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又是要唱哪出?”
美男宿舍的大門口,澤村就跟塊狗皮膏藥一樣,對着張寒一躬倒地。
“拜託您,請收我爲徒吧。”
“你不是克里斯學長的徒弟嗎?現在克里斯學長剛離開球隊,你就準備換山頭了?做人不能這麼無情無義吧。”
張寒臉色冷淡的說道。
“我已經跟克里斯師父請示過了,就是克里斯師父支持我來找您的。”
澤村榮純一臉誠懇。
張寒哐噹一聲,把門關上。
等他換好了衣服重新打開門的時候,澤村那個傻小子還在原地鞠着躬。
“起來吧。”
這一幕,張寒倒是早就猜到了。
“您答應了?”
“你都跟克里斯前輩請示好了,我就算不看在你的面子上,也要給克里斯學長面子。不過醜話說在前面,我可以浪費我自己的私人時間教你,並且不要任何的報酬。但是,以後別跟我叫師父。”
“爲什麼?”
澤村榮純一臉不解。
“我沒有收徒弟的打算。就算以後真的要收徒弟,我對徒弟的智商也是有要求的。”
這話,當然是開玩笑。
但是師徒的關係,不管是在張寒老家,還是在東京,人們都看得很重。以後張寒和澤村,大概率都會進軍職棒。
光是兩個人曾經在一支球隊裡,還是前後輩,就夠那些媒體炒作的了。
這要是再加上師徒關係,恐怕就更說不清楚了。
張寒不想增加這樣的麻煩。
他跟澤村的關係,最好就定格在普通的學長學弟上。
“是。”
澤村榮純雖然不知道張寒的想法,但當他發現張寒一臉堅決的時候,也就沒有繼續在說這個問題。
有求於人的時候,即便是澤村榮純這個憨憨,都知道要適可而止。
兩人回到了室內練習場,御幸一也和幾個球隊裡的幾個小夥伴,還沒有離開。
顯然剛剛他們正在這裡進行加練。
“你還真被這小子給說動了。”
御幸摸了摸腦袋,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還不是你,要不然我哪來的這麼多麻煩。”
“別那麼說嘛,這可是我們球隊的王牌。他的實力提高了,對我們整個球隊都是有好處的。”
看到幾個人互動,原本各自在做練習的那些小夥伴,就跟聞到了腥味的貓一樣,主動湊了過來。
他們憑直覺就知道,接下來肯定會有很有意思的事情發生。
尤其是這裡面,還有青道高中棒球隊的另外兩位投手。這倒也不奇怪,室內練習場本來就是投手和外野手用的最多。
“你想要問什麼?現在就直接問吧。你如果不問的話,我可不會主動告訴你。”
張寒看這架勢,他不當着大家的面解說,恐怕都不行了。
於是他把皮球踢給澤村。
想要教一個人成爲球隊的王牌?這當然不是唯一的辦法,甚至都不是最好的辦法。
如果張寒是球隊的監督或者教練,他這個時候應該幫澤村榮純從頭到尾的梳理一遍。
但他不是。
他也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已經在青道高中棒球隊磨練了幾個月的澤村,已經在甲子園投過球的澤村,也未必需要他這麼做。
聽到了張寒的話以後,小夥伴們差不多也就明白了,張寒和澤村爲什麼同時出現在這裡?
這是新老王牌的交接。
青道高中棒球隊的小夥伴們知道,以前每年都會發生這一幕。
球隊新老兩個王牌,會完成一定程度的交接。有的時候可能是一場談話,有的時候可能是一段時間手把手的教導。
這也是青道高中棒球隊的傳統。
不過這中間發生了一個意外,那就是張寒突然逆襲成爲了王牌,而他又是一位二年級的選手。
這樣一來,畢業的三年級投手丹波光一郎,自然就沒有辦法再作爲王牌教導澤村。
而張寒這個二年級的王牌呢,原本按照正常的路線,他應該等到明年夏天退役以後,再考慮交接的事情。
可偏偏因爲情況特殊,張寒提前一年從王牌的位置上退了下來。
這樣一來,就出現了眼前這一幕。訓練時間本來就很緊張的新青道,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完成王牌的真正交接。
大家好像下意識地都忘了這件事情。
一直到現在,澤村榮純和張寒同時出現在這裡。
以前的時候,球隊的王牌交接都是極私密的,大家很難看得到,頂多也就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但是今天,球隊的新老王牌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直接開始了交接傳授。
這要是錯過了,那也太遺憾了。小夥伴們一個個眼睛瞪得跟鈴鐺一樣,他們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球隊在交接王牌的時候,究竟會說什麼?
二年級的川上,以及另外一位一年級的投手降谷曉,也都是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
他們對這個話題,顯然都十分感興趣。他們沒有能夠成爲球隊的王牌,並不意味着他們不想成爲王牌。
尤其是降谷曉,極具才華的他,可沒打算心甘情願的當一輩子替補。
七八個小夥伴,十幾隻眼睛盯着自己,張寒也沒介意。
他就看着澤村。
澤村骨子裡真的是一個很大方的傢伙,他當然清楚他跟張寒的談話意味着什麼?
