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去了很久,日子如同喝水般流淌,只是當那一天,當麻雀說完那一襲令人不解的話語後,當所有的一切看似了結以後,張小凡等人再度回到了青雲山,不,正確的說,應該是回到了青雲門中,只是這次回來的時候,文敏沒有跟隨一同回來,只是該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想要改變,卻又是沒有人可以改變的,也不可能會改變。
只是回到青雲門的時間之中,在很多時候,張小凡總是一個人靜靜的坐在一片碧綠的竹林中,然後眯起眼睛望着天空中那一輪如同鮮血般的潮紅落日,那種感覺,好似一個孤獨的人,躺在冰冷海底,看着水面上飄落的泛黃枯葉從上面悄無聲息的漂了過去,然後漸漸遠去時,最終消失不見。
這樣的感覺,如同一個安靜的等待時間覆蓋住過往一切悲傷之事的寂寞的王者。
可是,他卻從來不覺得自己是王者,而是那樣的感覺,令他心中充滿了說不出的悲傷,她已經歷經六道輪迴,既然如此,那麼什麼時候,在什麼地點,還能夠見到她?只是此生此世,還能夠見到她麼?
每當張小凡的心頭想起這番悲傷往事時,他的心中都很難過,面容上也出現難過悲傷的神情,只是那一刻,在晶瑩如雪的淚光中,似乎他又一次看到陸雪琪的美麗容顏和那一襲雪白的廣袖流仙裙,只是他想上前拉住她的手,卻不想,那一張熟悉的絕世容顏,一個優雅的轉身,竟是離他而去,然後她的身影漸漸縮小,最終消失在一片翠綠的竹林盡頭,消失在那一片淚痕點點如同雨落的淚竹林中。
其實,這樣的時刻中,張小凡的內心最深處,總是可以想象着陸雪琪一個人,身着一襲雪白廣袖流仙裙,然後快速飛翔於整個凡世明亮的喧囂中的樣子,那種冰冷的神態,那種冰冷如雪的眼神,只是讓人感覺,就算失去了生命,就算因爲失去生命而失去了所有,但是她也不會失去她生命中的精魂,而正是這樣的精魂,讓一個人成爲永恆不滅的神,永遠的存在於世人的心中,可以說,陸雪琪就是這樣的人。
輕輕的,張小凡口中深深嘆息間,目光再度回首時,他已然從深心回憶中,緩緩迴轉過來,只是回首相望時,原來不知何時,曾和宋大仁等人已經站在一起,他們的頭髮一同在狂風中紛飛亂舞,如同一幅安靜的畫面,經過無數法術廝殺,他們自身的能力也越發變得強大起來,可以說,他們的法術修爲越發強大起來。
只是站在他們二人身旁的田靈兒,不知爲何,張小凡的目光每每散落在她的面容上時,卻發現,她的眼角中,帶着那悲傷的淚光。
然後,周圍之中突然響起一陣悲傷的音調,那樣悲傷的音調,也許真正存在,也有可能是衆人心中的臆想,只是不知何時,周圍之中,一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靈力,如同狂風席捲大地一般,快速衝上無窮蒼茫的天空中,周圍的空氣中,也好似盪漾起一圈一圈的透明漣漪,然後周圍竹林之中的飛鳥,快速飛起時,都一一匆匆穿過,最終空氣如同錦緞般漸漸撕裂。
那是曾經無數的透明悲傷變成舊日傷痕出現在天空裡,然後又緩緩的消失。
原來,真正的悲傷,從此刻才正式開始。
三日之後。
青雲門長門通天峰虹橋上,竟是出人意料的出現了一位青雲門下年輕弟子的屍體,當張小凡等人趕到時,大雪沖天而落如同六月飛雪,讓人不可想象,這些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的飛雪,正是一點一點的覆蓋在那名年輕弟子的是身上,而他的屍體早已僵硬,臉上充滿了詫異扭曲的神情。
所有人站在這名年輕弟子屍體的身旁,然後所有人都擡首仰望如同長滿了銀灰色雲朵的天空,似乎寒冷冰風之中,張小凡等人都已經聽見了自己身體中,被冰風凍裂的骨骼發出“咯吱”脆響聲,甚至於,大家都可以看見,已經裂開的骨骼縫隙中,閃現出一道一道如同白色的閃電。
田靈兒沒有說話,只是張小凡已經看到了她眼中流出的淚花。
曾等人,包括星洛在內,都在一同檢查那名年輕弟子的屍體,而張小凡就站在他們的身旁,看着他們所做的一切。
然後,張小凡低聲問道:“他是怎麼死的?”
曾沒有說話,一旁的星洛掀開那名弟子胸膛上的衣襟,在那名年輕弟子堅實的胸膛上,有着幾處血肉模糊的血紅小洞,只是看上去,這是如同火焰法術燃燒後所遺留下來的慘烈模樣,只是那種如同肌肉被殘忍撕裂開來的感覺,令人不忍想象,而此時此刻,那些鮮紅的血液已經凝固,那名年輕弟子的眼神中,充滿了空洞與驚恐。
轉身間,張小凡不想在看,只是不忍心繼續看下去。
一旁之中,田靈兒突然說,小凡,也許這件事情和焚香谷有關,這樣的傷口,就是火焰法術所遺留下來的,而唯有焚香谷,也只有焚香谷,纔會修行與火相關的法術。
不過,爲何他們要這樣做?這名年輕弟子與他們並沒有任何怨恨,到底爲何要如此殘忍?
不知道,只怕沒有人可以告訴我們,到底是因爲什麼?
