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劍飲道:“師弟,你想讓我怎樣,說吧,只要爲兄能做到,便不會拒絕。”
絕劍雨道:“公子若是拜諾師侄他們爲師,因年紀輩份,少不得要受門內規矩限制。而我此時功力全失,不配爲他之師;師妹只收女弟子;李師兄已閉關近百年,尚不知何時出關,只有雪師兄你……”
“你不會是想讓我收這小鬼當徒弟吧?”雪劍飲驚道。
絕劍雨道:“只是個掛名徒弟,不知師兄可否答應?”
“師弟,你知不知道這小鬼乃是……乃是……”雪劍飲說着看向雪劍梅。
雪劍梅道:“大哥,絕師兄都這般說了,你就答應了罷,不用顧慮我。”
雪劍飲皺眉道:“小妹,他可是那個人的……唉,我怎麼可能不顧慮你?你是我唯一的小妹啊。”
絕劍雨奇道:“這事,與師妹有何關係?”
雪劍梅忙道:“這事與我無關,大哥,你便答應絕師兄好了,他如今身體虛弱,你不要再讓他勞神費心。”
雪劍飲嘆道:“唉,好吧。”說着目光變厲,瞪向葉楓,道:“快行拜師之禮!”
見他態度如此,葉楓亦是心有不悅,哼道:“若非此事乃是絕前輩苦心安排,我斷不拜你。”說完一撩衣襟跪了下去,道:“師傅在上,受徒兒一拜。”
雪劍飲冷冷道:“你以爲我願意收你爲徒麼?”
絕劍雨皺眉道:“師兄,葉公子,你們之間好象有什麼過節,若是如此……”
“無礙,”雪劍飲道,“師弟不用再爲此事憂心。你剛纔也說了,他只是個掛名徒弟。而且,他吸收了你的劍道,能爲勢必不低,我哪敢真正把他當徒弟看待?對外,我也只說他是我的掛名徒弟。”
葉楓已然起身,說道:“如此就足夠了。雪劍飲的掛名徒弟,別人聽在耳裡,多半都會認爲,雪劍飲是有意維護我纔會這麼對外宣佈。日後我爲非作歹,壞事幹盡,別人也都會念着我乃是雪劍飲的掛名徒弟,而對我有所顧忌。”
雪劍飲指着葉楓怒道:“你,你你你……”竟是氣得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雪劍梅不由自主地捂嘴噗吱一笑。
雪劍飲驚怒交加地道:“小妹,他……他乃是那人之後,你怎似對他無半點怨恨?反倒站在一邊笑我?”
雪劍梅一愣,道:“大……大哥,那人已死數百年,恩怨皆歸於塵土。這位公子搭救絕師兄,算起來是咱們飛劍門的大恩人,大哥,過去之事莫要再提。”
絕劍雨看了看雪劍飲,又看了看葉楓,嘆道:“唉,原來雪師兄與葉公子之間真的有仇怨糾葛,我卻……”
葉楓打斷他道:“絕前輩,此事不必放在心上。說不定,我和他之間的仇怨,只是他的一廂情願呢。”
聽了葉楓的話,雪劍梅不由得一震,眸中神色百感莫辨。
雪劍飲卻是頓時雙眼圓睜,怒道:“啥?你可知道,你那位先人曾幹過什麼損人不利己的事?”
“大哥,”雪劍梅忙道,眸中閃過痛苦無奈之色,“過去的事,求你別再提了。”
雪劍飲見她如此,只得無奈地長嘆一聲,爾後作罷。
四人諸事商議完畢,雪氏兄妹便令門人將絕劍雨移入劍雨閣休養。因葉楓拜入雪劍飲門下,所以在雪劍飲所居的聽劍樓收拾一個房間讓葉楓暫居。
葉楓擔心父母掛懷,提出第二天便啓程迴天馬城。
絕劍雨之事已了,司馬劍雲自然也要帶門下弟子回去,所以並無異議。
第二天天一亮,葉楓便與司馬劍雲一行人告辭,啓程回江國。
絕劍雨雖是身子虛弱,卻非要坐在輪椅之上,親自將葉楓送至映劍宮門外。如此諾劍塵等人自然不敢怠慢,帶着一衆門下弟子浩浩蕩蕩地送了出來。
齊劍慧忍不住叮囑道:“楓弟,你一路上要聽司馬師伯的話。雪師叔祖既然收你爲徒,縱是掛名的,料想也傳了你些簡單劍術,回去後好好修煉,別再象以前那般光睡懶覺。”
葉楓笑道:“知道了嫂子。”
“啐,瞎叫什麼?誰是你嫂子?”齊劍慧嗔怒道,一張臉漲得通紅,背過身去,不敢面對衆人。
諾劍塵衆人見狀,不由得哈哈一笑。
葉楓不由自主地伸長脖子往映劍宮深處望去,目光落在宮內一隅的閣樓上。
那閣樓敞着窗子,雪劍梅正站在窗內遠遠地往這邊張望,突見葉楓朝這邊看過來,不由自主地迅速躲到窗子後面,不敢露面。
她的心狂亂不已,是酸楚?是痛苦?還是欣慰?或者,更多的是憂懼?這萬般滋味她怎能說清?
