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玲幽幽轉醒的時候,只覺得渾身疼痛難忍,鼻尖縈繞着難聞的消毒水的味道,四周有些靜謐,白色的天花板和一旁掛着的點滴提醒着馬小玲此刻身處的位置。
自己怎麼會在醫院呢?馬小玲眨了眨眼,記憶如排山倒海一般襲來,王貴人擋在了自己的身前,一隻手穿過了王貴人的小腹,停留在自己面前,鋒利的指甲離自己的面容也不過一釐米的距離。
貴人受傷了,她在哪裡?馬小玲四處張望卻發現病房裡居然只有自己一個人,剛想按下呼叫按鈕,手又悻悻的收了回來,腦海裡閃過王貴人鮮紅的瞳孔和縈繞全身的紫色妖氣。
門被輕輕推開,馬小玲從空白的狀態回過神來,就看見婉兒扶着一臉蒼白的王貴人走了進來,四目相對,一時無言,誰也不敢開口,就這樣靜靜的望着對方。
婉兒見狀,心裡嘆了嘆氣,悄悄的走了出去,眼下這樣的狀態,也許讓她們兩人私下解決會比較好。
馬小玲定定的看着王貴人,一動一動,喉間有情緒在翻動,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有心口如同被一根鋒利的針狠狠的紮了下來,不徐不緩,一下又一下,這疼痛看不見血卻讓馬小玲連呼吸都有些困難,心口痛的自己五臟六腑都揪成一團,似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狠狠的碾壓而過。
那沉重的情緒再也忍不住宣泄而出,沒有眼淚,沒有話語,只有接連兩口鮮血從肺部咳嗽而出,潔白的棉被瞬間被鮮血染的刺目萬分。
王貴人連忙上前,握着馬小玲的手內力運轉,探了探身體裡的筋脈,早先自己用內力護住了馬小玲的心神,又請了那個木醫生重新給馬小玲渡了本源之力,筋脈溫養一段時間就修復了,只是眼下的咳嗽卻是心有鬱氣,果然還是不能原諒自己嗎?
馬小玲面無表情的看着王貴人小心翼翼的查探着自己的脈搏,另一隻手躲在被子裡死死的攥拳,似乎這樣就可以把所有的情緒都死死的按在掌心之中。
“你走吧!”馬小玲輕輕吐出三個字,想抽手不再理會,王貴人卻死死的抓住她的手腕,半分都不肯鬆開,那泛白的指節抓的自己手腕生疼,而王貴人卻絲毫沒有察覺一般。
馬小玲冷冷的對上了王貴人的眼,王貴人眼波流轉着隱隱的哀求,而馬小玲卻視而不見,伸出手一個指頭,一個指頭,緩慢卻堅決的將王貴人的手掰開。
“走”一個音節簡短卻鏗鏘有力,完全不像一個身體虛弱的人說出來的話。
王貴人想從馬小玲眼中找出一絲決絕以外的情緒,可是她卻將眼鏡輕輕的閉上了,竟然是連自己的面都不想見到了嗎?
“等等……”
王貴人狂喜的望着馬小玲,卻發現馬小玲從脖子間將那個通體紫黑色的琵琶扯下來遞給了自己。
胸口似乎要爆炸了一般,王貴人怔怔的望着馬小玲手心中的琵琶,連垂在身側的手都在顫抖,她不敢去拿起,就連觸碰一下,是不是都代表着一切過往就已經是曾經了?
馬小玲有些不耐煩,反手將琵琶扔了出去,紫黑色的小琵琶跌落在地面又瞬間彈了起來,‘咚咚’兩聲過後,終究是安靜了下來。
王貴人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被這‘咚咚’兩聲砸進了萬丈深淵,都說情字傷人,沒想到連妖也能傷,王貴人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的這間病房,又是怎樣被婉兒拖着一路回到了私家菜館按到了常坐的貴妃椅上。
花圃的梅花開的正鮮豔,王貴人卻沒有了欣賞的心情,只覺得四周突然瀰漫起了陣陣的黑霧,似洪水猛獸一般快速的湮滅了自己,婉兒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身側,嘴一張一合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自己一句也沒有聽見。
再然後小草也跑了過來,看見自己臉色大變,居然跪在地上磕頭,王貴人茫然的回頭看了看婉兒,卻發現婉兒依然邊抹着淚邊在說些什麼,如此混亂的場合爲什麼她什麼都聽不到。
不她聽得到,你聽,砰、砰、砰。
這是自己的心跳聲嗎?王貴人越是想要找到這聲音的來源,卻越發覺得這聲音如擂鼓一般,越來越快,越來越大聲,整耳欲聾,最後一聲好似震破了自己的耳膜一般,王貴人有些驚慌的推開了婉兒,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間,只是踏了一步,就覺得整個世界天昏地暗了起來,就連那‘砰、砰’的聲音也消失不見。
馬小玲有些煩躁,一把扯去了手背上的點滴,見鍼口處回了一點血,也只是隨意的在被子上抹了摸,泛紅的眼睛卻是一直盯着地面上的紫黑色小琵琶。
姑婆,我好想你,你說馬家的女人不能爲男人流一滴眼淚,那能不能爲女人流?自己忍的好辛苦,你一定很失望對不對,身爲驅魔龍族的傳人,居然和妖混到一塊去了,連心也交出去了,你說她是不是專程到我身邊看笑話的?