身爲球隊現在的王牌,他完全可以找一個更私密的場合,這對於他穩固自己王牌的位置來說,無疑非常有幫助。
王牌投手的確很吃天分,如果天分不夠的話,很難到登峰造極的水平。
但學習,也一樣重要。
空有天分的選手,因爲沒有好好學習,將自己的天分白白浪費掉。
這種事,在這個世界上,都不知道已經發生了多少次。
張寒現在教導他的東西,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很好的學習機會。澤村榮純完全有理由獨享,但是澤村卻沒有那麼做,他當着所有人的面,大大方方的把問題問了出來。
他在跟降谷曉競爭,儘管他現在已經是球隊的王牌了,這種競爭也沒有停止。
既然是競爭,那麼肯定就有輸贏。澤村榮純也是想贏的,但是他要贏得堂堂正正。
利用自己現在已經取得了優勢,悄悄把降谷曉排擠開,不給他競爭的機會。
這顯然不是澤村榮純的風格。
“我想知道,該如何成爲一名合格的王牌?”
這個問題,在澤村榮純的心裡已經藏了很久。
原本澤村榮純認爲自己很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
想當初他在赤城中學棒球隊的時候,好歹也是球隊的組織者和球隊的隊長。但這兩個身份,都不如另外一個身份,讓他認同度高。
那就是球隊的王牌。
澤村榮純認爲,已經當了幾年球隊王牌的他,應該已經很清楚王牌投手的職責是什麼?
正因爲清楚職責,所以他很明白怎樣成爲一個合格的王牌投手?
一直等他進入青道高中棒球隊以後,開始系統的學習棒球知識,澤村榮純突然發現,他自己之前的想法太稚嫩了。
王牌投手遠不像他想的那麼簡單。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他都陷入了迷茫。針對這個問題,他也問過了球隊裡的很多人。比如說跟他一個宿舍的學長,再比如說他的師父克里斯,搭檔御幸等等。
這些在他心目中,無比厲害的人物,給出了各種各樣的回答。
回答的核心大同小異,可這些都不是澤村榮純真正想要的。
倒不是說學長們的回答沒有道理,澤村榮純很清楚,學長們回答的沒有任何問題。
可是回答的沒有問題,並不意味着答案就是他想要的。
一直到現在,面對球隊的上一任王牌,他提出了同樣的疑問。
張寒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明顯愣了一下,他顯然沒有想到澤村榮純會問這個。
“你們覺得呢?”
張寒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轉頭看向了降谷曉和川上。
這個問題,同樣讓兩人愣了一下。
澤村好歹還是球隊的王牌,雖然當王牌的時間不長吧,但畢竟當過。
他們兩個可是球隊的替補。
川上還好一點,雖然在青道高中棒球隊不顯山不露水,但是當年在自己家鄉,他也曾經是球隊貨真價實的王牌投手。
降谷曉就不行了。
儘管才華橫溢,但因爲找不到能夠接住他球的人,他壓根就沒有系統的在球隊裡打過球。
他跟澤村榮純一樣,是進入青道高中棒球隊以後,才系統學習棒球知識的。
這兩個人對於王牌兩個字的理解,同樣沒什麼信心。
“讓所有人都打不到球!”
降谷曉說道。
他身邊的那些小夥伴,白眼翻到天上去了。就算你真的厲害,這麼凡爾賽,是不是也有點兒太過分了?
所有人打不中球,這種非人類的話,你怎麼說得出口?
但小夥伴們又不得不承認,如果是降谷曉的話,沒準真能做得到。
一個可以將最快球速飆升到155公里的快速球投手,放眼全國所有的高中生,能夠打中他球的打者,恐怕連百分之一都不到。
也就是說,人家降谷曉不是在凡爾賽,人家只是在實事求是的闡述自己的理想。
“解決對手,帶領球隊,走向勝利!”
川上認真思考了一番,給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點頭的回答。
王牌投手,似乎的確應該是這個樣子。
能夠解決對手,帶領球隊走向勝利的人,不是王牌又是什麼?
問完了兩人以後,張寒把目光放在了澤村身上。
“身爲球隊真正的王牌,你怎麼看待這個問題呢,澤村?”
什麼是真正的王牌?
這不是自己問寒桑的問題嗎?結果寒桑沒有給自己回答,反而重新把這個問題拋給了自己。
“能夠靠氣勢和投球,帶領球隊走向勝利的投手,就是球隊真正的王牌。”
這是他原來的想法。
在他詢問克里斯和御幸這些前輩的時候,對方給出的答案也大同小異。
所以這應該就是問題的正確答案。
可說完以後,澤村心裡就是不踏實。
如果答案真的就是這樣而已,那他之前一直糾結,究竟是在糾結什麼呢?