張小凡望着天空,只有人知道答案,也沒有人能夠說出到底是因爲什麼,只是那一刻之中,張小凡突然覺得,這不過是一件最爲殘忍事情的開始,同時的,他也想到了當初星洛說出的話,以及麻雀離開前,所說出的話,而且在張小凡的內心深處,總是看到一張藐視的冰冷麪容,那樣的冰冷麪容上帶着輕視的嘲笑,好像有人在天空深處,將眼中散發出的冰冷目光轉化成一柄最爲鋒利的利刃,狠狠的刺入在場所有人的身體中。
狂風飛舞,落雪飄揚,天空之中,那輪血色殘陽帶着惶恐的姿態,快速的沉落在地平線的最下方,周圍的狂風落雪在此刻,突然間變得更加凌厲和空洞。
只是,這名死去的弟子,更是他的胸膛上遺留下的那些鮮血深洞,再一次染紅了湛藍蒼穹,又一次的,青雲門中書寫了一番悽惶與悲壯情景,當然了,這樣的悽惶與悲壯情景過去以後,又有誰還會記得那些飛揚的道袍與閃電般的法寶下,到底埋葬了多少等待的目光,以及多少曾經清晰的悲涼回憶,到底又有誰在乎那些在廝殺中流下的鮮血與吶喊中迎風獨立的慘烈。
原來,張小凡的內心深處,還是那般孤獨,孤獨到,每每夜晚時,他還是會淚流滿面。
夜晚過去,白晝來臨。
每當白晝來臨時,看似充滿朝氣與活力,實際卻更是讓人感覺到無限淒涼,只是曾幾何時,當年的歡笑,當初的人聲鼎沸,卻被現實中的血色濃霧鎖籠罩,雖然還有需要自己的人留守身旁,雖然那種感覺依舊溫暖如春,但是那些溫暖不過是存在於內心的最深處,最多是回憶幾分,因爲對於現在來講,這些早已如同人去樓空、物是人非,雖然那些淚竹在狂風飛雪之中,依舊蒼翠如玉,雖然那些鮮花依舊那般美麗嬌豔,但是那些曾經熟悉的面容呢?那些燦爛的微笑呢?那些可以化解任何冰雪的爽朗笑聲呢?陸雪琪、碧瑤、蕭逸才、紫玥、文敏……等等等等,只是他們的面容都已經模糊,如同終年消散的霧氣,模糊的如同人生前世。
而這些事情的發生,除了張小凡之外,最爲悲傷的便是田靈兒,只是身爲女子的她,更加充滿了憂鬱情懷,但見她每每獨自站在那些竹林的陰影下,然後看着天空中灑下的第一縷清亮的陽光,面容上流下晶瑩淚水,可謂淚流滿面,然後她就一直這樣站着,一直站到太陽漸漸隱沒的時候,這纔在光影混亂的時候,回到自己的房間,那般落寞的背影,看在張小凡的嚴重,好似心中也充滿了一道一道的裂縫,擡首望着那輪倉皇而落的夕陽時,張小凡才發現,所有的一切,似乎在時間的洗禮下,變得恍惚隔世。
小凡。
一句話出口,卻不知何時,曾和星洛正是站在他的背後,然後,他們一同說出這兩個字時,張小凡慢慢站住,轉身時,三人相互對望,卻又沉默無語。
片刻。
曾目光中平淡如水,只是內心之中,早已波瀾涌現,卻並不曾說出口,但見他低聲問道:“小凡,殺死那名年輕弟子的人,只怕現在還沒有着落,不過大概是怎樣一個情況,我想你是明白的吧……”
“那麼你心中又會如何作想?”
當張小凡說道這裡時,其實他的心中早已明白了一切,只是他還是想聽聽曾和星洛的想法。
不過,最爲奇怪的是,他們二人都沒有說出任何話語,只是他們的面容上顯露出平靜的神情,如同沒有一絲漣漪的湖面,只是他們的烏黑頭髮如同天空中耀眼的明星,更是他們周身之中,冰冷的風開始快速涌動。
片刻後,星洛的面容冰冷如水,他手中的法寶同時發出冰冷光芒,如同陰氣森森的冰凌。
然後,他低聲說道:“其實您剛剛說出的話,只是想聽聽我們的想法,可是在您的心中,不是早已明白了一切麼?您既然已經明白知曉一切,自然我們的想法與您的想法,都是一致的,不過,您是想親耳聽我們說出來,但是我想說,不論怎樣,殺死那名年輕弟子的人,自然他的心中會認爲,這個世界上原本沒有對和錯,至於對和錯,不過是人爲制定的條框而已,但是有些對錯,不過是在一念之間,而且有些人爲了成就一些事情,自然不怕犧牲一些事情,這般說,也難怪有人會用一將功成萬骨枯來形容江湖中的悲烈與決然!爲了達成自己心中所想,就算犧牲再多,就算同門相爭,也是無所畏懼的!”
一句話說出,張小凡並沒有回答,只是天空中,無數冰冷雪花落下時,周圍冰冷的地面上,好似有着樹木的陰影在搖晃,而天空之中,無數飛鳥發出陣陣嘶啞的鳴叫聲,一聲一聲如同落到他們頭頂上的沉悶響雷,沉悶的讓人感到惶恐。
難道,青雲門最終的結局是?
張小凡不想在繼續思索下去,他只是希望,在最終的最終,能夠再度見到那一張絕世容顏,能夠再度叫出那熟悉的名字,只是那時,他就可以淚流滿面,他就可以沒有任何其他心願,哪怕是下一刻讓他迎接死亡,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