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都好像停滯了。
鼓起了最大的勇氣,顧時年的腳邁過去,比蹦極時鼓起的勇氣都大。
小手撫摸在冰冷的牀架上,看到牀上的人,比三天前看到鐵籠裡的女人時,更爲震撼。
因爲好歹林苡薇的傷不是她直接導致,而此刻的慕修辭,卻是……
小手顫抖着撫摸下去,觸碰到了一點點紗布。
紗布從半邊臉一直裹到腳,根本看不出是哪裡受傷,只看到腰腹的位置,血腥一片,除了心率測試儀在響能證明他活着以外,他好像根本就沒有一丁點兒活人的氣息。
“……到底傷在哪兒啊?救回來的時候有多嚴重?”顧時年沙啞問道。
祁司巖想起那晚就眉心緊蹙,狠狠皺了一下眉去費勁回憶,啞聲道:“就是血肉模糊,我也看不清是哪裡受傷,好像沒有一塊好肉,腹部和前臂中了彈,右肩還有火藥擦傷,剩下是炮轟的,好像他站的那個地方甲板都炸爛了,他沒能完全躲開,亂彈之下能維持一縷還在跳的心脈已經不容易了……”
顧時年回想起那一幕,炮火響起在她爬上游輪的時刻,那她飄在水上安靜的幾分鐘,就是慕修辭跟林女士在談判?
小手茫茫地伸在半空中,卻連抓他都不敢抓,她擡起緊閉的眸,滾燙的水霧瀰漫過來。
祁司巖見她半晌沒動靜,蹙眉擔憂道:“年年?”
背對着他的小身影,抽回了僵硬的小手,捂住臉,然後慢慢張開,死死壓着哽咽鎮靜道:“你看到了那一幕嗎?還是他們跟你講的?”
“你們在臺灣,我怎麼可能見到呢?”祁司巖爲緩和氣氛苦笑了一下,看向牀架裡的慕修辭,把玩着口袋裡筆的手攥緊來,“我就是覺得,他能爲你拼命這件事,挺正常的,就是這次……可能拼得有點兒太過了。”
祁司巖的口吻那樣輕描淡寫。
顧時年輕輕掀起單薄的牀單,顫抖着攏到他身上,沙啞問道:“那剛剛電話裡他是怎麼跟我說話的?”
祁司
巖舒開眉心解釋:“昏迷了三天整,我也好不容易拖你三天,他就像昏迷着也能思考似的,清醒了剛好你來電話,他就撐着說了幾句,大概也是知道瞞不住你。”
怎麼就沒有人怪她呢?
這麼大的事,居然沒有人怪她,連祁司巖也覺得正常。
“兩年前的事他是有些對不起我,但也就是傷害我的感情尊嚴而已,跟生命還是沒有辦法比的。”她眼淚還是錚錚掉下來了,滾燙的一滴滾落在下巴上,又滴在地上,嗓音顫抖嗚咽,卻字字咬得很清晰。
祁司巖凝眸看着她的背影,張張口卻不知該怎麼解釋:“那得問肯爲你付出命的人,他覺得有沒有辦法比。”
可能慕修辭覺得,怎麼補償她,都不爲過呢。
顧時年凝眸看着牀上的那個身影,俯身下來,巨大的痛楚壓彎了她的背,她捂着臉,沒有聲音地在他病牀上痛哭出來,眼淚滂沱。
***
祁司巖趁着顧時年緩和情緒的功夫,到休息室拿了杯茶。
一邊吹着茶葉,他一邊擰着自己的眉,頭痛欲裂,是因爲連續幾天睡眠不超三個小時。
另一方面還因爲,顧時年這邊的壓力算是小的,更大的壓力是在慕家和尹家那邊。
董瑞成那幾天差一點就派人轟了他這個治療基地。
雖然他是慕修辭的好朋友,但大概“好朋友”這個身份太脆弱,董瑞成差點兒拿槍指着他的腦袋,讓他給慕修辭醫治,且一定要救活。
事情過去幾天了,他們也一定很快就能知道慕修辭受傷是因爲什麼,到那時候……
“……”祁司巖喝了一口燙嘴的茶葉,待想到這裡時,猛地一怔,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放下茶杯,猛地奪門而出!
進門的小護士被他嚇得,拍着胸脯差點兒嚇掉了魂!
……
祁司巖一路奔出去,卻還是沒趕得及,已經看到了對面走廊裡走來的一行人,已經跟顧時年碰上面了。
他咬咬牙,也趕緊奔過去。
那邊,那個兩年過去愈發顯得蒼老的身影
,此刻臉上慈祥的笑容沒有了,只剩下滿眸的淡定和冷冽,靜靜看着顧時年。
“董叔。”
顧時年不知怎麼感覺他有些陌生,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
董瑞成揹着手,凝眸蹙眉看看病房裡面,卻是連點頭都沒有點頭。
半晌,他卻一笑。
那種笑,活生生讓顧時年打了個寒顫,覺得脊背生寒有些陰森。
“小少爺,從出生起就跟在我身邊,我跟尹小姐青梅竹馬,她和大少爺死後一直是我陪着小少爺長大,如友如父,小少爺對我的意義,顧小姐你明白?”董瑞成問道。
顧時年覺得頭皮緊繃,一瞬間明白了他是來興師問罪。
“明白。”她蒼白的嘴脣動了動開口說道。
董瑞成這下點點頭,道:“如今你也成熟了,大概知道了,感情就是那麼回事,在乎你的時候你是珍寶,不在意了你大概連沙土都不如,所以拿感情這種事責備別人,是小孩子才玩的遊戲。而一旦玩出命來了,就不是一句不是故意就能沒事的了。”
“嗯。”顧時年明白他的意思,除了覺得董瑞成變得有些不近人情之外,剩下的都是滿心的愧疚。
隨便他要她怎麼回報,都是正常的。
“那麼我請顧小姐,從此以後遠離我們少爺,你跟林家的恩怨,是你自己的事;我們跟林家的恩怨,也是我們自己的事。人看過了嗎?看過就走吧,還有你的孩子,那是尹家的骨肉,你明白?”
要說董瑞成因爲慕修辭受傷責備她,是應該,但話說到這個份上,就真的很陌生了。
顧時年一雙清澈的水眸看向他,半晌眼眶紅了,她定了定神,說:“有些事我要等他醒了再跟他商量決定,他不讓我插手,我半點不插,還有寶寶的事我不可能放手。”
這下,董瑞成卻一直盯着病房的方向看,連看她都不再看她了。
這是蔑視。
也是無視。
祁司巖一向對這個董瑞成沒有什麼好感,冷冷掐了一下掌心,跑過去,手覆上了顧時年的肩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