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的忍耐力還真的不可限量呢。
黃櫻的臉色明顯有些不好看了,但是樂天頌卻又是名正言順的顧太太,她也不好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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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而空曠的私人病房內,牆壁和設備都乾淨而整齊。
沒有想象中難聞的消毒藥水味,只有一股淺淺的青草氣息,令人神清氣爽。
樂天頌踩着十釐米的高跟鞋,推開門走進來,精巧美豔的小臉上沒有什麼情緒。
此刻的男人正靜靜躺在病牀上,他赤裸着堅實的上身,手臂被紗布裹得嚴嚴實實的,但儘管如此,依舊像一直小憩的猛獸,周身都散發着陰戾而危險的氣息。
她走到病牀邊,清脆的高跟鞋聲在病房內顯得尤爲明顯。
顧晞陽似是在沉睡,因爲平穩有力的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胸膛顯得無比性感。
就算是這樣,冷漠淡然的神情依舊充斥着整張狂傲絕美的臉龐,就連臉上淺淺的紋路都有一種莫名的魅力。
樂天頌竟然莫名有些看得入了迷,眼前的男人就像是給她下了一道蠱惑,他的霸道、他的狂妄甚至他不經意流露出來的那份危險和凌駕於世界的傲氣,這一切都讓她既害怕卻又沉醉。
就在樂天頌還在晃神的時候,牀上的顧晞陽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他輕描淡寫地瞟了瞟身邊正在失魂的女人。
“看什麼看,沒見過帥哥?”聲音依舊冷漠,卻多了幾份戲謔。
樂天頌驚得顫了顫身子,但又很快恢復平靜,她可不想讓顧晞陽看出她絲毫的感情變化。
她雙手環在胸前,勾着脣角,清澈的大眼睛裡透着一股淺淺的笑意,甚至是幾分挑釁。
“沒什麼,我就是來看看你死了沒。”甜美的聲音,卻如同罌粟一般危險。
顧晞陽並沒有被她惹怒,而是噙着笑支起身子眸光幽幽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這個漂亮得甚至有幾分不真實的樂天頌,今天一改往常,穿着如此華麗而性感的服裝,在黑夜裡,好像一顆璀璨的寶石那般,散發着令人刺眼的光芒。
他心裡有幾分得意,因爲只有這樣的女人才配得上他顧晞陽。
他擡起頭,擰着眉毛,表情有些不滿,“穿得這麼撩騷是要做什麼?想勾引誰嗎?”
顧晞陽陰陽怪氣的語氣像把匕首一樣,刺得樂天頌渾身難受,她攥緊了小拳頭,還是努力剋制着自己的怒火。
“算了,我不想和你這種‘傷殘人士’計較。你叫我進來幹嘛,就想評論一下我今天的着裝嗎?”
“樂天頌,老公受了傷,你就是這種態度嗎?”
“那你想讓我怎麼樣?哦,親愛的,你怎麼了,傷到哪裡了嗎?人家好心疼哦,乖乖不哭哦!”
樂天頌擠眉弄眼,把所有瑪麗蘇和腦殘劇女主角專用的語氣和橋段全都使了出來。
噗嗤。顧晞陽被她無厘頭又浮誇的演技逗笑,心情倒是瞬間好了不少。
他趁着樂天頌還在陶醉於自己的神演技之中時,突然猛地拉住她的手腕,將她用力一扯,她單薄的身體就砰的一下摔進了他的懷裡。
“呃啊!你幹嘛!你想幹嘛!”
樂天頌一時大意,低估了這個傷殘人士的攻擊力,現在整個人都被他擒住,毫無反抗之力!
顧晞陽順勢反牽住她纖細的手腕,從背後將她摟住,伏在她的肩頭貪婪地呼吸着這個女人身上好聞的奶油香味。
她就像冰淇淋那樣甜,也像冰淇淋那樣冷,叫人沉溺其中,欲罷不能。
他的指尖撥起她柔順的髮絲,語氣也變得溫柔了幾分,“要不是因爲你,我會受傷嗎?”
樂天頌愣了一秒,身體竟然不自覺有些緊張,“關我什麼事,你們父子倆的矛盾非要扯上我才行嗎?”
“既然你知道是我父親做的,那還不老老實實呆在我身邊。他這一次只是給我一個警告,作爲反抗他的代價,下一次,恐怕就沒有這麼簡單了。”
“那又怎麼樣?”樂天頌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眉毛,臉上並沒有絲毫懼色,“我不是早就說了嗎,現在我什麼都不怕,如果顧嘯天要對付我,那就儘管叫他來吧。如果他殺不了我,那日後,我可不擔保會變成什麼樣子。”
“你非要這麼不聽話嗎?”
