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女人,凌御行一向風度俱佳,時間觀念極強,甚至從不遲到。
只是對於江藝苑,他顯然已經沒有了以往完美到挑剔不出毛病的修養和紳士風度,說是讓她等三十分鐘,還真是讓人等了三十分鐘纔出現。
南灣酒店靠近海邊,是吃海鮮的好去處,依稀記得上一年跟沈墨言和其他幾個發小來過這邊,也不知道是誰選的地兒,雖然海鮮鮮美,但是對於他們這羣吃食和環境格外挑剔的公子哥兒來說,這倒不是個好去處。
江藝苑挑了這麼個不遠也不近的地方吃飯,還真不是個好選擇。
電梯在十五層停下,他慢悠悠的往餐廳走,略略的掃了眼重新裝潢後的餐廳,似乎有些熟悉,仔細看了眼,這才明白過來江藝苑爲什麼會選這種地方吃飯。
整個餐廳重新裝潢後,格局和設計風格都和北京那邊他們以前常去的那件餐廳很像,幾乎可以說是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她約他來這裡吃飯,用意不言而喻了。
即便用意再明顯不過,對着她這樣心機深沉的女人,他也不會有太好的胃口。
看着窗邊的身影,他擡腳走上前,拉開椅子落座。
正盯着窗外夜景看得出神的女人,聽到聲音忙轉過頭來,看到是他,美豔的臉上揚起明豔的笑容,也不知道是掩飾得很好還是真的不計較,等了大半個小時的時候,江藝苑臉上也沒有絲毫不耐,依舊優雅溫柔的朝來人笑着。
“最近很忙嗎?怎麼感覺約你跟約大人物似地,打了好些個電話才約到你?”對於他有意無意的閃躲和拒絕,江藝苑忍不住抱怨了句。
即便再不敢有怨言,也還是忍不住當着他的面撒起了小女子的性子,兩個人這樣相處,總讓她有種回到了過去的錯覺,那個時候,她是除卻楚芙之外,唯一可以站在他身邊的女人。
他的光芒耀眼,再加上出衆的樣貌和卓絕的家世,他幾乎是大院裡所有人都仰望的目標,以至於她站在他身旁的時候,同樣受到衆多關注。
如果當年父親沒有貪-污,也許現在坐在凌太太位子上的人就是她了,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你這幾天打了那麼多的電話,我忙不忙,難道我的秘書沒有告訴過你嗎?”戲謔的勾了勾脣,他拿過一旁剛剛倒好的溫開水喝了口,回答得漫不經心又無可挑剔。
林澈不得不說是個稱職的秘書,對於江藝苑打來電話約時間,也總算公事公辦的搬出行程安排,讓他這個總裁連拒絕別人的心思都省了。
“好吧……難得出來吃個飯,我朋友剛好送了幾盒大閘蟹,這邊的廚師手藝不錯,今天我們吃個盡興!”
