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孟伯伯並不希望爲了照顧苗阿姨的想法而承認是你做的這件事,對吧?”
孟有良輕輕的笑了一下,連聲音都沒有,雖然已是五十往上的人,但他這張皮相看起來儒雅英俊,笑得亦是沾花帶霧,硬是叫人猜不出來他半點心思。
雲燁心想,他就賭一個女人在一個男人心中的位置,就賭這一點!
如果有人拿辛甜的在乎來賭,他就輸,無論怎麼樣的結局,他必須不能放棄辛甜,哪怕像這次一樣,衆叛親離!
他想自己這一輩子還沒有走到孟有良這個歲數都尚且如此,年歲越大,感情是否更越深厚?
孟有良的地位,想要一個比苗秀雅出色的女人,大概只需要咳聲嗽,但他卻廢盡心力的和苗秀雅糾纏這麼多年,那次青山馬場,分明是孟有良爲了搏苗秀雅一笑安排出來的項目。
若溫佳妮真是孟有良的女兒,孟有良的反應是一個父親該有的反應,正常。
但是苗秀雅若想報復,早早就向孟有良告了狀,何必等到今天?甚至連母親的電話也不接?
賭上苗秀雅的在乎,當然也賭上了孟有良和苗秀雅之間的關係,若最後不給莫家活路,那麼事情收尾便破罐子破摔,領導人的醜聞雖然不一定能成功發佈,但是若莫家的人一旦倒了派系,將這些事透露給孟有良的對手呢?
先君子,再小人!
孟有良的手指捏着紅酒杯剔透如晶的杯柱轉動,一圈圈,十分緩慢,“雲燁,你覺得威脅我,合適嗎?”
“我是在和孟伯伯商量,除掉一個莫家並不難,但是有一個交心的盟友卻很難。”雲燁也顯得毫不緊張,他有時候在想,這一個局裡,並不是只能莫家畏懼孟有良,雖然在各方優勢上,莫家和孟有良相差不是一星半點,但是這個權利場本來就相互掣肘,孟有良有自己的派系,當然也會有對立的派系。
如果莫家爲了尋求庇護而倒戈到孟有良的對立面,會怎麼樣?
而且這可能不是一個簡單的倒戈,如今和莫家牽扯的這麼多家族,如果也慢慢倒了呢?
畢竟這些關係都有點沾親帶故,哪家都不可能斷得乾淨,楚家唯一雖沒什麼親戚身份,但是楚峻北卻和雲燁交情甚篤。
孟有良之所以會說要把莫家慢慢剔出來,本生也是爲了預防這種情況的發生。
但是雲燁把苗秀雅的位置放得太重要,孟有良對苗秀雅一直有愧,再加上他出來時苗秀雅說過的話十分明白,雲燁戳到了那根肋骨。
這兩者一夾擊,孟有良眉宇微動,已有慍聲,“你是在跟我談交換?你傷害了妮妮,卻在這裡跟我談交換的條件?”
雲燁輕輕吐了口氣,“佳妮的幸福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交換。”提到溫佳妮,雲燁眸滲愧色,“我正是因爲不想拿佳妮的幸福來交換,才拒絕結婚,若不然我不用花費這麼多的心力去拉隴這麼多家族,而且就算拉隴了,這個過程非常漫長,莫家也未必有好下場,得不償失,我又何必?我完全可以哄着佳妮,把婚結了,從此有了孟伯伯這座大靠山,換了別人,求也求不來,是不是?
可是我和佳妮在一起這麼多年,我沒能愛上她,已經是一種過錯,如果再繼續下去,我害的是她一輩子,她一輩子都會毀在我的手裡,難道不是嗎?如果佳妮是個刁鑽跋扈的豪門小姐,也許我根本不會在乎她幸福與否,領張結婚證於我來說,太簡單了,不過是戳個鋼印。
可事實上佳妮是個好女人,她身上有很多苗阿姨的優良品質,她從來不忍無意苛責別人,心思大度寬厚,我做不到再一直欺瞞下去,感情的傷害於女人來說,時間越久,傷害越大,我不想有一天她痛不欲生的來恨我,現在她還年輕,什麼都會過去,若是以後年紀大了,又哪裡來力氣再去找一個人來陪她?”
看孟有良還在看他,雲燁緩聲道,“苗阿姨是好面子的人,所以退婚公告是她找的報社登出去的,孟伯伯,我對不起佳妮,以後可以想辦法用別的方式補償她,可是您是否也可以照顧一下她們母女的想法,這件事再繼續下去,並非苗阿姨願意看到的。”
“看我心情。”孟有良擡杯飲酒,放下杯子後道,“雲燁,我很想知道,讓你放棄我這座大靠山的那個女人是誰?”
