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夏離開沈府之後,給阿離和時遷發了道別的短信便換掉了手機卡。採用這樣的方式的道別,是因爲她沒有勇氣去面對,不知道面對面望着他們,是否還能鼓起離開的勇氣。
她知道時依做事滴水不漏,想要從她身邊蒐集罪證難於登天,偏偏小染不願意透露半分,她有些迷茫,不知該從何處重新開始。
一個人漫步在街頭,周圍人羣三三兩兩的走過,孤身的她顯得形單影隻。
她埋頭翻看着之前阿拉蕾發給自己的短信和照片,每一張、每一條都仔仔細細的從頭讀過。
這段時間被關在沈府,她每天唯一的樂趣便是這樣,一遍又一遍的翻看着,回味着,尋找着再也找不回來的溫暖。
照片上阿洛身後印着一片蔚藍大海,晴朗澄澈的天空塵埃不染,那樣明媚的天色與她的心情剛好相反。
望着阿洛臉上從未有過的真心笑容,她飄忽不定的心彷彿被定住了一樣,一個油然而生的想法在心底蔓延開來,再也抑制不住……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便毫不猶豫的去做了。
宗夏訂了飛往美國的機票,想要去阿洛沒能到達的地方看一看,走她想走的路,做她沒能做的事。
自己如今孤身一人,也沒有帶任何東西,不用收拾行李便踏上了飛機,抱着難以言喻的興奮,望着窗外越變越小的城市,最終淹沒在雲霧中沒了蹤影,就像她滿是傷痕的心一樣,尋不到蹤跡。
……
洛杉磯一處舊城區的街頭,破舊的房屋似是不久後便會拆遷,稀疏的行人偶爾經過,孤零零的腳步聲顯得此處冷冷清清,透着一股莫名的陰森。
一個小小的身影由遠至近,身體籠罩在一身寬大的吉普賽風格的衣服裡,臉上蒙着棕色的圍巾,將整張臉都擋住,只露出一雙黑色眼睛來。
“奇怪……應該是這裡纔對啊……”她精緻的眉毛輕輕皺起,眼神落在手中高舉的牛皮質筆記本上,仔細對照着上面的地址。
經過幾番確認,她認定這裡並不是筆記本上的地點,便合上本子繼續前行。
天色漸晚,街邊的行人越發稀少,半空中烏雲密佈,電光翻涌,時不時一聲劇烈的雷鳴聲響徹天地,將傍晚的天空照亮,巨大的聲響直叫人心底發慌。
她孤身行走,皺起眉望着天色,沉悶悶的空氣讓她有些透不過氣來,伸手拉開了脖子上的圍巾,露出了隱藏在後面的容顏。
精緻的臉孔是純淨無暇的素顏,象牙白的肌膚吹彈可破,緋紅的嘴脣櫻桃般粉嫩水潤,長長的睫毛覆蓋着一雙漆黑如夜的瞳孔,只是那冷淡的目光怎麼看都感覺少了一絲人情味兒。
“已經一個星期了,連住的地方都找不到……”宗夏望着將要下雨的天空犯迷糊,這些天她都是住在酒店的,好不容易聯繫到了以前一個移居洛杉磯的小學同學,答應幫她租房子,可她按照抄下來的地址找了一整天也沒有找到。
她本就是個路癡,在國內去太複雜的地方都是直接搭出租車,這一次好不容易決定從頭來過,她想要剋制住以前的缺點,重新以另一個樣貌活下去,所以這一次想要依靠自己。
“還是回酒店重新問清楚了再過來吧……”
宗夏擔心下雨之後回不去,於是邁開腿往回趕,老天爺彷彿偏偏與她作對一樣,沒過多久便下起了雨,猛烈拍打在屋檐的雨滴瞬間便將乾燥的街面變得溼滑。
隨着雷雨同時到來的還有陣陣冷風,捲起細碎雨滴砸向屋檐下躲雨的她,長長的裙襬被染溼了一片,貼着小腿是透骨的涼。
宗夏又往裡面擠了擠,望着黑壓壓的天空犯愁。
注意力全放在天氣上的她並未發現不遠處的幾個人影緩緩靠近,朝着她的方向一步步緊逼。
直到腳步聲臨近,宗夏這才側頭望向走向自己的幾個傢伙。
兩個金髮碧眼的男人,還有一個黑人,黝黑的肌膚彷彿與夜色融爲一體,像只鬼影。
三個人人看上去年紀並不大,接近二十歲,可眼底的凶神惡煞着實讓人害怕。
似乎知道對方不懷好意,宗夏頭也不回的掉頭向前走。
像這種破舊的區域,通常治安都很差,街邊的小混混隨處可見,宗夏來到這裡這些日子,已經吃過不少苦頭,好在那些傢伙都是爲錢而來,將她錢包奪走便不見蹤影。
因爲這樣的不良少年太多,就算是報警警方也管不過來。被搶的次數多了,宗夏便多了個心眼,包裡的全是零錢。
不過就算如此,她也不想要任由欺負,或許是之前的自己太過懦弱而導致了那麼多不可挽回的悲劇,再一次從頭來過,,她就想要活得更加堅強。