現在這個時節正是菊黃蟹肥的時候,記得以前還在北京的時候,每年到了這個季節,他都會帶她順便捎上幾個發小去私房菜館裡吃螃蟹,都是講究吃食的世家公子,所有的大閘蟹和海鮮都是從產地空運過來,鮮美肥嫩。
那些年的時光,她在他身邊,也讓他養刁了胃口。
只是現在她回來了,他對她也少了幾分耐心,甚至連見上一面都不願意,她不知道該嫉妒那個站在他身邊的女人,還是該接受他改變的事實。
剛開始他從部隊轉戰商界,是因爲對她的死心生內疚的時候,她心裡多少還是高興的,只是後來他創辦gm,圈子裡有傳言傳出來說是爲了楚芙,她雖然沒有把那個蠢女人放在眼裡,可卻也還是深深嫉妒着那個深受他的*愛的女人。
如今她回來,一個一個的掃除障礙,可卻發現,自己離他也越來越遠。
尤其是在蘇千乘出現以後,局勢愈發難以掌控,她不得不想盡辦法把她剷除。
看着面前剛剛出爐的大閘蟹,他突然想起昨天視訊通話的時候,她說在酒店吃了阿拉斯加蟹腿,抱怨着蟹肉的味道沒有國內的大閘蟹美味。
他還跟她開玩笑說抽個時間帶她去陽澄湖那邊吃最新鮮的,她在視訊另一頭,乖巧的點頭說好,那雙澄澈的眸子在昏黃的燈光下,一閃一閃的很是惑人。
有那麼一刻,他突然覺得,思念氾濫。
她沒有告訴他葉崇熙和她同住一個酒店的事,他也沒有問過一句。
裴航依舊每天跟他報告工作進展,以及她的生活狀況,偶爾會談到葉崇熙,他也都是用似有若無的語氣繞開話題。
從巴黎發回來的郵件,他一封都沒有看過,堆積在郵箱裡,彷彿那是他的一個不可觸碰的角落,連他自己都沒有勇氣去看上一眼。
想起那些事,本就沒什麼胃口的他,如今看着桌子上鮮美的海鮮,頓時沒了胃口。
坐在對面的女人見他一直愣着不動,想起他吃海鮮嫌麻煩的事兒,笑着把掰好螃蟹的盤子遞到他面前,一副體貼的樣子:“我知道你怕麻煩,好像從小到大,你也就是在這種事上沒什麼耐心!”
他喜歡吃海鮮,可偏偏怕麻煩,寧願不吃也不想自己動手。
爲了這個,她還特地去酒店後廚請教了大廚怎麼吃螃蟹最方便,爲的就是能在餐桌上看到他吃上幾口,只是她一直以來都太過自信,以至於忘了他那嚴重的潔癖。
或者應該說,他其實並不是有潔癖,而是不願意碰別人碰過的東西,倘若那個人是他在乎的人,即便是沾了口水的東西他都不會有所顧忌。
那天在餐廳裡,她看着他和蘇千乘之間的默契,她才明白,自己這麼多年傻得有多離譜。
淡淡的瞥了眼她遞來的盤子,凌御行戲謔的勾了勾脣,俊臉上的神情漫不經心得讓人看不透他此刻的心思,“你也應該知道,我不是什麼東西都吃。”
“……”還未收回來的手,因爲他這麼一句話而徹底僵住,有一股子冷意從手心蔓延到四肢百骸。
也不知道是她掩飾得太好,還是承受力足夠強,對於他毫不客氣的拒絕,江藝苑僵硬的扯了個笑容出來,“我還以爲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會有所改變呢!沒想到還是和以前一樣,這麼不賞臉呢!”
明明已經被他拒絕過那麼多次了,明明自始至終他都不曾吃過她碰過的東西,那麼多年你過去了,爲什麼她還是覺得有些難過?
“有些東西改變了,而有些已成習慣的東西不會變。”
“是嗎?”江藝苑輕挑了挑眉,有些話幾乎脫口而出,她卻沒有勇氣去質問他爲什麼對蘇千乘就這麼特別,爲什麼偏偏願意爲她改變。
她不敢問,怕問出了口,得到的結果會是讓她難以忍受的羞辱。
一頓飯,兩個人吃得索然無味,桌子上的海鮮幾乎沒怎麼動過,凌御行也只挑江藝苑不喜歡吃的糖醋魚下手。
看着對面慢條斯理吃相優雅的男人,江藝苑忍不住苦笑了聲,來時路上所有的歡喜和精心準備,如今在他的冷漠面前,全都成了自作多情。
回程的路上,凌御行開車送江藝苑回江家,兩人一路無言。
直到車子停在江家別墅門口,臨下車前,凌御行終於開口,只是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就讓江藝苑一路維持的笑臉,再也掛不住了。
“以後沒什麼事的話,不用約我單獨出來吃飯了,我答應過我家的那隻小獅子,跟所有女人都保持一定距離。”淡淡的一句話,卷着醇厚的嗓音傳來,卻讓江藝苑再也笑不出來。
她緩緩轉頭看着他,或許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在提到蘇千乘的時候,臉上揚起的溫柔有多讓人嫉妒,明明就是一句沒有多少威脅意味的提醒,可她卻從他*溺的眼神裡看出了他的堅持。
以前圈子裡的那羣公子哥兒出去玩,哪個不是左擁右抱,唯獨他一個人直來直往,偶爾也只是帶着他出去繞幾圈,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果斷的言明爲哪個女人獨善其身。
蘇千乘……又是蘇千乘這個踐人!