雲燁眸色緩緩沉下,霧煙遮來,已上眸光蒙上了灰,漸漸暗淡,“爲什麼一定是女人?”
孟有良手一抖,嘴角溫潤的笑意,瞬間僵硬,連抽動嘴角都顯得生硬,“你!”
雲燁長嘆一聲,“我也是今年才發現,以前自己也不清楚,我父親至今不知道,還望孟伯伯不要告訴他,莫家就我這麼一個兒子,他對我的希望,傳宗接代大於事業有成,我在考慮找人代孕。”
雲燁不可能當着孟有良把辛甜供出來,但是這話的真假孟有良自己心裡有數,他若不對莫家動手,這段話信也好,不信也是一個臺階,他不能讓孟有良有半點被動的感覺,誰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麼改變?
孟有良猛咽一口唾沫,眼神都閃爍了好幾次,又一仰頭把杯裡的酒喝了乾淨,他眉頭都抽了幾下,“妮妮不知道?”
“她知道了怕是更接受不了。所以當我發現的時候,一直沒忍心告訴她。”
“你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孟有良覺得自己簡直問不出口,但他若聽到一點點他不想聽到的話,他得把雲燁剮了!
“沒有。”雲燁看着孟有良的眼睛,真誠的否定,他本來也沒有撒謊。
雲燁回到大院的時候感覺腳都輕飄飄的,感覺特別不真實,在孟有良那裡,他沒有得到肯定的答覆,所以這顆懸着的心,怎麼也放不下。
但是孟有良也沒有說過會對莫家不利的話,這是不是應該讓他就此樂觀一點?
雲燁拿着手翻看短信,裴錦程,林致遠,楚峻北,還有父親的,還有姐姐的,全是短信,因爲方纔他和孟有良一起吃飯,沒人敢打電話。
這時候他才換上一口氣,拿着短信看了起來。
然後一個一個電話打過去,讓他們暫時放心,是暫時放心,誰知道哪天會發生什麼,這段時間一定不可以掉以輕心。
裴錦程撫着額頭,長吁短嘆,“雲五爺,你就不能賣個身嗎?咱們一幫兄弟陪着你這麼折騰,你就一點也不內疚?趁着現在還值點錢,賣了就賣了啊。”
雲燁往廳裡的沙發上一躺,扯掉自己脖子上的領帶,又解了一粒襯衣釦,“你當初沒有起好表率作用,我是跟你在學,要不然你賣一次給我看看?我也好依着葫蘆畫個瓢?”
裴錦程癟了一下嘴,“太太的下午茶時間倒了,沒空理你,掛了。”
從雲燁回到家裡,莫錫山和雲潔就一路跟着,看着他打電話,沒有插一句嘴,他往沙發上一躺,兩個老人就站在沙發前看着,直到電話一掛,他將電話隨手放在茶几上。
雲潔才趕緊蹲下來,雙手捏着雲燁的手,“兒子,怎麼樣了啊?”
莫錫山顯得冷靜一些,“如何?”
雲燁眼睛閉着,顯然已經累着了,“他沒說明確的,但是好象氣消了不少。”
“那怎麼辦?”雲潔慌得手在發抖,握着雲燁的手緊得出汗,“兒子,要不然你親自去趟溫家吧,妮妮性子好,品行也端,嫁到莫家來真的合適,你好好想想啊,你真誠點跟你苗阿姨說,這事肯定就過去了啊。”
雲燁懶懶的睜開眼睛,“媽,沒用了,你別想這些了,我跟孟有良說,我今年發現自己喜歡的是--男人。”
雲潔血液突然被冷凍住,“哐”一聲碰到身後的茶几,坐到了地上,“啊?”雲潔眼淚都流出來了,頭低下去,“那以後怎麼辦?以後怎麼辦啊?”
莫錫山拳頭都握緊了,“以後要是你結婚的話,怎麼交待?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遲早要出事!”
“走一步,算一步吧。”雲燁呼了口氣,又坐了起來,揉了揉頭髮,“媽,有沒有吃的?中午什麼也沒吃,有剩飯的話給我炒個蛋炒飯,如果沒飯了,讓佩姨給我弄點面,趕緊,我快餓得虛脫了。”
莫錫山沒等雲潔站起來,就轉身走出去,高聲喊,“童佩!童佩!”
“欸!”佩姨的聲音從院子往傳進來,越來越近,“老爺,怎麼了?”