讓那些想要欺負自己傷害自己的傢伙再也無法得逞……
宗夏快步向前走,身後的腳步聲變跟着向前走,鞋子與雨水濺出的水聲格外驚悚,她不禁快步奔跑起來。
跑了幾步,她的去路便被其中一人堵住。
那傢伙見她並不是本地人,擔心她聽不懂他說的話,便用手開始比劃着。
宗夏挑了挑眉,知道自己身單力薄,跑不過他們三個,索性老老實實的把錢包丟了過去。
見她這麼識相,那人眉開眼笑的打開錢包,只是一眼,臉上的笑容便垮了下來。
“靠,這麼點錢,最近遇到的都是些窮鬼……”那個傢伙一邊罵着一邊走向自己的同伴。
剩下的兩個人似乎也對這一次的收穫很不滿,那個黑人望向宗夏,痞裡痞氣的走上前來打量了她一番,目光毫不遮掩的在她身體上游走。
宗夏身體僵硬的緊繃着,看着對方朝自己伸過來的手,想也沒想便躲了過去。
這一舉動引起了對方的不滿,罵了句髒話便衝過來要強行帶走她,宗夏被扼住手腕拖着向前走,另外兩個在旁邊看戲的男人也走過來打算幫忙。
“放開我!”宗夏情急之下那還顧得上他們聽不聽得懂,拼命的掙扎起來。
她知道這一次不會再有人來救她了,時遷不會來,阿洛不會來,沈月蒼……也不會來了……
她知道自己不願再受到任何傷害,只要能保護自己,保護自己所在乎的,她什麼都願意做……
宗夏的眼底閃過一絲狠厲,狠狠咬向那人的手臂,趁着他因爲疼痛而鬆手的一瞬間抽手從懷中摸出那把隨身攜帶的軍刀來,鋒利的寒芒對準了他們,一點點雨珠落在刀背,使那寒光更甚。
她因爲太過緊張而顫抖,而那幾個傢伙卻好像不爲所動般大笑起來,不肯相信她一個柔弱的女孩子還敢砍人,反而走上前戲弄地彈了彈刀背,好像在與她玩遊戲一樣。
他們的舉動讓宗夏緊繃的心絃徹底崩斷,緊握住軍刀的雙手猛地舉起,尖叫着在空氣中一陣亂劃,她緊閉着眼睛不敢去看,但耳邊響起的慘叫聲似乎已經說明了什麼。
她踉蹌着後退幾步,跌坐在溼滑的地面,雨滴順着額前的髮絲緩緩滴落,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前方,那個彈她刀背的黑人右手裂開一道五釐米的傷口,鮮血順着細雨被沖淡,幾乎快要看不見。
宗夏一愣神,很快便反應過來,在那幾個男人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爬起身飛快的向前跑,手中的軍刀絲毫不敢鬆開。
她拼了命般逃開這條街,身後追着她的幾個男人謾罵聲越來越近,何奈身體拼盡全力也跑不過他們,就在她以爲自己逃不開厄運的時候,一輛林肯車從身側疾馳而來,直直地衝向了路中央的她。
宗夏大腦一片空白,耳邊的雷聲雨聲謾罵聲都在此刻安靜下來,她的第一個念頭並不是害怕,而是……
外婆離世前,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感覺呢?
這一刻她似乎有些慶幸,自己此時此刻與外婆的處境重合,就像感受到外婆還在自己身邊一樣……
這一刻她似乎有些期待,就這樣吧,這樣死去也好,放下了那些令人疲憊不堪的恨與情,死了之後是不是就能回到阿洛和外婆身邊了,是不是就能見到天堂裡的父母了?
她閉上眼睛等待死亡,死神卻遲遲沒有收走她的性命。
汽車在離她還有一指寬的距離停了下來,她甚至都能感受到那狂暴的風浪拍打在身上。
可是偏偏的,車就這樣停了下來,她的生命仍然頑強地沒有被帶走。
宗夏發呆地看着面前的汽車,一瞬間所有感觀都回到了體內,身側追上來的人已經近在咫尺。
她回過頭冷冷的望着那些人,重新舉起了手中的軍刀。刀鋒邊緣的鮮血早已被雨水沖刷乾淨,明淨如初。
人就是這樣的,有了第一次,就不會再害怕第二次,更何況自己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撿回來的命怎麼用都是賺的,就算死……
也要拖上這羣混蛋一起下地獄!
狂風暴雨中,她絕然而立的身影,高高揚起的長髮隨風舞動,手中的軍刀寒芒逼人……
車內的人目光爍動,這番場景自那之後被深深的刻進他的夢裡,窮其一生也無法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