覺得我好像沒有以前瞭解你了……”
萬妖女王有些失落。
陸鳳秋看向萬妖女王，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這個世上，沒有什麼東西是一成不變的。”
“更何況是你我呢。”
其實陸鳳秋還有話沒有說出口，這代表着陸鳳秋的一種態度與看法，這世上難道真有千萬年，億萬年不變的真情嗎？
他對此是持懷疑態度的，他相信有人會爲了愛侶捨生忘死。
但他並不相信在長久而又枯寂，漫長而又無盡的歲月當中，會有道侶能一直甜蜜下去。
人們願意相信這世上有美好的童話愛情故事，但故事終究只是故事。
人的一生很短暫，尚且有那麼多人背叛自己的愛侶，更何況動輒相伴千年，萬年之久的道侶呢？
萬妖女王有些恐慌，道：“將軍，你不會拋下我吧。”
“將軍，我對你的情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你要相信我。”
陸鳳秋笑了笑，道：“我相信你便是了。”
萬妖女王心裡依舊有些不安，她覺得現在的自己似乎跟不上將軍的腳步。
將軍的想法，她也猜不到，她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她不想成爲大將軍的累贅，她要做賢內助，要在大將軍需要她的時候，去做她能做到的一切事情。
“將軍，你能教我神通嗎？”
萬妖女王看向陸鳳秋。
萬妖女王親眼看到玉帝從剛開始的不可一世，到後來三言兩語便消失不見。
可見現在的大將軍，神通已然通天徹地。
連玉帝這樣修持了不知多少劫數，深不可測的三界巨頭也未必是大將軍的對手。
陸鳳秋笑着點了點頭，道：“你想學，我便教，這也沒什麼。”
萬妖女王很高興的點了點頭，依偎在陸鳳秋的懷裡，心情又好了起來。
站在二人身後的豬八戒看到這一幕，心裡更不是滋味。
豬八戒已然知曉嫦娥很可能便是玉帝的一具化身，心裡雖然火冒三丈，但也是有苦不能言。
只能在心裡大罵玉帝是狗孃養的。
不僅玩弄了他的感情，還玩弄了他的肉體！
最重要的是他還上趕着去讓人家玩弄，屁顛屁顛的回到過去。
豬八戒只覺自己丟臉丟大發了。
他忍不住朝着身後的廣寒宮豎起一箇中指。
這時，陸鳳秋笑道：“豬八戒，你是不是心裡對玉帝很不滿？”
豬八戒聞言，嚇了一跳，看着陸鳳秋道：“你想幹什麼？”
陸鳳秋笑道：“我不想做什麼，我都讓你認識到了這個殘酷的事實真相，你難道不應該做點什麼嗎？”
豬八戒當即搖頭晃腦的說道：“不不不，我老豬纔不會像你一樣，我老豬的皮薄，雖然沒有師父的肉又滑又嫩，但是我老豬也不想變成烤乳豬。”
陸鳳秋聞言，笑了笑，這死肥豬還真是怕死。
不過也對，這世上的生靈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有的人走的是勇氣之道，有的人則走的是苟道。
慫也不是一件壞事，或許苟着苟着就變強了呢。
他能鼓動楊戩去劈山救母，那是因爲楊戩骨子裡還有幾分野性，這本來就是他會做的事情。
但豬八戒不行，這廝沒有野性，他能回到過去反抗天庭，那是因爲他以爲嫦娥懷了他的孩子，現在他可是孑然一身，只有豬性，沒有野性，什麼是豬性，就是混吃等死。
或許這就是衆生之道。
陸鳳秋心中若有所感，好似又參透了什麼，但好似還隔着一層紗，沒有捅破。
這時，陸鳳秋朝着萬妖女王道：“你不是想知道楊戩有什麼故事嗎？”
“走吧，我們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