莫錫山已經走到了門口,他哪捨得給兒子吃口蛋炒飯,這段時間人都瘦了,雖然莫家弄成這個樣子,但他還是更心疼兒子,“看看廚房有什麼東西,我記得中午還有米飯,趕緊熱熱,再炒幾個菜,老五還沒吃飯。”
“好好好,我馬上就去。”佩姨應着就進了廳,趕緊去廚房拿自己的圍裙。
雲潔站起來,又坐到雲燁身邊,拉着他的手背,“兒子啊,你說說,咱們好好接爸爸的班有什麼不好?你現在這麼年輕,以後比你爸爸還要出息,可你這麼一直折騰折騰,你是真沒爲我們家考慮過啊?”
雲燁安撫的拍着母親的肩膀,“媽,我做別的一樣可以不是嗎?難道威望比什麼都重要嗎?即便我做得不開心?現在我做的事,雖然前途未必有以前那麼光亮,但是我自由啊,而且我也想過,我做生意,一家子也照顧得了,父親追求了一輩子的威望和榮譽,也給整個莫家帶來了很多利益,可是最後呢,因爲蘇小溪的事情,到現在還沒有緩過勁來,而且天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中,不累嗎?”
雲潔一輩子被人捧着,心裡難免會有落差,商人太太跟高-官太太怎麼可能是一個層次?總沒見哪個高8官太太給商人太太殷勤巴結的敬酒的吧?“做生意不累嗎?辦事求人看人臉色,不累嗎?”
雲燁反問,“那這次呢,父親不也看孟有良的臉色了嗎?任何一個社會的生存法則都不是死的,媽,總有被制約的地方,這世上哪有一手遮天,一家獨大的事?裴錦程有錢吧?他也有拿錢也辦不了事的時候。孟有良這麼厲害,他不也有所忌憚嗎?人,活着就是累,我選一個自己覺得稍顯輕鬆的生存方式,難道都不行?”
雲潔依舊不放棄她的觀念和勸說,“做男人怎麼可以這樣!你姐姐姐夫他們,你不管了?!因爲和溫家的親事,你知道會把莫家拖成什麼樣?”
雲燁沉默下來,擡手揉着眉心,腦仁疼得要炸開似的,“媽!我姐她們已經成年了,甚至連阿甜都只比我小一歲,他們有自己的家庭,莫家能給她們的,早就給了,其他的應該是他們夫妻之間去處理的問題,我是他們的弟弟,不是他們的保姆,我不能什麼事都去管!
還有,我不會把莫家拖成什麼樣,我會盡力的滿足你們的需求,做人不能太貪心,是不是?”
莫錫山已經把要交待的都交待給了童佩,又回到這邊廳裡,正好聽到雲燁說的話,“雲潔,你不要再說老五了,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你怪他有什麼用?能解決成什麼樣就什麼樣,上次莫家被蘇家牽連的時候,我已經看開了,你這次也看開一點!
老五選擇了他的路,當初不管我們是不是被迫接受的,但已經接受了,就必須堅定不移的支持下去,這纔是我們做父母該爲他做的事,現在這個時候,我們纔是他的後盾,你給他那麼多的壓力,他會累!你看看這段時間他過得什麼日子,你忍心把他壓垮嗎?”
