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書藝的話讓原本還一腦子問號的羅威也回過味兒來。
“你要這麼說的話,還真是這麼個道理。”他有些生氣地捶了一記桌子,“所以合着這傢伙暗搓搓地害了這麼多條人命,敢情從心裡面還以爲自己是個慷慨的救世主,救人於水火呢是不是?!”
“可是,呂秀華的死亡過程,確實比其他人都要殘酷一些,”霍巖也有一些地方還不是很想得通,“如果一個人是以救人於水火的心態去做這件事的,又怎麼忍心看着對方痛苦死去?”
“這也是我之前疑惑的另外一個問題。”寧書藝並不奇怪他會有這樣的困惑,“對於這件事,我有一個猜測。
我懷疑,其他人或許是被動成爲兇手的謀殺目標,而吳全仁,很有可能是主動的。”
她的這個觀點可以說是大膽極了,一說出來,在座的其他人臉上都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按照張法醫他們討論之後給出的推測,不論是給留置針頭裡注射空氣,還是給氧氣機扭一下控制閥,這都是非常容易實施,且不會在過程中輕易驚動被害人的方法。
從這五個被害人的情況來看,很顯然,兇手是非常注意自保的,並不想冒被識破的風險。
結果就偏偏這樣的一羣老年人,沒有得到善終!對方又很雞賊,這一次要不是蔡宇傑拼命堅持,想方設法地勸說傅賢海子女報案,可能他們就要一直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去,還被當成是意外或者自然死亡!
就這種‘好人沒好報’的感覺,別說是其他人了,我現在都覺得有點崩潰。”
即便是一個爛醉如泥的人,也不敢保證在被針頭刺入血管的那一刻,人會不會驚醒過來。
隊裡面的其他人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呢,只不過大家爲了專心在工作上面,都在努力不讓自己產生太多的感慨罷了。
寧書藝也嘆了一口氣。
羅威憋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低聲爆了一句粗口,咒罵道:“太變態了!這人以爲自己是上帝呢?!憑什麼主觀上覺得這些老年人悲催,死了比或者幸福,就把人家弄死啊?!
畢竟作爲執法者,在處理案件的時候,他們所扮演的角色必須盡最大努力做到客觀中立,爲了能夠更好的調查事實真相,既不能先入爲主地同情被害人,更不能去理解作案人的價值觀。
疑問吳全仁的配合,讓兇手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做法是在幫助這些老人的看法,所以纔會認定了哪怕呂秀華有強烈的求生欲,哪怕她的死亡過程可能會因爲這種藏了救命藥的手段而比較痛苦,但終究是利大於弊的。”
“消消氣,”趙大寶拍了拍羅威,“這事兒確實是挺殘忍的,以前咱們見得最多的是打着對別人好的旗號去剝奪別人的正當權利,沒想到這次遇到了打着對別人好的旗號,連人家的生存期都給剝奪了的!
不過換一個角度想,這不正是法律存在的意義麼!
你說咱們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這麼老些人得有多少種價值觀標準!這要是都按照自己的價值觀去要求全世界,還真是得亂套!
好在有法律擺在那裡,大部分還是會去顧忌的。”
所以潛進被害人的房間裡,用針頭刺破皮膚,注射酒精,完成這一整套操作風險過於高,除非對方主動配合,否則不符合作案人的作案邏輯。
但是在血管中注射酒精,這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咱們現在先不要顧着唏噓。”寧書藝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調整好狀態,對其他同事說,“兇手在內部,這是我們都很清楚的,只不過對方的作案手法太過於隱秘。
可是現在手頭的這個案子,正如羅威所說,被害人都是做了一輩子好事的好人,而兇手在實施這一切的時候,竟然也抱着一顆“救贖”的心,這就有一種說不出的諷刺,也讓人越是瞭解到那些老人一輩子所付出的心血,做出的貢獻,就越打從心底裡感到憤怒和無力。
“所以說,感謝傅賢海當初培養了這樣一個有情有義的好學生。”霍巖沉默了一會兒,也開了口,“如果不是他,以後不知道還會有多少老人成爲新的目標。”
可是這一次,真的是太讓人難受了!
都是一些本來就已經年紀一大把的老年人,每一個這一輩子都是盡心盡力地做好事幫助別人。
這種情況在面對比較直截了當的恩怨情仇時,還是比較容易做到的,哪怕手段很兇殘,哪怕牽扯到的人員非常多,歸根到底裡面是有一個潛在的“善”與“惡”的角色區分的。
羅威是隊裡面最直腸子的一個人,心裡存不住事兒,所以面對這種複雜的情緒,也會把自己的感受直截了當地表達出來。
羅威有些煩躁地扒了扒本就不長的頭髮:“做咱們這一行,沒有個強大的心理素質真的不行!以往的案子,被害人大部分時候都是青壯年,跟兇手之間也絕大多數都是有個人恩怨在的,所以從法律上雖說是不能夠允許的,但從邏輯上還好接受一點。
這什麼狗屁邏輯!要是所有人都這樣想,這個世界上就誰都別活了!都得死去!”
而恰恰是有了這種被害人配合兇手實施這一切的假設,才能夠讓後面呂秀華的遭遇變得更加合理。
我們能夠收集到的都是一些間接證據,這些東西只能證明我們的猜測還算有依據,但不足以認定一個人的作案嫌疑,我們需要一點更進一步的東西。
但是對方在內部,我們在外部,這個節骨眼兒,任何到康養中心內部忽然走動很積極的陌生人,恐怕都會第一時間進入嫌疑人的視線,從而打草驚蛇,讓對方有足夠的時間藏匿起來,所以想要抓到對方的破綻,就只能是從內部解決。”
她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霍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