她無法確定葉楓是否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她也無法確定,若是真相大白,將會帶來怎樣的結果。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所有的秘密和她所有的感情都這樣一直埋藏在心底。
她慢慢走向房間最裡。牆上掛着一幅畫像,畫像中人一身黑衣,衣袂與長髮翻飛,清俊的臉上有一絲笑容,堅毅的眸中有一絲溫柔。
她不自覺伸出手來,輕扶着畫中人的臉頰,喃喃地道:“影十一,我和你,這樣就好!這樣就好!”這如同嗚咽的聲音輕起時,淚水已不自覺從她眼中流出。
她不自覺將自己那淡朱色溫柔的脣吻在畫中人冰冷的額頭。
但畫中人對這陣陣熱吻,從不迴應。
他默不作聲,臉上仍舊掛着不變的笑容。
他眸中的溫柔,亦從不曾因畫前女子的淚水而有任何波動,更從不曾對女子溫柔私語、訴說柔情……
但女子口中仍舊喃喃:“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她滾熱的淚珠沾染了畫布,卻只在畫中化作一朵冰冷的溼雲。
。
見葉楓往映劍宮深處望去,絕劍雨道:“公子,雪師兄說他要閉關修煉,所以就不出來相送了。”
“呵呵,這點我早想到了。”葉楓失笑道,絕劍雨的話明顯是個善意的謊言啊。其實他想看到的是雪劍梅,只是那閣樓上雪劍梅一閃而沒。
“走吧。”司馬劍雲說道。
葉楓點了點頭。
司馬劍雲當即拉起葉楓,御劍升空。
葉楓忍不住回首凝望,目光在千萬株盛開的紅梅之上逡巡。
眼見着那些梅花隨着他們一行的離開從盛開復又恢復成花苞,他心中不無感慨地想道:“就算十二個影子皆是先祖葉初升以自己的根基魂魄煉製而成,但他們卻各自分佔着葉初升性格中不同的一面,功法使用習慣亦不相同。
梅樹之下生命能源的感應絕不會錯把影七當成影十一,而受他氣息催發,突破梅樹枝丫之間的阻滯,導致梅花盛開。
再看雪劍梅從頭至尾的態度。如果影子殺掉了她的戀人影十一,她怎會對影子半點恨意也無?相反,卻總是在處處維護影子?
她唯一表現出少許敵意的時候,乃是我問她‘前輩,您在怕什麼’的時候,她反問我“你想怎樣?”這說明,她的恐懼更多於敵意,好象我手中捏着她的把柄似的。她似乎一直在擔心自己一個微小的錯誤,便會給她或她關心的人帶來不可預知的嚴重後果。
如果忘情咒可以令一個人失去相關的記憶,自然也有某種咒術可以令一個人的記憶完全代替另一個人的記憶;甚至記憶也有可能憑空捏造,然後植入一個人的腦海。
這樣的話,那個人還能分清自己到底是誰麼?
影子啊影子,如果有一天,你記起自己不是奉持戒者之命殺死兄弟的影七,而是那個你本應已親手殺掉的兄弟影十一,你會怎麼樣?
真正的影七,只怕早已經成了風中灰、夢中影。
而從影十一變成影七,這其中到底經歷了什麼樣的曲折?事情的來龍去脈,想必除了雪劍梅之外,再無他人知曉。”
。
夜靜更深,浩月當空。
葉楓躺在一片乾草地上,靜默地望着星空。
司馬劍雲坐在另一側打座,看樣子已經入定。其餘的飛劍門弟子,不是在外圍守夜,便是已經入睡。
林子裡時不時地傳來蟲吟和風吹樹葉的簌簌聲。
葉楓平時修煉慣了,不喜睡覺,此時,亦感覺不出睏意,呆呆地望着天上的羣星,心中無喜無憂,感受着夜風來襲,腦海中一片清明。
不遠處的火堆發出噼叭一聲炸響,融融的暖意被風吹過來,打在葉楓的臉上,令他分外舒適。
他微微地調整一下姿勢,目光無意間掠過火堆,驀地發現火堆旁依稀站着一個孩童,一顆心頓時漏跳了一拍。
他穿着一件現代社會裡大人穿的白色襯衫,上面佈滿污漬,手中抱着一個奇怪的娃娃,臉色蒼白,目光空洞,毫無表情地看着葉楓。
“葉楓哥哥,明明終於又找到你了。”
葉楓初時還以自己出現了幻覺,但聽到孩童說話,葉楓才確定眼前所見乃是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