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夏無奈嘆息一聲,隨手把手機丟在沙發上,這時候身後出來了細微的響動,想必是唯一醒了。她起身去抱孩子。
自從唯一出事之後她和沈月蒼搬回了沈父沈母的家中居住,一來是有空的時候可以一起照顧孩子,二來是二老經歷過上次的事情之後就不敢再讓外人接觸寶寶,有她在,二老也可以輕鬆一些。
宗夏一邊給小傢伙換好尿布,一邊思量着什麼時候回老家看看,讓爸媽和外婆也見見孩子,他們應該會很高興的……
抱着寶寶下樓,宗夏在樓道上便聽見了一樓客廳傳來的的談笑聲,大概是來了什麼客人,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想去看個究竟——
走到一樓,第一眼映入她視線的便是沈父沈母眉開眼笑的模樣,蒼老的臉上似乎增添了不少光彩,在沈母的懷中還抱着一個半大點的嬰兒,沈月蒼站在他們身邊,一張冷酷到面無表情的臉只有在看向小寶寶的時候纔會流露出幾分暖意。
宗夏仔細看去,那孩子與自己懷中的唯一長相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更多了幾分英氣,不像女孩子那樣柔軟的感覺,不正是自己的另一個孩子嗎?
沈月蒼之前對她說過會讓諾帆把孩子送回來……想到這裡,宗夏彷彿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一般,擡起頭四處張望起來,在偌大的客廳裡尋找着某個身影。
她最終在沈月蒼身後發現了諾帆,因爲二人相差無幾的身高,而沈月蒼又剛好擋住了他,她才一直沒有看到。
諾帆會直接把孩子送到沈府來,這是她沒有想到的。不過轉念一想,既然之前發生的那些事都是他與沈月蒼商議策劃的,如今兩個人也算是同一戰線,關係應該沒有以前那麼僵硬了。
宗夏邁開步伐走到客廳,腳步聲引起了客廳衆人的注意,沈母見她懷中抱着的唯一眼神一亮,理解湊了過去,“來來來,快讓這兄妹倆互相見見……兩個小傢伙可是從出生就沒有見過面啊……”
見她這副模樣,宗夏大概猜到沈月蒼已經將孩子活着的事情和二老說清楚了,不禁笑了笑,“媽,當初到底是誰先出生的還不知道呢,怎麼就變成兄妹了?說不定是姐弟呢!”
沈母伸手逗逗懷中的小傢伙,“哎呦,反正出生時間差不多,兄妹好啊,哥哥將來可以保護妹妹……”
宗夏無奈的笑了笑,也算是認同了沈母的話。
看着兩個女人在一旁嬉笑着,客廳裡剩下的三個大男人卻是氣氛凝重,沈月蒼一如既往冷漠淡定,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其中最沉默的沈父一直雙手抱胸,一雙精明的目光緊緊注視着面前的諾帆,眼中的神情似是懷疑、似是震驚,但更多的卻是沉痛。
諾帆對他複雜的目光彷彿視而不見一般,依然優雅的微笑着,就連陽光都比他的笑容遜色了幾分。
“我們去樓上的書房談談吧。”沈父遲疑了許久,才緩緩吐出這句話。
這裡有宗夏和沈母兩個人看着,他們要說什麼也不方便。
誰知諾帆卻好像完全不懂他的意思一樣,“沈伯父,有話儘管在這裡說就是了,難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嗎?”
他們之間的話將宗夏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今日諾帆的氣質不同於以往的溫和,儘管他依舊是在笑着,可那笑容總是透着一絲尖銳和嘲弄,很是刺眼。
難道諾帆與沈父之間認識?
那一聲“沈伯父”似是讓沈父臉上的表情更僵硬了幾分,他不禁慌張的看了一眼沈母的方向,沈母背對着他並未有什麼異樣,反倒是宗夏望着這邊莫名怪異的氣氛覺得有些奇怪。
沈父收回自己的目光,再一次盯着諾帆打量了一會兒,一束記憶中模糊的身影飛快地從眼前閃過,金髮碧眼,身姿曼妙。
他皺了皺眉,站起身來,“還是去樓上說吧……你跟我過來。”
諾帆終於不再抵抗,他雖然挖苦了沈父幾句,可自己今天到來的目的就是跟他開門見山的好好說清楚。
二人起身一同往樓上走去,沈母見狀問了一聲,“你們去哪裡啊?早飯都做好了,先去吃飯吧?”
