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處宅子裡,冷氏正與鳳仙侯對酌。
桌上的小碳鍋裡煮着羊肉,是鳳仙侯冬日裡最愛吃的。
“你們這些婦人吶出手還真是狠,光動脣舌就能殺人了,”鳳仙侯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睛說,“想來再過不了幾日,那姓溫的名聲就徹底臭了。”
“她的名聲臭了,侯爺您的如意算盤不就成了嗎?”冷氏笑得眉眼舒展,“誰叫她敬酒不吃吃罰酒呢!若是她當初痛快應下來,不但能抹平以往的嫌隙,還能得到許多銀子呢。”
“是啊,這世上無論是男人和女人,都要識時務纔好。”鳳仙侯點頭,“這事最後要是成了,你就是功臣。”
“等到的溫鳴謙名聲徹底臭了,成了過街老鼠,沒有人再會庇佑她,就連那幫姑子也一樣。
到時候,侯爺想要怎麼處置她們都憑自己的心意,不信她們還敢再相強。”
冷氏笑得得意極了,“侯爺再吃一杯暖酒吧!這酒配着羊肉,真叫人全身上下都暖哄哄的。”
就在他們安心享樂的時候,桑珥已經把信送到了朱府。
朱大人看了溫鳴謙的信,立刻叫老家人給碳盆裡多添了兩塊碳,自己研好了墨,開始寫彈劾鳳仙侯及崔榮的奏章。
連着好幾日壞天氣,終於迎來了一個晴明無風的日子。
溫鳴謙掐算着日子又該去見長公主了。
於是就和桑珥收拾了出門。
她們到了博望山,坐了轎子上去,誰想走了一半,轎杆突然斷了。
好在只是閃了一下,並沒滑下去。
“阿孃,你沒事吧?”桑珥連忙掀起轎簾問。
“不妨事。”溫鳴謙慢慢地從轎子裡出來,“看來咱們得走着上去了。”
“溫娘子,小的們這就下山去再換一乘轎子上來,好歹您下去的時候有的坐。”轎伕滿含歉意地說。
“不用着急,今日天氣好,多走走也無妨。”溫鳴謙說。
好在這上山的臺階早都已經打掃乾淨了,溫鳴謙和桑珥二人互相攙扶着往上走。
走出一里左右的樣子,就見有人擡着轎子從山上走下來。
那轎子在經過她們的時候停了下來,裡頭的人掀起簾子,口吻帶着幾分戲謔地說道:“這不是鼎鼎有名的溫娘子嗎?真是巧啊!”
溫鳴謙一看,這人正是前些日子在茶社遇見的那個軍爺。
他既知道自己是誰,可見一定是暗中調查過的。
那麼自然也聽到街上的那些傳言了,所以纔會用這種揶揄的口氣和自己說話。
“阿孃,他是誰呀?”桑珥小聲問。
“我也不認得。”溫鳴謙沒搭理那人,“咱們走吧!”
“溫娘子居然步行上山,是爲了顯得心誠嗎?”那人審視着溫鳴謙,“爲了討好長公主也犯不上這麼辛苦吧?”
“我們的轎子半路壞了,否則怎麼會走着上來?你這人說話好生無禮,我們娘子怎樣輪得到你管嗎?”桑珥氣呼呼地說,她就看不得別人對溫鳴謙這樣陰陽怪氣。
“桑珥不得無禮,這位軍爺想必也是剛剛拜見過長公主的。”溫鳴謙此刻除了認定這人出身行伍之外,還判定他身份不凡,否則又怎麼能來見長公主呢?
對於這樣的人還是少惹爲妙,沒必要給自己添麻煩。
“不如我做個好人,溫娘子坐了我的轎子上山吧!”那人似笑非笑地說。
“多謝,不必了。”溫鳴謙不願與他多糾纏,拉着桑珥繼續往山上走。
那人微微冷笑了一下,他絲毫也不認爲溫鳴謙清高孤傲,相反他認定了溫鳴謙必有所圖好,毫不單純。
這樣的人,頂好離長公主遠一些。
溫鳴謙和桑珥又走了二里多地,終於到了長公主的住處。
“你們上來的時候可遇見了長留王?”長公主笑着問。
“原來那位就是……”桑珥十分意外。
“民婦並不認得王爺。”溫鳴謙道,“所以也未及問安。”
“不妨事,他那人常年在邊疆戍守,是不講這些規矩的。”長公主笑道,“說起來我們也有好幾年沒見了。”
對於長留王應無儔這個人,溫鳴謙雖然沒見過他,卻並不覺得陌生。
他是當今朝廷爲數不多幾個握有兵權的皇族王爺,是長公主的侄兒,當今聖上的堂弟。
世人都說他自幼便立志縱馬疆場,不到二十歲就請纓去了邊疆。
他也的確稱得上能征善戰,在雲門戍守的這些年保得邊境太平,爲當地百姓所愛戴。
只是他已經三十幾歲卻並未娶親,至於究竟爲何如此雖衆說紛紜,卻也始終沒有個確定的說法。
“我這兩天就覺得有些手癢,剛剛雖然和無儔對弈了兩盤,可是他的招式太過凌厲,我不喜歡。”長公主笑着向溫鳴謙說,“剛好你就來了。”
溫鳴謙於是陪着長公主下棋。
長公主幾次暗中打量,見她神情從容平靜,全然不像被流言困擾的樣子。再說朱輝把摺子遞了上去,他是官場上出了名的鬼見愁,他要是彈劾誰,輕則罰俸反省,重則斬首抄家。
皇上若是做錯了事,他都能當廷力爭,讓皇上避正殿齋戒。
鳳仙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像往常一樣去上朝竟被參了一本。
參他的不是別人,正是朱輝。
崔榮沒有資格上殿議事,是後來才聽到的。
“朱愛卿,你說鳳仙侯縱子荼毒奴婢,崔榮賄賂鑽營,逼女出家,這些事可都屬實嗎?”皇上看了奏章問。
“句句屬實,老臣敢拿性命擔保。”朱輝朗聲道。
“既如此,這兩件事就交給你去徹查吧!”皇上道,“朕再派個人協助你。”
“皇上若想派人協助微臣,不如就請馮國公吧。”朱輝說,“他是國公身份,不必忌憚鳳仙侯。”
朱輝說話從來就是這麼直,所以皇上也不見怪,當即應允了。
鳳仙侯當然要叫屈,皇上只是說:“你也不要惶恐,清者自清。這事徹查清楚了也就是了,朱輝他們是不會冤枉你的。”
鳳仙侯無可奈何,只能站到一邊去,在心中暗暗盤算怎樣才能躲過這一劫。
只是他千想萬想,也不會想到這事和溫鳴謙有什麼關係,只覺得自己太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