“你們的回答,都是教科書級的答案。包括降谷曉的也是!如果你真的能夠做得到,讓所有人都不能打中你的球,那你也的確可以稱得上是王牌投手。本來嘛,王牌投手最重要的職責就是帶領球隊走向勝利,至於說用什麼方式來帶領,只要沒有違規,沒有違背體育精神,那一點都不重要。最起碼我認爲,不是那麼重要。”
“但是這裡面有一個前提,如果你們做不到呢?你想要讓所有人都沒有辦法打中你的球,能夠做得到,那不用說。如果有一天你成爲了球隊的王牌投手,但是沒有辦法做到這一點呢?人家就是能夠打中你的球,並且能夠拿下安打,你該怎麼辦?”
說完降谷曉以後,張寒又把目光放在了川上和澤村身上。
“靠着氣勢和投球,解決對手,幫球隊拿下比賽的勝利,這當然是王牌投手的定義。但是這個上學考試,要考100分一樣,都是結果型的論斷。如果你考試的時候沒有辦法考一百分呢,那王牌投手就不當了,把這個位置讓給更合適的投手?球隊裡如果有這樣的人存在,那沒有問題,咱們球隊本來也不講論資排輩那一套,從來都是誰行誰上。可要是沒有呢,球隊裡沒有合適的繼任者,你又沒有辦法拿下100分,你這個王牌投手還當不當了?”
周圍那些小夥伴,聽完張寒的話以後,都懵了。
他們突然間發現,自家球隊的前王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槓精。
你要是這麼擡槓的話,這個世界上,恐怕就沒有任何問題,能夠找到正確答案了。
所有人都看向張寒,他們非常想要知道,張寒這個前王牌投手,究竟是爲了擡槓,還是說他真的有不一樣的想法?
如果他能夠給出不一樣的想法和思路,那小夥伴們也就認了。大家在智商上存在差距,他們還能怎麼樣?
如果張寒要是說不出來。
那麼對不起,管他是不是青道高中的校草,棒球隊的門面擔當。
一頓收拾,是少不了的。
感受到周圍惡意滿滿的目光,張寒沒有絲毫的退縮,他坦然的看着周圍的小夥伴兒。
“當然了,這只是我自己的看法,你們可以有別的想法,並不一定要聽我的。畢竟我當王牌投手總共也就那麼長時間,可以說不值一提。但是我作爲投手,已經有好幾年了。從我學習棒球開始,我超過百分之七十的時間,擔任的就是球隊的投手。”
當初他從鬆方升上青道,填報的也是投手。
“就我對王牌兩個字的理解來說,跟大家沒有任何區別,我也認爲能夠帶領球隊走向勝利的投手,纔是真正意義上的王牌。只不過人不是機器,更不是神。哪怕是再厲害的王牌,也不能保證自己發揮一直非常好。如果有一天你剛好狀態不佳,氣勢不足,是不是也要讓你的隊友舉白旗投降?”
“能夠帶領球隊走向勝利,這句話實在是太寬泛了,而且還有一個僞命題的前提。這就跟說能夠考100分的就是好學生一樣,話肯定是大實話,但我想這並不是你想要問的?”
能夠考一百分,是任何學生都渴望的,他們也知道能夠考一百分的是好學生。
“你真正想要問的是,該怎麼考100分對嗎?”
當張寒把這個解釋說出來的時候,他身邊七八個小夥伴,眼睛裡都流露出了佩服的神色。
要不說人家怎麼是年級前10呢,境界就是不一樣。
“這麼想一下,你們是不是就明白自己現在的問題是什麼了?就拿降谷來說,你當前最應該考慮的不是不讓任何人打到球。而是如何不讓人打到你的球,萬一球被打到了以後,你要怎麼做?”
“至於說川上的問題,你早就明白自己應該怎麼做了,不是嗎?儘管可能有些懵懵懂懂,但你的做法沒有錯,照着這條路走下去就好。”
“最後再說澤村。”
張寒把目光放在了澤村身上,其他的小夥伴兒也把目光放在了澤村身上。
“你想要成爲一名合格的王牌投手,想要靠你的氣勢和投球,來帶領球隊走向勝利。那就要想一下,你現階段的武器是什麼,要怎麼做才能做到你說的那樣?就比如說,我們接下來的對手是市大三高,如果我現在還是球隊的王牌投手,除了磨練球技以外,我會回去仔細翻看一下市大三所有選手的資料,把這些資料記在腦海中,並在腦海中模擬一下,碰到這些傢伙以後,我該怎麼投球?”
這些話,就好像在澤村的耳邊炸裂一樣。
以前的時候,御幸和克里斯師父,也曾經對他說過。
澤村也是這麼做的。
但是他一直懵懵懂懂的,根本就沒想明白自己這麼做的意義?
一直到現在,張涵掰開揉碎了,跟他解釋。
他纔有一種恍然大明白的感覺。
原來是這麼回事。
“可我就是模擬不出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