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蘇良辰笑着接過玫瑰,與溫灝天挽手而去的背影,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喬司離坐在車裡,將頭仰靠在座位上,眼睛盯着熙熙攘攘的人羣,微微一笑,向着那個廢棄的遊樂場開去。
那裡雖然是他痛苦開始的地方,但是在那裡卻也是他記憶裡幸福的地方。
有時候,人生就是這麼糾結,痛並快樂着。
喬司離將車子停在遊樂場門口,然後下車步行往裡面走去,當走到了那個終生難忘的地方時,一個戴着大墨鏡的女人出現在他的視線裡,她竟然佔據了當年自己的位置,坐在那個他充滿了痛苦的臺階上!
喬司離眸光一閃,既而走下車子,在關上車門的一瞬,那個女人也看見了他,四目相對,似曾相識。
女人站起身子,長長的裙裾隨手飄揚,裙子上的繡得大朵的海棠花迎風開放。
“你是……”喬司離感覺面熟,迅速地在腦海中搜尋着。忽然想起那天在醫院裡碰到的人,“對了,你是良辰的姑姑吧?”喬司離從小就記性好,一般有一面之緣的人都能記住,更何況是蘇良辰的姑姑呢。
“……你是”葉尋擡起眸子,透過黑色的墨鏡,她細細打量着喬司離,如果司離真的是那個可憐的孩子,那麼她和他之間就有着難以分隔的關係。
兩道濃眉,一雙俊眼,鼻樑挺直俊秀,一雙薄脣微微抿着,透露出性格的堅強與剛毅。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眼睛大而深邃,攝人心魄,一眼望去,跟自己恨了十幾年的那個人有着驚人的相似,當年,自己正是被這一雙眼睛所吸引,再次觸及到時,她的心境卻是一分別樣的感傷了。
“姑姑,我叫喬司離,是良辰的朋友。”喬司離以爲對方沒有認出自己來,急忙介紹道。
“哦,哦,我想起來了……司離,挺好聽的名字。”葉尋訕訕地笑着,若不是有墨鏡遮着,此刻的她肯定看上去特別失態。
如果不是昨天良辰無意間的話語,她或許與喬司離見面時,依舊如同昨日,什麼事情都沒有,就像是不太熟悉的朋友,也不會有一絲尷尬,可是現在,不同了,當她知道喬司離是那個孩子的一剎那,她的心裡就再也無法保持平靜了。
可是,現在,在面對着他時,她卻無能爲力,他的笑容是那麼燦爛,就像是天上的太陽,讓她覺得自己是如此渺小,根本無法從法企及,更或者可以說,她不敢奢望。
“姑姑,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喬司離望四周望去,這種殘破廢棄的地方,他以爲沒有人會喜歡。
葉尋忍着心痛,眼睛望着遠處,憂傷地說:“我的青春是在這裡度過的,記得以前,我帶……朋友常來這裡,他最喜歡坐這裡的旋轉木馬……”葉尋的眼前彷彿又出現了那個可愛的小男孩,坐在旋轉木馬上衝他招手。
原來又是一個喜歡念舊的人,喬司離眸光一閃,覺得面前的葉尋又親近了些。
“對了,司離,你來這裡我想不是爲了看這廢棄的公園吧,”葉尋歪頭看向他,微微一笑,“說實話,你是來找良辰的吧?”
“被姑姑猜中了心事,我……看來我的演技還有待提高啊。”喬司離一揚頭,望向遠處的高樓,在那裡,盤旋着幾隻鴿子,在陽光下,白色的翅膀閃閃發光。
“在愛情裡,是不需要演技的,只需一顆真誠的心就可以了。” 不知道爲什麼,在喬司離的眼中,此刻正站在樹蔭下的葉尋,有着令人難以名狀的親近感,儘管兩個人相識不久,但是那種淡淡的親近與熟悉感覺,令喬司離非常迷惑。
或許是因爲她是良辰的姑姑吧,遵循着愛屋及烏的原則,他對良辰的親人也有着一種莫名的親近。
喬司離心中這樣解釋着這種感覺。
他從未想到眼前的女子竟然和他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他也從未奢望過,今生能夠找到那個自己恨了二十多年又愛了二十多年的女人!
海風吹起,愈來愈大,剛纔還麗日當空,現在卻被黑雲籠罩,一排排的黑雲如同海浪逐層捲起,低低堆積在空中,眼看一場大雨就要來臨。
“姑姑,我們快走吧,要下雨了。”喬司離一把拉起葉尋,向着車子跑去,未跑到車子近前,大雨就傾盆而下。
喬司離的手大而溫暖,葉尋不由得一愣,任由喬司離在大雨中拉着自己往前跑去。
狂風夾雜着雨滴落下來了,喬司離遞過一塊毛巾,“姑姑,給——”
葉尋接過毛巾,擦着淋溼的頭髮,鼻間不由得一酸,淚水差點奪眶而出。
“司離,你真是個好孩子,你的父母一定會爲你而驕傲。”葉尋的聲音裡透着低啞,眸光越過車窗,望向打在窗上的雨滴。
那像極了一個人的眼淚。
“……我的父母”喬司離輕輕垂下眸子,長長的睫毛擋住了眼睛,讓人難以看懂他此刻的表情,但是葉尋卻聽出了他聲音中的哀傷與疲憊。
這是她所給予他的痛與愁,望着喬司離瘦削的身子,她的心就像被一把鋒利的小刀,從心上一小塊一小塊地往下割肉。
“對不起,看來我的話題引起了你的傷痛。”葉尋真想伸出手去,爲他展平眉心的皺紋,告訴他,年輕人就要青春飛揚,笑容燦爛。
可是她不能,她有什麼資格,在他的眼裡,她只是良辰的姑姑,在自己的心裡,她是一個冷酷的狠毒女人!
