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萬咬牙切齒,一說起這事就氣不打一處來:“後來我們還找了幾個人過去,想到他們家去看一看常榮出院以後恢復的怎麼樣,結果到了那邊,被他老婆這娘們兒給吃了個閉門羹,死活不讓我們見。
當時我們一起去的人,都是跟常榮在一個車間工作的,平時都挺熟,那天親眼看到自己的工友、同事被砸在那麼大的機器底下,人都沒看見,就看見血從下面流出來,那個畫面實在是太刺激人了,大家心裡都不好受。
結果常榮還沒怎麼樣呢就被接回家,不在醫院繼續治療,我們心裡頭不好受,放心不下,想去看看,她還連門兒都不給我們開!
這換成誰心裡頭能好受得了!所以……就隔着門吵了一架!當時確實也是鬧得不太好看,後來那娘們兒在門裡頭威脅我們,說如果我們再不走,她就打電話報警。
我們都是本本分分上班的人,誰也不願意無緣無故惹麻煩,所以就氣呼呼地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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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知道這件事的人,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比起一旁聽故事聽得入神,已經把情緒代入進去,忍不住搖頭嘆氣的新廠長,霍巖就要冷靜得多。
孫萬雖然說自稱是當年那件事情的目擊者,知情人,但歸根結底這些都是他的一家之言,真實程度有待確認,客觀程度就更加需要考量。
畢竟從他對鄧慶蓉的稱呼就不難聽出從主觀感情上,他對這個女人是有多麼的厭惡。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有沒有其他人也對當年的事情一清二楚,就變得很有意義。
孫萬兩手一攤,搖了搖頭:“那好像真沒有了!我們當初廠子裡頭,本身車間裡的人流動性就比較大,技術工種還好說一點,普通工人可能過個年就有一大半都是生面孔了。
再加上本來大夥兒都覺得在車間裡上班還挺太平的,踏踏實實,安安穩穩,也沒有什麼風險,沒想到咣嘰一下!把常榮就給砸那兒了!
就這一次事故,真的是嚇壞了不少人,常榮住院期間就已經有好幾個辭職走了的,之後陸陸續續也又走了一些人。
現在過去了七八年的時間,你們也看到了,我們廠前兩年連領導都換過了,我要不是當了個車間主任,現在快到了退休的年紀,就想好好在一個熟悉的環境裡踏踏實實上班,說不定也早就換地方了。
現在要讓我再給你們找一個知道當初那些事兒的人,還真不太容易,當年好多人,走了以後就聯繫不上了。”
孫萬說的倒也算是實情,工廠裡面的務工者的確具有一定的流動性,隔了七八年的時間,當年的人不在這裡,換了工作或者回了老家都是很有可能的。
即便如此,倒也不是沒有什麼別的途徑來印證孫萬的說辭。
工廠裡面的工人可以離職,但是醫院裡面的病歷檔案卻是沒有辦法自己長出腿來離院出走的。
在謝過新廠長的協助和孫萬的配合之後,寧書藝和霍巖離開這家廠子,又驅車趕往當年收治常榮的那所醫院。
醫院裡面醫生護士的工作崗位相對比較穩定,或許會有科室輪轉,但絕對不會有一大半人都辭職離開換了工作這種可能性。
這樣一來,想找對當年事情有所瞭解的人就要容易得多。
事情也的確如他們兩個人的推測一樣,到了醫院裡,他們很順利地找到了當年負責治療常榮的主治醫生。
只不過那位醫生恰好下午有一臺手術,在手術室還沒有回來,科室裡的護士說,如果順利的話,大概再有半個多鐘頭,手術就能夠結束了。
既然如此,自然是要等的。
他們兩個爲了不打擾其他醫生護士的工作,乾脆到走廊一頭的窗邊站着,這邊離醫生辦公室比較近,醫生回來比較容易看到。
除此之外,因爲是走廊盡頭的緣故,這邊顯得更安靜一點。
這個科室位於住院部的三樓,樓層不算高,走廊盡頭是一扇窗,從窗口看出去,也看不到什麼遠處的景物,幾乎窗前所有的空間都被外面一棵樹的枝丫給擋住了。
寧書藝也不知道這是一顆什麼樹,那些向四面八方恣意伸展的紙條上已經有許多大大小小的花苞,顏色是柔和純淨的白,下面被暗紅色的花萼託着,有的還只有綠豆大小,有的則已經有了含苞欲放的姿態。
“估計再過幾天這花就要開了!”寧書藝看着窗外那些紙條上的花苞,“也不知道是什麼花,白色的,是梨花麼?瞧着還挺好看!”
“杏花。”霍巖扭頭看了一眼,目光在那枝條和花苞上停留了一會兒,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神黯淡下去,又迅速扭回頭去,不再去看外面。
“哦,原來是杏花。”寧書藝瞭然地點點頭,並沒有注意到霍巖方纔那一瞬間的反應,“我從來都分不清那些開花的樹都是什麼品種,就只能看得出來好看還是不好看。”
“看多了就認得了。”
霍巖這話倒是讓寧書藝有些好奇,忍不住扭頭看了看他:“那你看一眼就認出是杏花,以前沒少盯着杏花看吧!是以前的連隊裡有很多的杏樹麼?”
“不是,更早的時候。”霍巖搖搖頭,微微抿了抿嘴脣,“我去買水,你在這裡等着。”
說罷他便大步流星地走開了,挺拔的背影莫名顯得有些僵硬,以至於那離開的姿態都多少帶了幾分倉皇。
寧書藝看着他匆匆離開,扭頭又看了看外面的那一樹的杏花花苞,意識到自己似乎一不小心觸及到了什麼讓霍巖難受的記憶。
只要是一個活着的人,就有喜怒哀樂,有的人敏感一些,有的人遲鈍一些,有的人喜歡把情緒掛在臉上。
也有的人雖然面上永遠是潭水般的平靜,也並不意味着這是一個麻木無感的木頭,只不過是人家把各種感受埋得比較深,不願意被人觸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