雲潔一咬脣,顫顫出聲,“老莫,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着急,你別發火啊。”
雲燁一直都以爲父親纔是最動肝火的那一個,實則不然,他沒有想到事情弄到這般田地,父親會用這樣的態度一路默默支持他,甚至沒有像當初他棄8軍從商一樣狠狠的罵斥過他,或者打壓過他。
雲燁站起來,走過去攬住莫錫山的肩,“爸,對不起你,給你惹了這麼多的麻煩。”
莫錫山擺了擺手,“惹都惹了,我能怎麼辦?人好好的,比什麼都好,只要孟有良不把氣報復到你身上,你從頭到尾的給我好好的,我就滿足了,過兩年,這事情一過,再讓我抱個孫子,就夠了。”
雲燁點了點頭,“嗯,我會想辦法。”
佩姨那邊的菜很快炒好了,在飯桌上擺好就叫,“小五爺,快過來吃飯,先隨便墊墊肚子,晚上佩姨給你做點好吃的。”
雲燁鬆了莫錫山的肩膀趕緊往飯桌上走,原本就想隨便吃點,沒想到佩姨做了四個菜一個湯,可把他給饞死了,埋頭三碗米飯就吃了個乾淨,這麼多天來,他算是吃得最舒坦的一頓飯了。
吃完飯把碗筷一放,“爸,媽,我晚上要回c城,一大堆事等我回去處理,你們有事給我打電話。”雲燁說着已經往樓上走去,準備收拾一下樓上的東西,再回清水灣收拾一上。
雲潔急急的追上去,“老五,你是不是生媽媽氣了,事情才放一點下來,你就要走,媽媽就是婦道人家,什麼也不懂,說的話難免不中聽,你不要生媽媽的氣。”
“沒有沒有。”雲燁趕緊抱着雲潔安慰一下,“我怎麼會生你的氣,我那邊有辦事處,事情必須去處理,不然出事了怎麼辦?等事情弄好了,我會盡快回來。”
買好飛c城的機票,雲燁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歸心似箭。
明明生他的地方是g城,可是去c城的願望卻如此濃烈,對c城纔是歸,是因爲那裡有她吧。
他二十多天沒見過辛甜了,偶爾打電話過去,還要躲着沒人的時候,小豌豆拿着電話就說“想爸爸”,特別心酸。
雲燁下了飛機,已經是晚飯時間,他料到這時候辛甜肯定在家,於是直接就回了辛甜的住所。
像個男主人一樣拿鑰匙開了門,保姆小步跑過來,一看雲燁便有些吃驚,“哎呀,阿燁回來了。”
辛甜剛剛拿着湯瓢給小豌豆裝湯,一聽“阿燁回來了”,湯瓢脆生生的一響落進湯盆,水聲一響,濺了一桌子湯水。
小豌豆坐在凳子上,屁股一撐,一翻,動作麻溜的就滑下了椅子,小拖鞋在小腳丫子上穿着,啪嗒啪嗒的在地板上發出響聲。
“爸爸!”
保姆真是哭笑不得,這家裡輩份亂得要死,以前她想就着女主人喊舅舅,女主人卻喊雲燁,後來她想就着小小姐喊舅爺,結果小小姐喊爸爸。
後來保姆暈得乾脆喊阿燁,雲燁倒是一點也不計較。
不過一家人都好相處,小小姐乖巧懂事,沒有壞脾氣,是她當保姆的家庭中孩子最好帶的,一點也不刁鑽。
女主人脾氣也不錯,不斤斤計較,挺大方的,家裡經常有些什麼東西都給她,過點小節,還給包紅包,在這家裡做事,她是很舒心的。
所以也特別盡心。
一看到雲燁,趕緊把拖鞋擺好,“快快快,正好晚飯剛端上桌,我給你裝飯。”
“麻煩了。”雲燁換好鞋,把行李箱放在門口,來不及拉,小豌豆已經跑了過來,撲向雲燁抱着他的腿後又去拉他的手,“爸爸抱,爸爸抱。”
小豌豆像只好多天沒有見過主人的小狗狗一樣纏着主人,那股子撒歡的勁一點也不矜持,不淑女。
雲燁一彎腰把孩子抱起來,在她的小臉蛋上吧嘰親了一口,把孩子抱着肩頭,手包着她的後腦,保姆趕緊進了廚房去給雲燁盛米飯。
雲燁抱着小豌豆,目光注視着玄關延伸處,那裡站着一個女人,正咬着脣,睜着紅紅的眼睛看着她,時不時的抽一下鼻子,眼淚感覺下一秒就要掉下來了,下巴瘦得比前段時間還尖了,她跟他通電話的時候還說自己吃得好,睡得好。
辛甜的樣子看得雲燁一陣陣心疼。
“爸爸是不是很想媽媽和小豌豆?”
“嗯,想。”
“爸爸想小豌豆多一點,還是媽媽多一點?”
“都想。”
辛甜一抽肩膀,眼淚落了下來,趕緊轉身,往自己的臥室走去,關上門,她應該平復一下情緒。
看到保姆把碗給他擺好了,雲燁在小豌豆的臉上親了一下,“豌豆坐在這裡等一下,爸爸有驚喜,不可以亂跑哦,亂跑就沒有驚喜了。”
小豌豆依依不捨的放開雲燁,坐好,等待屬於她的驚喜。
雲燁去門口拉上行李箱,去了臥室,把門關上時,放在行李箱上的手一鬆,一把抱住了躲在房間裡偷偷哭的女人,他狠狠的吸攫住她的脣,咬了一口,“叫你不好好聽話!都瘦了!你是怎麼答應我的!”
她“嗚”了一聲,身軀被他箍住,勒緊,脣上先是一痛,而後是熾烈狂熱的口勿,深深的侵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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