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子時

《子時》

長着翅膀的大灰狼著

嘗過這世上最好的感情,此後死去也不可惜。

c市。

梁氏旗下的私人醫院擁有最先進的醫療設備和頂尖的醫療人才,婦產科尤其。梁氏那幾個傳奇的高層都曾將自己的夫人安置在這裡生產,可像今天這種所有科室大主任齊聚產房的狀況,也只有當初樑夫人生三胞胎的時候才發生過。

產房外,長長的走廊上等着七八個人,俱都安靜坐在靠牆長椅上,神色平常。只有一個年輕男人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的盯着產房的門,他的眉眼長得極爲出色,看起來年紀不過二十歲左右,實在不像快要做父親的人。

護士這時從產房推門出來,走到他面前說:“盛齊光先生是嗎?麻煩您在這裡籤個字。”

盛齊光從昨天夜裡到現在還沒有合過眼,他的身體一直不太好,本就無法承受過多的勞累,這會兒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俊秀眉眼間滿是疲憊。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是禮貌而周到的,接過知情書籤了字、雙手遞回去,輕聲溫和的問:“裡面情況怎麼樣?”

“到目前爲止很正常。宮口已經開了四指,正要上產牀。”護士對這個英俊又溫和的年輕人很有好感,笑着問:“盛先生要不要進去陪着?換無菌服消毒後就可以進去。”

盛齊光聽了這建議着實心動,只不過想了想還是拒絕了:“不了,我還要等人。”

他話音未落,身旁的電梯“叮”一聲,隨後電梯門打開,從裡面走出來一行人。

走在最前頭那個男人穿着一身鐵灰色正裝,像是剛從一個正式場合過來,質料極好的手工西裝裹着修長結實的身體,更顯得人高大俊朗。他眉目與盛齊光有幾分像,都是俊朗英挺的長相,只是相比之下盛齊光的英俊顯得溫和多了,這個男人神情淡淡的,走近時卻令護士忍不住退開了一步。

盛齊光卻心情很好,向來人笑着擺擺手:“哥!”

神情淡淡的男人看了他一眼,蹙眉不悅的對他說:“你什麼身體也敢這樣熬?立刻去休息!”

盛齊光手指揉向眉心,笑着嘆氣說:“我也知道,可是你不來我怎麼敢休息啊?”

男人腳步未停,徑直向前,盛齊光在他背後指指他,示意護士趕緊去準備無菌服。

此刻產房裡,子時正疼的生不如死。

她是一個很習慣忍耐的人,從小到大,她從來也沒有發過一次脾氣。眼下這種從身體裡被撕裂開的疼痛雖然很可怕,但她咬着牙忍耐着,沒有哭、也沒有尖叫出聲。

忍的太痛苦了,汗一層層的打溼了她身上的衣服,頭髮也已經溼透了,黏成一縷一縷的,她起先有一陣恨不得伸手把頭髮全部扯光,再後來卻疼的連這點恨不得的心都沒有了。

生孩子這麼疼,所以不會有哪個媽媽忘記自己的小孩,對吧?

她心裡模模糊糊卻又堅定的想。

醫生們還是第一次見到生孩子不哭不叫的,往日裡最熱鬧的產房這時一片安靜,詭異急了。

看着子時十指緊緊揪着牀單、忍的脣色都發白,護士於心不忍,安撫提醒她說:“你疼的話就說出來啊,不要硬忍着……別覺得丟臉,都是這麼過來的。”

子時聽見了她的話,心裡頭輕鬆了一些。可躍躍欲試的想要尖叫一聲,卻發現怎麼也張不開嘴。

已經疼到極點了,她開始分不清現實與幻覺,許多的畫面在她眼前混亂的跳過,一幀一幀。

最多的是她的漫畫:有着圓鼓鼓肚子的熊小姐,在草地上快樂的打滾、在湖邊捧水喝、在夜晚追逐星光、在晨曦中奔向即將升起的太陽……一切都是狂亂的,所以一切都變得合理——否則,要不是她已經疼的瘋掉了,怎麼他的臉會如此的逼真呢?