鼻尖有些發酸,馬小玲連忙昂起頭,躺回牀上,睜大了眼鏡瞪着天花板,沒想到酸澀卻越來越嚴重,不行,不能哭,她纔不要爲了一個滿口謊言的妖怪讓自己法力盡失。
好不容易平靜的情緒,那視線卻又被膠着在那紫黑色的琵琶上面,直到門被人推開,婉兒氣喘吁吁的站在門口,一臉的焦急。
是那人出事了嗎?馬小玲心裡一緊,抿了抿嘴,想要開口去問,卻突然意識到了兩人目前的狀況,索性咬着嘴脣,偏過頭不去理會婉兒。
婉兒哪裡還顧得上使小性子的馬小玲,有些浮躁的道:“貴人,貴人出事了,從你這裡回去之後,她就昏迷了怎麼弄都沒有辦法叫醒她。”
“關我什麼事?”馬小玲冷着臉不去看婉兒。
怎麼會這樣?她怎麼會昏迷?對了,先前和後卿的大戰她似乎受了不輕的傷,她可是妖,自己是人,連婉兒這個妖王都沒有辦法叫醒,自己一個人去了有什麼用。
“小玲,你……”婉兒深吸一口氣,對着馬小玲道:“你不就是覺得她欺騙了你嗎?可是她又沒有害你,你哪一次有危險不是她偷偷的幫你渡過難關,不是她,道上的妖王能對你這般禮遇?不是她,你還能這般安然無恙的躺在這裡?她怕你受傷拿了一半的性命給你練了護身符,你……你怎麼能夠這麼狠心?”
馬小玲深吸一口氣,面色越發的不善起來,被子裡的手都氣的有些發抖,是啊,什麼都是她在幫忙,自己還一直以爲是憑藉着自己的本事慢慢的成長了,原來這一切都不過是鏡花水月,自己依然還是那個資質差到離譜的馬家後代。
託她的福讓妖王禮遇,呸,自己根本就不屑於和妖王交朋友好嗎?不要說的自己現在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賜,好像自己是個不被任何人認可的人一樣,她、不、屑!
自己有說想過這樣的日子嗎?自己有說讓人幫忙嗎?憑什麼讓一個妖來左右她的人生?憑什麼?到現在居然還被人指責狠心,到底是誰一開始揣着滿滿的欺騙到她的身邊?就連婉兒,自己都天真的以爲是真的能夠當成朋友的妖,沒想到,也是因爲王貴人。
也是,不同的物種怎麼可能有單純的感情,自古人妖殊途,就連老祖宗都說了,非我族人其心必異,她就是腦子蒙了豬油了,才覺得婉兒是朋友,現在看來,自己真是很傻很天真!
馬小玲二話不說,將手中的空間戒指取了下來,將裡面的東西一股腦的全騰在房間的角落裡,一把將戒指朝着那紫黑色的小琵琶扔了過去,又起身抓出自己的包裡的鑰匙,卸了一把下來一併扔到地上,冷冷的看着婉兒道:“將她的東西還給她,我看着噁心,房子算我送給她了,謝謝她這一年來的照顧,以後再見形同陌路,你也別出現在我面前,慢走,不送!”
