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楊家將33
一睡便是大半個時辰。楊茹醒來,摸着自己的臉頰,兩眼有些發愣地望着窗外,臉上的表情是最真實的迷茫。她好像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是個什麼樣的人了,進宮不到一年,就好像翻天覆地地變了個人似的。做戲成了習慣,真心卻成了垃圾。
嘆了口氣,楊茹翻了個身,對着牆又合上了眼。不多想了,明日還得爲太妃祝壽,需得養足了精神。皇帝不來鬧她也好,正好歇歇。
到李太妃千秋日,楊茹打扮齊整後便往慈壽宮去。太后爲顯姐妹情誼,特地將宴席擺在了慈壽宮,又讓宮妃們陪着,雖說是家宴,加上安陽公主一家並幾位太妃,也有好幾十號人。
壽星爲大,李太妃與太后坐在上首,皇帝身爲小輩,與皇后並肩坐在右首---楊茹發現,也只有這個時候,皇后纔會發出真心的笑容。
而另一側,則坐着另幾位太妃。太妃們年紀有大有小,年輕點的,可能也就皇后這般年紀。楊茹看着身着素色衣裳,臉上表情也淡淡的太妃們,心裡不由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若干年後,也許等待她的就是這樣的命運--大好的韶華荒廢在這冷冰冰的皇宮,一顆心慢慢地在無窮無盡的孤寂中走向荒蕪。
壓下心中苦澀,楊茹夾了一塊麪前的鴛鴦炸肚。還好,起碼衣食無憂,楊茹看着案桌上的飯食,勾了勾嘴角,她大概也只能這麼安慰自己了。
皇帝正側着身子聽太后和李太妃說話,目光卻不經意地落到下首那小女子身上,見她閒適而滿足地吃着面前的美食,心裡低笑了一聲,這妮子,也就她在今天這樣的場合還把吃的放第一了,他這個皇帝,還比不上她面前一塊糕點,哎。
而她身邊坐着的潘貴妃,則是一臉矜持淑女的小口抿着杯中的荷花釀,一舉一動,優雅端莊,都美得好似可以刻入畫中。
皇帝眼神不由暗了暗,大概這就是區別了,那小丫頭總是這樣叫人一眼就看到底,純淨得好似一灘清泉,讓人不忍去污染,而宮裡其他女人--皇帝看了一眼笑得如同帶着面具的皇后,又掃了一眼下面的宮妃們,一個個或矜持或高貴,卻在他看去的時候,立即都露出溫柔而端莊的笑容。
在她們眼裡,他是天,他是地,他是她們的唯一,爲了他,或者說爲了他的恩寵,她們可以做很多讓人想不到的事情。
唯獨她,肆意地做着她自己,即便是在這深宮之中,也可以自得其樂地關起門來享受她的小日子。想到初見之時,她在花叢中笑得那般明豔動人,現在想起,也叫他心頭猛跳。活了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把哪個女人看得這麼重要過,偶爾,也會看到那些癡男怨女覺得好笑。現在卻不然,他樂在其中。當一個男人真的把一個女人放在心裡的時候,臉面算的了什麼,那都是身外之物,他樂意寵着她讓着她,叫她做這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楊茹猛然擡眼,看到皇帝略顯寵溺的眼神,嘴角不由自主地就抽了抽。掩飾性地舉起酒杯,朝他擡了擡手。他怎麼了?是看她還是看潘貴妃?楊茹有些摸不着頭腦。實話實說,從一個男人的角度出發,皇帝絕對是全天下排的上號的渣男,吃着碗裡看着鍋裡,以‘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癡情男主標準,他該死哪去就死哪去。但是從一個皇帝的角度出發,他做的事誰也說不上一句錯。這三宮六院是他的權利,也是他的責任,楊茹根本沒有責怪他的權利。
皇帝見她忽然發呆的樣子,眼神直盯盯地看着面前的鴛鴦炸肚,心裡真是樂得不行。怎麼連發呆就那麼可人?
皇帝聽完太后和李太妃的話,回身之後,便對身後伺候着的常福說了一聲:“將這鴛鴦炸肚給楊淑妃送去。”
常福躬身應下,不免在心裡擦了把汗,這楊淑妃如今是成了官家的心尖子了,什麼事都先想着她,沒瞧着在座的幾位全都快把眼珠子給瞪出來了嗎。
坐在下面的妃嬪聽不見皇帝的話,但是瞧着皇帝身邊最得力的大太監給楊淑妃送了東西,一個個都眼紅的要死。這就是受寵和不受寵的區別了,明明都是官家的女人,命卻差這麼多!