“沒關係……姑姑,告訴您也無妨,其實,我沒有父母,他們早在許多年前,已經……”當喬司離發現葉尋正望着他時,好像急於知道答案時,輕鬆一笑,淡淡地說,“他們早就過世了,我是爺爺一手帶大的。”
若不是抓住了車門的扶手,葉尋差點無法坐直身子,她在兒子的心中早已經死了,這是多麼令人痛心的回答,又是多麼合乎常理的回答,要知道,她現在只是一個旁觀者。
喬司離發現葉尋的情況有些不對勁,急忙總道:“姑姑,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其時令喬司離不明白是,她爲何一直戴着大大的墨鏡,讓他看不清她的表情,若說剛纔戴墨鏡還實屬正常,可是現在,大雨傾盆時,她爲何還要戴着這副墨鏡,着實令人匪夷所思。
“沒什麼,只是有點頭暈,司離,我們回去吧——”
當他們回到洛神酒店時,蘇良辰與溫灝天還沒有回來,或許被大雨耽擱在了某個地方吧,喬司離眼眸裡有着明顯的失落。
這一切都落在葉尋的眼中,葉尋沒有說話,讓喬司離隨便坐後,自己來到洗浴室,將墨鏡摘下,看着還有些腫的眼睛,隨手拿起旁邊的化妝品,畫了一個濃濃的妝束。
當她一身濃妝出現在喬司離面前時,喬司離一愣,但是隨即臉上又浮現了淡淡的微笑。
其實葉尋早就察覺到喬司離不喜歡自己這身裝束,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繼續談笑風生的表情讓葉尋的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淒涼。
“司離,我煮得咖啡非常好喝,要不要喝一杯?”葉尋發現,自己離開這麼多年,竟然完全不知道如何取悅兒子了。
“不用,謝謝了,姑姑,我想天色不早了,我應該告辭了。”喬司離禮貌起身告辭,在關上房門的一瞬,他沒有發現葉尋眼角滴下的淚珠。
葉尋緊靠着房門,身子像是癱軟一般,順門一滑,坐在了地上,她掩面而泣……
其時喬司離也是在此預訂了房間,他是追尋着蘇良辰來的,可是,好像,他是一個多餘的。走到了大廳,點了一杯飲料,要知道,良辰平時喜歡喝這些東西,可是沒想到,自從她離開後,她的愛好卻伴隨着他,吃着她愛吃的東西,喝着她愛喝的東西,就像她依然在身邊一樣。
有時候,傅天宇笑他:“司離,你是在恨蘇良辰嗎?你這叫恨嗎?你知道真正的恨是什麼?是忘記她,就此忘記她,即使她從你身邊走過,你也會不認識她!”
天宇說的那種忘記,他做不到,他寧願用這種方式懲罰自己,也不要將那些過去忘記,不要!
就像這杯中酒,儘管知道對身體不好,但是依然喝得樂此不疲,不亦樂乎。
溫家。
溫婷因爲內心的自責與愧疚,從上午回來一直沒有出門,躲在屋子裡,埋頭睡覺。
其時她哪裡能夠睡着,她的腦海中全是那個孩子的哭泣聲,一直繞在她的耳邊,儘管她用棉球將耳朵堵住,可是依然不起作用。
牀頭的電話一遍遍響起,她不敢去接,因爲顯示來電的正是華欣悅!
她有種預感,她肯定是問孩子的事情,她也有種預感,她覺得自己不應該送走這個孩子。
可是孩子已經送走了,她竟然後悔了。
今天是週末,溫易揚公司有事,出去了,陳萍也因爲沒有了孩子的牽絆,出門購物了,家裡就剩下溫婷一個人,偌大的屋子裡,溫婷躺在房間,擡頭盯着天花板,一直髮呆……
突然,急促的敲門聲傳來,溫婷皺着眉,難道母親出門時忘了拿鑰匙,她十分不情願地下了樓,一邊不耐煩地說着:“來啦,來啦——”一邊打開了門。
“媽,你怎麼又……”當華欣悅氣勢洶洶地出現在她的面前時,溫婷立即閉了嘴。
“溫婷,你什麼意思,我給你打電話你爲什麼不接?”華欣悅一把推開溫婷,擡步走了進去。
“欣悅,欣悅,你聽我解釋,我剛纔沒有聽見嗎,欣——”
“寶寶呢?”華欣悅根本沒有去在意她的解釋,而是衝進房間,到處找孩子。
當樓上樓下看了遍,發現沒有孩子的蹤影時,華欣悅着急地問:“溫婷,你說,孩子呢?孩子去哪了?”
溫婷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小聲說:“欣悅,孩子不是……不是我給錢了嗎?怎麼……”
“你說什麼!”華欣悅將聲音擡高了一百八十度,把溫婷嚇了一跳。
“欣悅,你別激動,至於嘛,這孩子又沒父母,人家孟姨也同意把孩子交給我了,你何必這麼……”
“溫婷,你別給我打馬虎眼,我請你說人話,孩子到底去哪了?不然我報警!”華欣悅的表情近乎瘋狂,溫婷有些尷尬地嚥了口唾沫,眸光一閃,心中暗自思咐:這買賣孩子可是犯罪的,現在華欣悅又這麼急躁,暫且哄住再說,於日順口扯了個謊,“我媽帶她出去玩了,你看你,孩子都送我了,你還這樣不相信人家,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