諾帆今天把孩子平安無事的送回來,而且模樣溫雅又懂事,沈母對他還是有幾分好感的。
沈父眉頭輕皺,心虛的不敢去與沈母的目光相對,只是隨意丟下一句“我們談談生意上的事情,很快就下來,你們先去吃”便頭也不回的邁上樓梯,背影顯得有些沉重。
諾帆不着痕跡的打量了沈母幾眼,留下一個笑容便隨着沈父上了樓。
這個人就是……當年搶走了他父親的女人……
“這人真是的,大週末的一天到晚就知道談生意……月蒼不比他忙啊?也沒見月蒼滿腦子公事啊!”沈母脾氣本就直接爽快,有什麼不滿就直接抱怨出來。
宗夏在她面前也不知該反對還是附和,只能跟着尷尬的笑了笑。好在沈月蒼走了過來,提醒道,“還是先去吃飯吧,他們不會談太久的。”
見他這樣說,沈母才憤憤不平的抱着小傢伙往餐廳走,一低頭看見小寶寶那張無邪的面孔,頓時心情又好了大半,將剛纔的不愉快放在腦後。
沈月蒼不動聲色的望了一眼二樓的方向,一個細小的動作被宗夏捕捉在眼底,忍不住湊了過去問道,“爸今天好像怪怪的啊?”
沈月蒼幽邃的目光移到她臉上,閃爍着微芒,“沒什麼不一樣啊,是你太敏感了,快去吃飯吧,吃完了還要給兩個寶寶喂呢……是吧?”
他說着,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唯一臉上蹭了蹭。
或許是他指腹的薄繭磨得小傢伙很癢癢,小傢伙小嘴一咧,竟“呵呵”的笑了起來。他的眼底染上一層水波,柔軟一片。
……
二樓的書房,細碎的談話聲透過緊閉的房門傳出。
沈父與諾帆面對面坐着,中間隔了一個書桌。手指在桌面上敲打的聲音爲壓抑的氣氛平添幾分浮躁不安。
沈父的身體坐直,終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嚴肅深沉的目光逗留在諾帆的臉上,響起的聲音有些突兀,“你的意思是,你母親在回去之後沒過多久就去世了?”
“是生下我之後纔去世了。”諾帆特地強調了一句,“她生我的時候難產大出血,身體本來就不好的她沒過多久便鬱鬱而終。”
沈父眼底閃過一絲遺憾,“那真是可惜了……”
諾帆見他毫無愧疚的模樣,不禁諷刺的勾脣,聲音比剛纔更大了,“難道你就沒有一絲過意不去?”
沈父微微一愣,隨即點頭道,“是了,在她生命的最後關頭我沒能去看看她,確實很對不起她……”自己與諾詩雖是有名無實,可終究夫妻一場,臨了沒有見她最後一面確實遺憾……
沈父的話落在諾帆耳中卻如雷轟頂,他氣憤至極的拍桌而起,赤紅的雙眼早已沒有了平日的優雅,“雖然早就知道你不是什麼有情有義的人,但我沒有想到你竟然冷血無情到這種地步!”
沈父不明白他的情緒爲什麼這麼激動,“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諾帆冷哼一聲,本就無血的臉龐此刻更是蒼白了幾分,“她爲你生孩子爲你死,你一輩子負她從沒有要對她負責任過,到頭來還說沒能見她最後一面?你這種人,就算是跪在她墳前求她,也不配讓她原諒你!”
諾帆說完這些身形微微晃動,踉蹌一步跌坐在椅子上,撐在桌子上的手因爲憤怒而顫抖,胸口不停地起伏着。
他此刻,忽然後悔當初就那樣輕易地放棄了復仇……可笑的是他居然還傻傻的抱有一絲期望,期待這個所謂的”父親“沒有想象中那麼不堪……
如果早料到姓沈的是這種無情的人,他一定、一定……
“你在胡說些什麼?”沈父的怒喝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望着沈父一臉不可置信,滿腦子混亂的思想忽然停了下來。
“我是與你母親結過婚不假,可是……可是我們倆從沒有發生過任何越矩的事情,我和諾詩可是清清白白的啊!”
沈父的話讓他徹底呆住,整個世界都彷彿沒有了聲音一樣。他搖着頭,一邊回憶着記憶中的畫面,一邊不停地說着,“不可能……不可能……”
他明明記得外公外婆說過,那個負了他母親就是眼前的人。當初年紀尚小的他得知這件事情之後,還用攢下的零花錢暗中請了私家偵探去拍“父親”的照片,他絕不會記錯的!
“你撒謊!”在記憶中沒有搜索到任何破綻的諾帆只能將一切歸咎到是眼前這個男人逃避責任上面,“你只是不想承認而已,你不想自己的生命中多這麼一個污點,你以爲我會相信你說的話嗎?”
“孩子……”或許是眼前的人長得太像諾詩而讓他有些於心不忍,沈父的語氣放緩了幾分,“我告訴你的都是實話,那些事已經過去了那麼久,我沒有理由騙你……如果你的家裡人確實跟你說是我負了你母親的話……那以後我就收你做乾兒子,你看這樣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