聽到皇帝話的潘貴妃更是咬碎了一口銀牙。鴛鴦炸肚,還鴛鴦,哼!這楊淑妃一日不除,便始終是她的心頭大患。想着父親之前交代的話,潘貴妃硬是擠出個笑容,對着皇帝嬌笑道:“官家,妾可是要吃醋了,官家待妹妹,可真好~”
都說女人一旦嫉妒就會變得很可怕。但是楊茹不得不佩服潘貴妃,她能夠時刻展現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就像現在,明明是爲她拉仇恨值的事,從她嘴裡說出來,就變成了一句再尋常不過的俏皮話。
想叫她就這麼認了?楊茹勾起嘴角,用帕子捂脣,兩頰慢慢紅了起來,眼神躲躲閃閃地看了皇帝一眼,見他彎脣,臉上紅暈不由更明顯了些,側着身子靠近潘貴妃,輕聲笑道:“貴妃娘娘,您說官家現在是在看您呢,還是看我?”
潘貴妃嘴角的笑意有一瞬間的僵硬,但是立即就恢復了正常,用正常的音量說道:“妹妹真是說笑了,官家心裡自然是有你的。”說完,她又略顯委屈地看了上首一眼,些微降低了些音量,叫人聽不真切,卻又能聽個大概:“官家開心,妾便開心了。”
楊茹在心裡爲她鼓掌。好一個賢惠大方的貴妃娘娘!那麼就賢惠到底吧!“貴妃娘娘不愧是官家最疼愛的,這般爲官家着想,妾真是自愧不如啊。”她有些不明白,昨日還在挑釁她的人,今兒怎麼就和她‘姐姐妹妹’地叫上了?莫非在男人面前,女人都有裝柔弱溫柔的本事?
她和潘貴妃不和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這個時候要是忽然與她手牽手地說說笑笑,纔會讓人覺得奇怪吧?
潘貴妃笑不露齒,朝上首的案桌幽怨地遞了個眼神,忽的轉了話題:“安陽公主許久未回京,妾甚是想念,不想如今大朗和小娘子都這麼大了。”潘貴妃所說的是安陽公主與陳二郎所出的一兒一女,大兒子陳建文十八歲,小女兒陳慧娘剛剛及笄。
誰都知道這安陽公主回京是爲了給兒女們張羅婚事,這洛陽陳家也算得上是盛名的世家大族,那陳慧娘容顏秀美,舉止端莊,比那柴郡主不知好上多少。潘貴妃早就打起了主意,若是豹兒能夠娶了陳慧娘,潘家豈不是如虎添翼?
安陽公主在嫁往洛陽前,時常舉辦些宴會,邀請達官貴人家的女眷一道遊園賞花,潘貴妃那時才**歲的年紀,跟着母親去過幾次,這纔有剛纔那一說。
安陽公主聽到潘貴妃開口,臉上便帶了笑:“娘子說的是,這時間真是過得夠快的,一眨眼,也有**年沒有回來了……”
太后年紀越大,就越希望看着小輩們其樂融融,現在見底下一派溫馨,心裡十分滿意,便接口道:“安陽你也是的,這都多久沒有回來見見我們這些老太太了,你阿孃不知道多唸叨你。”
安陽公主連忙討饒認錯:“娘娘說的是,都是安陽不好。安陽遠在洛陽,心裡也惦記着娘娘和阿孃的……”說着說着便要落淚了,一旁的陳慧娘連忙遞上帕子,輕聲替母親撫着後背。
太后眼神不太好,遠遠地就看到一粉衣的小姑娘,臉卻瞧不清楚,便笑着招手道:“叫惠娘是嗎?來來來,到外祖母這裡來,叫我們這倆老東西也好好瞧個清楚。”
陳慧娘大大方方地站了起來,舉止得體地行禮,讓太后十分滿意。安陽公主見狀,連忙佯裝苦惱道:“不瞞娘娘,我這正着急呢。”
太后聞言,問道:“有什麼急的?”
安陽公主嘆氣道:“還不是他們兄妹的婚事。”
老人家就愛看着小輩們一個個成家立業,做媒拉縴的事兒她們最喜歡。聽安陽這麼一說,自然就問道:“有何可急的?我瞧着大朗和惠娘這兩孩子都極好,還愁個甚?”
安陽公主嘆氣道:“娘娘不知,他們兄妹倆的婚事,真是操碎了我的心哦。”倒也不是說在洛陽就選不出好兒媳好女婿,只是適婚年齡的不多,安陽公主便有些不滿意,想着進京來選個更好的,打聽來打聽去,邪了門了,年齡家世都合適的,也就這麼幾家。
這話題就扯到了安陽公主一雙兒女的婚事上去。楊茹沒多大興趣,便專心對付面前的佳餚。一旁的潘貴妃卻顯得興致勃勃,一直假裝不在意地打聽着陳慧孃的喜樂愛好,偶爾話鋒一轉,就提到她家那個剛剛及冠的弟弟潘豹身上去。
正說得熱鬧的時候,角落裡卻忽然傳來一陣驚叫。聲音不大不小,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發出聲音的那位才人滿臉漲紅地跪倒在地,磕了個頭,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是、是羅才人忽然反胃嘔吐,妾……妾才失禮的。”
反胃、嘔吐。這幾個字像是錘子般重重地砸向在場所有人的心裡,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羅秀。羅秀臉上一白,也跟着跪下,甕聲甕氣地磕頭請罪:“妾御前失儀,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