輕眨了眨酸澀的的眼,她苦笑了聲,解開安全帶準備出門的時候,她背對着他看向漆黑的窗外,深吸了口氣,“小五,我也有我的堅持,因爲愛你,我也不會輕易放棄!”
推開車門,她慌亂的下車,快步的從他的視線裡消失。
她怕停下來,會聽到他拒絕的答案,也怕他爲此翻臉,只能這樣自欺欺人的先發制人。
淡淡的瞥了眼那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凌御行沉下眼,暗沉的眸底靜默而冷冽,幾乎沒有過多猶豫,也沒有把她說的話當成一回事,發動引擎打轉方向盤駛離原地。
拐角的角落裡,江藝苑看着那遠去的車子,胸悶苦澀的握緊了拳頭,咬緊的牙齒幾乎恨不得撕破這樣漫無邊際的黑暗。
而就在她準備往屋裡走的時候,另一側路邊停着的車子閃了閃車燈,她下意識的轉過頭來,車裡亮起了燈,她看清了車子裡坐着的身影,頓了頓腳步,最終還是走上前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駕駛座上的男人按掉了車頂燈,半側過身懶懶的看了眼坐進副駕駛座的女人,陰鶩而暗沉的眸子在她身上梭巡了一番,最終落在她握緊了包帶的雙手上。
淡淡的笑聲沁入略帶煙味的空氣裡,昏黃的燈光下,挽起在手肘上的襯衫袖口,泛着幽幽綠光的貓眼石袖口映在男人棱角分明的側臉上,徒然讓車廂裡的氣氛冷了幾個點。
“不是出去吃飯了麼?怎麼,氣成這個樣子回來?”醇厚的嗓音聲線濃郁,彷彿是上好的陳年佳釀,輕佻的尾音裡有着讓人迷醉的味道。
即便不看本人樣貌,彷彿也能從那成熟而略帶磁性的嗓音裡辨別出他的容貌。
“袁公子你該不會是專程從北京飛過來,特地來對我落井下石的吧?”咬咬牙,江藝苑轉頭看着他,倔強的臉上滿身沮喪的神色。
“落井下石這種事輪不着我來做。”轉過身看着正前方,袁麟愷輕笑了聲,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輕敲着,“我只是過來提醒你,現在的凌御行已經不是當年的凌御行了,別小覷了他的能耐。他能輕而易舉的就查到我身上來,我現在不防着點都不行!”
“怎麼,他查到你身上去了?”乍一聽到他這麼說,江藝苑猛地轉過頭來,一臉緊張的看着他,“不可能啊!他就算查到我這兒來也不可能會查到你那兒去的!”
“所以說,你別小看了他的能耐!他能查到我這兒來,想必對於你的所作所爲,應該不會不清楚,沒有直接證據,不過是對你睜隻眼閉隻眼罷了!”
他的提醒,讓她想起了凌御行最近對自己愈發冷淡的態度,不由得整顆心都冷了。
凜凜的涼意在脊樑骨上四處蔓延,這樣的認知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她還那麼自信的以爲自己做的天衣無縫,他不可能懷疑到自己身上來,原來最清明的人是他!
