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可惡！”
朝小雨從宿舍的房間裡睜開雙眼，旋即便張牙舞爪般的大喊大叫。
她僅穿着一件清涼的睡裙，婀娜的軀體在跳動間時而顯露，抹抹白皙的皮膚，似是羊脂般透着光華。
宿舍裡還有一人，也是和她同住了兩年的陳露露，見着她忽然如此，不由微微疑惑發問：
“小雨，怎麼啦？是不是沒有搶到車票？”
臨近暑假，回程的車票愈發緊張，陳露露便猜測朝小雨是因爲此事而生氣。
她連連安慰，但朝小雨依舊一眼不發，僅是看着窗外的來往人羣，以及廣播傳來的歌謠，一時沉默。
這是一處現代社會，科技程度約莫二十一世紀初期。
此處也是朝小雨在讀的學校。
窗臺下是一道水渠，潺潺流水流入心中，聲聲夏蟬鳴叫，似在洗刷着朝小雨的鬱郁心情。
“沈煉，我要見你。”
而這一刻，朝小雨突然看着室友陳露露，說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話。
“小雨，你在喊誰啊？”
陳露露愣了一下，以爲朝小雨並沒有和自己說話。
但下一瞬間，朝小雨就如同瘋了一般，忽然再次急劇地大喊大叫起來：
“沈煉！你出來！我要見你！”
一道道巨大的聲響，似是將整個寢室都回蕩籠罩，而起還順着窗外，傳到了宿舍下的學生行道上。
許多下課沿路回寢的人，都聽到了朝小雨的呼喊，不由頻頻側目。
陳露露見此，連連試圖捂住朝小雨的嘴巴，卻發現對方的力氣格外大，怎麼也攔不住。
“你不是無處不在嗎？怎麼不敢見我？”
朝小雨甩開陳露露的阻攔，聲音漸漸變小，彷彿心神失落，話語也騰起一絲死意。
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看着遠處幕幕人羣，再無了言語。
而就在這時，一直迴盪在耳邊的蟬鳴與流水聲，忽然停了。
“沈煉！”
朝小雨突然站起身來，話語裡帶着一絲驚喜。
她看着周遭一切靜止的事物，看着所有如同被強行定格風雨聲色，眼眸中的眷戀之色，倏地騰起。
室友陳露露，已是化作了一個男子。
若段真在此，便能認出這就是朝小雨一絲記憶畫面裡的人。
他身穿白衣，黑髮隨意束住，面帶微笑，看着朝小雨，緩緩道：
“小雨，這次你又失敗了。”
他似是有着世間最柔和、最溫柔的聲音，平緩而有力，沁入人心，連綿不忘。
“這個…不能怪我，主要是那個段真太可惡了！”
朝小雨見到這個被她喚作沈煉的白衣男子，見得對方這溫柔平和的聲音，本是有些氣惱的神色頓時一緩。
她慢慢挪步走到沈煉的面前，臉色露出一絲小女兒態，但也睜着輕眸，脈脈看着這個男子。
這不知多長時光的記憶中，她見到對方的次數，用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我很想你。”
朝小雨緩緩撫摸着沈煉的手臂，眼神中落寞再次騰起。
“喜歡這個時代嗎？”
沈煉也託着她的手掌，目光含笑。
他看着周遭一切凝固的現代社會，神色有些莫名。
“我…還是喜歡以前，下一世，讓我從青玄開始吧。”
朝小雨感受着沈煉的心跳，忽地將他掙開。
她連連退後幾步，似是想到了什麼，目色中的落寞愈發濃烈。
“好。”
沈煉見狀，也不阻攔，僅是單手一揮。
整個屬於二十一世紀的科技時代，霎時倒轉。
時光長河倏地騰起，化爲一幕幕奔騰無盡的咆哮源頭，將光陰倒轉到不知多遠的過去。
天河傾灌，神道林立，仙道衆生。
他們在念動之間，就回到了久遠的仙神時代。
入眼所見，便是一座重巒疊嶂，潑墨卷雲般的山峰。
上古仙山，青玄。
大地高空，河流川雲，層層而過，連綿不息。
“青玄…”
朝小雨身上的現代化睡裙，霎時變成了一件流雲素衣，雲鬢捲起，眸光冷清，似是一尊遺世獨立的女仙。
從未來時代中回眸，竟是沒有一絲違和之感，彷彿她從前便是這個年月的人。
“我還有機會超脫嗎？”
而就在這時，朝小雨看着沈煉的眸子，語氣平淡卻又帶着落寞之色。
“會的。”
沈煉沉了一瞬，默然吐出兩字。
朝小雨聽見她的聲音之後，卻是突然淒厲的笑了起來。
漫漫長河，席捲而過，化爲團團漣漪中的時光，飄搖不定。
青玄山巔，兩人觀雲海、觀時光、觀天地，一時無言。
“你來之後，現在的我還是我嗎？”
不知過了多久，朝小雨的悽婉落寞才漸漸收斂。
她再次看向沈煉，眼中流轉出最後一絲哀求。
彷彿已經知道了答案，但祈求對方不要道明。
山間的風，也開始慢慢趟過，顯得愈發的沉靜和死寂。
沈煉張了張嘴，卻是沒有說出那個答案。
“我就知道，你不會騙自己的…”
朝小雨最終道出一聲輕嘆，整個人如同青煙一般，散入時光末端。
超脫之人，有衆生相。
何謂衆生相？
整個無窮遠無窮大無窮極限的青玄之界，所有存在、所有非存在、所有幻想、所有非幻想，皆是在其衆生相之內。
衆生便是沈煉，沈煉卻又不是衆生。
所以朝小雨知道自己是沒有辦法在沈煉的世界裡超脫的。
沈煉唯一能爲她做的，便是將她送去其他諸天萬界，送去其他的全能宇宙，送去其他的混沌母河。
然後在其內沉浮無數輪迴，尋得那一絲幾乎爲零的超脫之機。
不然只要沈煉進入這一界，自然可以見到朝小雨，但那個朝小雨，其實也就是沈煉自己罷了。
他唯一做不到的，便是讓朝小雨在自身的世界超脫。
除非他願意放棄一切。
“我騙不了自己。”
沈煉看着朝小雨散入了時光長河，不由輕輕一嘆。
他固然可以在念動之間將朝小雨提升到臨近超脫的極限，即便是收攏過去現在未來、道蘊覆蓋諸天萬界也只僅是隨手之爲。
但對他、對朝小雨來說，並無任何意義。
只要他顯化世間，這一切都是假的，一切的衆生都是他，但他又不是衆生。
朝小雨在這一重重諸天萬界裡的輪迴生滅，已經過了不知多少時光了。
“以我之名，令朝小雨與世同周、萬劫不磨、輪迴不寐。”
最後一瞬裡，沈煉看着這一處時光長河，輕聲開口。
這是他爲繼續投入其他諸天萬界的朝小雨，做的最後一件事。
旋即，他便一步邁出，離去了這方世界。
踏在那一切都只能以自身而原點的莫測地帶中，他突而想去那個萬界樓看一看。
有幾位超脫者，正在其內論道。
“周陽，李越，陳昂…”
念頭一起，沈煉便知曉了此時有哪些人在萬界樓內。
旋即，他邁開腳步，緩緩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