顧晞陽拿她沒有辦法,語氣裡透着一分無奈,從認識樂天頌的第一天開始,她就不是讓人省心的女人。
更何況時至今日,他們之間有太多理不清楚的關係,他知道樂天頌不會那麼輕易放下對他們的仇恨,他也不指望她會放下仇恨,但是保護這個女人,是他現在最重要的事情。
即便是賠上性命。
不管顧晞陽說什麼或者做什麼,對樂天頌來說都只不過是想要彌補才做的掙扎而已。
他們父子在她的生命裡挖出了一個巨大的黑洞,卻想要輕易就填滿它。
這不可能,說什麼也不可能。
她冷冷地扯起一個笑容,笑容中帶着些許諷刺。
她掙脫開顧晞陽的手,望着眼前這個表情冷漠的男人,目光掃過他受傷的臂膀,心裡竟會有些絞痛。
“顧總,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誰也改變不了,如果你想做什麼來補償我,那我告訴你,不必了,因爲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如果你討厭我,那就和我離婚,然後永遠消失在我餘下的生命中。”
她的聲音並不大,語氣卻清晰而堅定,像一根根尖銳的細針,穿刺了顧晞陽的心臟。
透過病房內慘白的燈光,樂天頌的面容顯得更加沒有氣色,悲涼而蕭條,叫人忍不住想要憐愛。
就這樣沉默了幾秒,顧晞陽纔再度開口,“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做好你的顧太太吧,因爲我是絕對不會和你離婚的。”
他淡漠的表情把樂天頌的最後一點防備都摧毀了,眼淚順着臉頰滑向乾涸的雙脣,熾熱的溫度似乎要灼傷她的皮膚。
她很想問一問,爲什麼要這麼對她?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爲什麼要因爲兩個毫不相關的人的恩怨,就賠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呢?
難道錯就錯在她生來是夜鷹的人嗎?難道錯就錯在她愛上了顧晞陽嗎?
難道這一輩子,她就註定要淪爲這個男人的禁寵,永遠都不能逃離嗎?
但是她最終什麼都沒有說,面對着這個永遠都雲淡風輕的男人,她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只是默然轉身,離開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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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路小跑,空曠的醫院走廊裡迴盪着清脆而尖銳的腳步聲。
身邊是來來往往、行色匆匆的醫生和護士,警報燈時不時亮起來,一些都稀鬆平常,沒有人注意到她決堤的眼淚和刺骨的悲傷。
跑到走廊的轉彎處,她突然猛地撞上了一個堅實的身體,躲閃不及,甚至有點眼冒金星。
那人手中的東西灑了一地,致命的沉默蔓延開來。
樂天頌趕緊低頭,顫抖地聲音也變得怯懦起來,“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
“天頌?”男人試探着問道,聲音溫柔而緩慢。
她揚起頭,卻正對上一張熟悉的臉孔。
柔軟得如同棉絮一般的五官,乾淨清澈的眼神,瞳仁裡散發出來的溫暖的光芒,就像火焰一樣瞬間就包圍了她。
還有那股依舊浩瀚而清爽的海洋香氣,乾乾淨淨,一塵不染,讓人如同置身於天堂之中。
這個男人就是如此不同的存在,在無邊無際的黑夜裡,彷彿永恆閃耀的星光。
“岸風……你,你怎麼還沒走啊?”
看到是卓岸風,樂天頌原本焦慮的心情瞬間平復了不少,她語氣卻依舊充滿悲涼。
卓岸風自然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不妥,自他認識樂天頌以來,她一直就是那麼自信滿滿、甚至有幾分目中無人。
可是眼前這個單薄的小女人,淚水浸溼了她好看的臉孔,原本精美的妝容也混成一團,就像只受驚的小鹿,叫人忍不住想去保護。
但是儘管如此,爲了保護她的自尊心,卓岸風還是沒有拆穿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黃櫻和金太他們還有點事,所以先回去了,我知道你和晞陽應該都還沒吃東西,所以去給你們買了點粥,不過現在好了,全都潑了。”
卓岸風惋惜地看着灑了一地的熱氣騰騰的白粥,樂天頌也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們在走廊盡頭的長椅上肩並肩坐下,微涼的晚風吹進來,拂動了兩個人的髮梢,一切都變得寧靜下來,只剩下樂天頌臉上風乾的淚痕還在隱隱作痛。
卓岸風回過頭看她,眼裡帶着一絲淺淺的波紋,“怎麼了,爲什麼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又和晞陽吵架了嗎?”
聽到顧晞陽的名字,樂天頌好不容易緩和的心情又瞬間降到了谷底。
她努力剋制住情緒,溼潤的雙眼眨巴了兩下,“有什麼好吵的,我和他之間,不就是這個樣子嗎。”
卓岸風嘆了口氣,這個女人語氣中的絕望讓他覺得揪心,看着她日益憔悴的小臉,他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
“其實晞陽……他並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的,他和我們所有人都不同,他從小就要經受比我們多幾十倍甚至幾百倍的壓力。而顧伯父,你也看到了,在他的眼中根本就沒有骨肉親情,只有錢和權力,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有很多事,都是晞陽身不由己的。”
“身不由己……呵呵,”樂天頌笑了笑,笑容卻有些淒涼,“如果一句身不由己就可以把他們對我全家做的事情一筆勾銷的話,那我也真的很想原諒他。”
她轉過來,面對着卓岸風,淺灰色的瞳孔裡泛出好看的光澤,“岸風,你知道恨一個人有多累嗎?你知道我有多累嗎?”
不知道是爲什麼,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摟住了卓岸風的身體。
她覺得很冷,周圍的一切都冷得刺入骨髓,唯有眼前的這個男人,讓她感覺到一絲絲溫度,讓她原本乾涸冰封的心臟,又重新有了跳動的感覺。
卓岸風也愣了一下,但還是很快環住了樂天頌的身體,他就像一張溫暖的牀褥,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的,融化她心上所有的陰霾。
“累了就休息一下吧,我會陪着你的……”男人的聲音如同天籟一般,迴盪在長長的走廊內。
只是這一刻,誰都沒有發現,在昏暗的轉彎角,有一雙熾熱的目光正在凝視着他們。
顧晞陽站在那裡,手上拿着自己的西裝外套,他原本以爲樂天頌會冷的,可是現在看來,似乎有人正在給她溫暖。
他垂下眼眸,安靜地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