“那……”僵硬的轉過頭,她不斷的握緊手讓自己冷靜下來,深吸了口氣看着他,“那現在該怎麼辦?他現在看都不願意看到我,約他吃飯都是打了好幾個電話才約到人,他如果對我有所防備的話,我根本無法靠近他!”
更別提,讓他回到自己身邊了!
“依我對凌御行的瞭解,你其實可以更大膽一點,別總端着你大小姐的架子,男人最怕死纏爛打的女人,你稍微用點手段纏着他,他還能不看你一眼麼?該怎麼做應該不用我來告訴你吧?”
“我……我明白!可是即便我纏着他,他也未必會給我機會!”她進入軒轅集團,爲的就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接近他,可是即便是這樣,他都不給她任何機會。
“那就要看你用的手段有沒有對症下藥了,後天周家大少那寶貝兒子的滿月酒,凌御行肯定會回北京,這是很好的機會。你好好把握,別錯過了!邀請函我會讓人給你送過來。”
“好,我知道了!”江藝苑轉頭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那個女人那邊不用擔心,你不是讓葉崇熙過去了嗎?對於他那樣處處算計的人來說,如今沒有任何阻礙的處境,他不會輕易放手的。”
“嗯,那我先回去了,北京見!”
靜默的看着前方遠去的身影,昏黃的車道空曠而冷寂,袁麟愷緩緩收回視線,不動聲色的斂去眸底幾乎難以控制的情緒,偏頭看向空了的副駕駛座,戲謔的勾了勾脣,冷硬的俊臉上掠過絲絲涼意。
回到江南一景的時候,剛踏進玄關,手機的信息聲響了起來,隨同亮起的還有玄關上的聲控燈。
掏出手機,凌御行淡淡的看了眼信息提示,點開看了眼不明寄件人發過來的郵件,郵件上是幾張照片,他點開看了看,一共是十張照片,每張照片上都拍着兩個人,不論是站在車旁互相對視,還是在餐廳裡安靜對坐,不知道的人都會以爲這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看着照片上那讓人豔羨的兩人,握着手機的手徒然收緊了幾分,那些他本該是在預料之中,卻又讓他措不及防的事情,突兀的撞進視線裡,幾乎沒有給他任何準備,那麼突然,以至於那壓抑已久的隱忍和剋制,最終像繃到極致的弦一樣,錚一聲斷了!
奢華而明亮的大廳,凝白的燈光照亮了空曠的視野,入眼的孤寂和那五味雜陳的慍怒攪和在一起,最終還是無可避免的燒起了一場大火。
猛地揚手,黑色的手機啪一聲撞在了牆壁上,再一聲悶響,重重的跌落在木質地板上,屏幕頓時黑了下去,後蓋也因爲巨大的撞擊力而散成兩半。
整棟房子,再度迴歸安靜,唯一的聲響是屋外細微的鳴蟲聲,還有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煩躁的情緒像是無可抑制的癢,一下子蔓延開來,他焦躁的扯了扯襯衫領口,轉身上樓。
深秋的夜裡,微涼的風從陽臺上吹了進來,他看着偌大的臥室,因爲她的一句話,他把整個主臥重新裝潢,是她喜歡的法式風格,大大的圓*,垂墜的帳幔和浪漫的燈光,每一樣都爲她考慮。
猶記得她看到的時候,也許是一眼就洞穿了他的心思和用意,嬌羞紅嫩的臉,絕美而惑人,勾着他蠢蠢欲動的心思。
裝修完工後,他第一眼看到那張極其*的大*,腦海裡想到的是和她在上頭*的模樣。
他其實並不樅欲,只是愛極了她在他身下成歡的模樣,那樣的嬌媚動人,那樣的讓他無法自控。
只是現在她不在,原本就大得不像話的屋子,愈發顯得看空曠。
想起剛剛看到的那些照片,他不敢去想像她和葉崇熙在一起的模樣,說好給她信任,也說好了讓她自己親手斬斷過去,可在現實面前,原來他也沒有那麼好的自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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