“你……你……好,好,馬小玲,你有種”婉兒氣急敗壞,揮了揮手,將地上的東西捲到手中,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病房。
房門被重重帶上,馬小玲望着那緊閉的房門只覺得全身都有些無力靠着病牀緩緩的癱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雙腿,將頭埋住。
不能哭,不能哭,馬小玲,你是最堅強的人,你還有姑婆,還有姑婆的心願沒有完成,將臣還沒有抓到,你房子也送出去了,你現在身無分文,要是不趕緊振作起來,怕是就要餓死街頭了。
心裡一遍遍的開導着自己,手卻是越來越抖顫,連帶着整個身體也顫抖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連護士查房都被馬小玲兇狠的眼神給嚇了出去,畢竟病人身體沒什麼大礙,再說特等病房的人,自己哪裡惹的起。
屋裡慢慢開始暗了起來,馬小玲擡起頭,只覺得脖子痠痛的厲害,就連腰都似乎固定住了一般,稍微一個起身的動作,渾身都麻麻的連站立都費勁。
“小玲,你怎麼啦?”彭燦提着一袋外賣過來,見馬小玲站在牀邊搖搖欲墜的樣子,連忙放下外賣,扶馬小玲上牀。
“彭燦,你怎麼了?”馬小玲剛想說聲謝謝,可是擡眼卻看見了彭燦原本張揚的紅髮,居然泛着幾根銀色的光芒,再細細的看了看彭燦的面容,特別是眼角處細細的皺紋,心裡瞬間就沉了下去,爲什麼彭燦像是瞬間就老了很多一樣?
“沒什麼”彭燦垂下眼眸,整個人似乎和以前不一樣了,像是沒有了生機一般,拖着腳步將牀腳的桌子推上來,飯菜放在桌子上,靜靜的看着馬小玲,道:“吃點東西吧!”
“冬雪呢?”馬小玲望着彭燦,問的有些小心翼翼。
彭燦笑了笑,連語氣都有些輕鬆起來:“她沒事,多虧了……”
後面的話有些說不出口,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語氣去說,也不知道該不該說,畢竟她是受傷最輕的人,不過就是開啓陰陽眼的時候消耗多了一些,但是吳冬雪卻傷的不輕,如果不是王貴人讓那個木醫生交出本源之力,怕是自己與吳冬雪就天人兩隔了。
可是正是因爲如此,自己才知道原來王貴人居然是妖王,頓時震驚的連大氣都不敢喘,不知道爲什麼就想到了馬小玲,憑藉自己之前對馬小玲的瞭解,馬小玲是萬萬不瞭解王貴人的身份的,不知道王貴人的身份暴露,對馬小玲來講是怎樣的慘痛。
馬小玲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伸手拿了筷子正準備吃飯。
“小玲……”
順着彭燦的手指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筷子,居然連筷子都拿反了,調好筷子,馬小玲餘光看見了自己胸口的一個小小漂流瓶,瓶子裡的兩滴碧綠色的液體讓馬小玲的手輕輕一抖。
不是用掉了嗎?爲什麼還在?
“哎,小玲,你好些了沒有?”木醫生從門外進來,見馬小玲手中舉着自己的本源之力,不禁一陣肉疼,又想了想那人給的天材地寶,總算是好了些。
“你……”馬小玲想開口問問木醫生,爲什麼自己身上又多了兩滴本源之力,轉念一想,怕是也只有那個人了。
木醫生絲毫沒有看出來馬小玲的疑慮,聳了聳肩膀道:“婉兒帶了個妖王,用天材地寶換了三滴本源之力,給你隔壁的朋友用了一滴,這兩滴你可要好好保管,真的能救你一命,就連你身邊的朋友壽元虧缺都能補回來,可是寶貝東西!”
馬小玲心中一動,望着彭燦,不料彭燦卻將頭扭開不去看自己,下一刻踉蹌起身,看樣子似乎準備躲開。
馬小玲哪裡由得彭燦胡來,反正還給王貴人,王貴人也用不上,就當那棟別墅的報酬好了,直接了當的對木醫生吼道:“幫我按住她”。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藤蔓將彭燦綁了個嚴嚴實實,彭燦一臉驚慌的看着馬小玲,道:“別,小玲,那是你保命的東西,你……唔。”
藤蔓見馬小玲一擊得逞,下一刻就不見了蹤影,留下被嗆到的彭燦扶着病牀咳嗽,蒼白的臉上也浮上了一抹血絲,馬小玲剛鬆了一口氣,就看見彭燦的身子軟綿綿的倒在了地上,不禁有些驚慌失措:“怎麼回事?”
“你給太多了,睡一覺就好了,不過她壽元消耗了二十年,這兩滴本源之力怕是也只能補回十五年,看得出她也不是普通人,這種消耗壽元的法術還是不要施展的好!”木醫生見沒事了,幫着馬小玲將彭燦扶到病牀上去,丟下一句話,又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