逼真到並不是記憶中完全一模一樣的那張臉——他瘦了一些,眼睛更明亮,此時站在產牀邊低着頭專注的望着自己,那目光令她身上的疼一瞬間變得遠……疼痛依然存在,但被另一種更爲迫切的感受優先了——

她非常、非常、非常的想念他。

子時終於鬆開了緊緊咬着的牙關,張了張嘴:“……好、疼……”幾乎發不出聲音的兩個字,對他說。

他眼中神情柔和,伸手捧住了她的臉,像很久以前的從前那般,俯身溫柔憐愛的親吻她的額頭。

被他碰觸的肌膚每一寸都在顫抖,子時在他的氣息環抱裡哆哆嗦嗦的哭了起來。

這麼美好的幻覺,令她受寵若驚。

“不要怕,”幻覺裡的人附身抱住她,在她耳邊沉穩有力的重複着醫生的命令:“子時,聽我話——來,吸氣、屏住:一、二、三、用力!”

子時胡亂點頭,完全的聽他的話,他說什麼她都願意照做,屏氣時彷彿她根本不需要呼吸,用力時絲毫不擔心哪怕會撕碎自己……混亂的幻覺與真實畫面交錯裡,一切都是影影綽綽,只有他的聲音和氣息是清晰的,整顆心都被他駕馭着,疼已經變成別人的事情、一點兒也不重要。

他來了,即便是在幻覺裡。子時幸福的一直流眼淚,喃喃的叫他的名字。這個即便是在一個人的夜晚她不曾敢叫出口的名字,此時是她唯一的勇氣:“承光……盛承光!”

“是,我在。”子時聽到耳邊他低低的回答,忽覺得她正遭遇的這點痛苦太不夠了,她想要更多的疼,或者更長久的折磨——這樣他是不是就會待久一點?

顛亂的一切隨着下身突如其來的一陣熱流而結束,子時在他懷抱裡直挺挺的昂起頭,痛苦又解脫的尖叫了一聲,感覺到他用力的回抱,她渾身都變得很輕,飄飄然的一點力氣都沒有,卻又感覺十分舒服……嬰兒響亮的哭聲像是從深深的夢裡傳來的,子時最後的意識停留在幻覺中的人低低沉沉的聲音說:“……是女兒!”

子時昏厥了過去。她一昏過去,她以爲的那個幻覺抱着昏厥的她、猛然擡頭望向產牀旁的衆醫生——都是歷經生死如尋常的資深醫生,卻都被這個眼神驚的冒了冷汗。

婦科主任醫師連忙說:“沒事沒事,她只是太累了,就讓她睡吧。”

“你確定?”盛承光皺着眉問。

主任想了想,謹慎的反問:“要不……叫醒她給你看看?”

男人皺眉不語,低頭看着懷裡人半晌,默默的將她放在牀上,手指輕輕撫着她蒼白汗溼的臉頰。“孩子呢?”他聲音低了幾分,問。

護士把秤完體重的小女嬰抱過來給他看——是個五斤八兩的小傢伙,健康活潑,頭上臉上都還黏糊糊的,閉着眼睛哇哇大哭着。

盛承光接過她,小傢伙忽然將一隻小手伸出來,小拳頭在他面前有力的揮了揮。

抱着她的人一愣,隨即笑了起來。

那樣英俊的眉眼,笑起來自然是格外好看,一時產房裡氣氛溫馨了許多。

他將小傢伙放到昏睡過去的人身旁,讓那一大一小挨着。他目光深深的,看看大的又看看小的,驕傲滿足之情溢於言表。

小傢伙氣息充沛,一直在哭,他輕輕刮刮她圓圓的小鼻頭。

“你好,”低沉的男聲沙啞不已,“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