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看來你想做個明白鬼。”宋氏笑得有些放肆,“其實你不該回來,如果你在霜溪那個苦地方熬着,興許還能多活幾年。
可是你回來了,我知道你不甘心。你想要找我報仇,不是嗎?”
宋氏緩緩蹲下身,和溫鳴謙四目相對。
楊婆子連忙拿過一個蒲團來:“小夫人快坐下,您現在的身子不宜勞累。”
“你不想死不瞑目,我可以答應你。”宋氏坐在蒲團上,拿出了那隻小瓷瓶,“只要你把這個喝了,問什麼我都告訴你。”
溫鳴謙盯着她手中的瓶子,一動不動,沉默了良久。
宋氏也不催她,甚至很享受這種靜默。
終於,溫鳴謙伸手將這瓷瓶接過。她的神情平靜得近於木然,彷彿已被命運折磨得毫無還手之力,甚至連怨恨和憤怒都沒必要了。
“放心,這是劇毒,只需要喝一口,一刻鐘內就會沒命了。”宋氏輕聲道,“不會痛苦太久。”
“只要我喝下去,我問什麼你都會如實回答麼?”溫鳴謙拔開了瓶塞。
“我是不怕什麼報應的,而且對一個將死之人也沒有必要說謊。”宋氏也有真誠的時候,但僅限於對面的人不會給自己造成任何威脅。
“那好,我喝。”溫鳴謙乾脆利落,一仰頭,將瓶裡的藥喝了下去。
“楊媽媽,你先出去吧!我們姊妹兩個說幾句體己話。”宋氏見溫鳴謙將毒藥喝了,心中的石頭徹底落了地。
“你是怎麼收買的桑珥?居然能讓她幫你做這樣的惡事。”溫鳴謙漆黑的眸子透着執拗。
“一個毛丫頭還用得着收買嗎?只要抓住她的把柄,就可以像驅使牛馬驅使她,”宋氏的語氣愉悅但繼而又微微皺眉,“不過她的膽子太小了,根本不敢往裡投毒。”
“不是她投的毒?!”溫鳴謙顯出十分震驚的樣子。
“是啊!她真是個不成事的,不過一包打胎藥而已,都沒膽子放進去。不過這也不要緊,只要她承認她放了就夠了。”
“那藥莫非……是你自己放的?!”溫鳴謙的手指着宋氏微微發抖,不知是出於氣憤還是恐懼。
“呵呵,你倒是不笨。老太太跟前的人把補湯送去之後,我才往裡摻了藥。現在你明白了吧?”宋氏像一個極有耐心的大姐姐一樣,和溫鳴謙促膝長談,“可是誰放的並不要緊,要緊的是我真的滑了胎。而你的丫鬟也承認是受了你的指使才往那湯裡放了藥粉。”
“可是……可是你就算是要陷害我,只需要說那湯裡有毒就是了,爲什麼還一定要喝下去?一定要讓那個孩子滑胎?!”溫鳴謙的手放在小腹上,似乎那毒藥已經隱隱發作了。
“你對我步步緊逼,我怎麼能坐以待斃?如果我不喝下去,就等於還是給你留了餘地。
以宮家人息事寧人的習慣,他們還是極有可能饒過你的。尤其是大夫人,她一定會說好在沒真的出事,弟妹也是一時糊塗,以後保證不要再犯就是了。
兩虎相爭,其勢不俱生。我怎麼可能對你手軟?何況這個孩子本不一定能保住,不如讓他痛快去了,也算是他爲我這個當孃的盡了孝道。”
“你……你的心怎麼這麼狠?”溫鳴謙像看着鬼怪一樣看着宋氏,“那可是你的親骨肉!”
“那又怎樣?!不過是未見天日的一團血肉!他的命本是我給的,我爲什麼不能拿走?!
你說我狠毒,哼!溫鳴謙,你其實蠢得很。當年你只要真心,可是你何曾得到過真心?!如今你又想要清白,可是你註定要一生揹負污名!
而我從來不要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只要實實在在的榮華富貴!我要這宮家的一切都屬於我!我不要什麼真心,不要什麼良心。
我做事只要結果,我便得到了結果。而你,連明日的太陽也看不見。”宋氏驕矜地看着溫鳴謙,猶如常勝將軍望着階下囚。
“是啊,我真是太傻了。我以爲我待人以真心,也必能得到真心。不想我的真心被視如草芥,明明是我被人陷害,卻還被視作毒婦。”溫鳴謙悲笑了幾聲,淚水從眼角滑落。
而宋氏的心情卻是無比的暢快,溫鳴謙越是痛苦越是灰敗,她就越得意越興奮!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你連看都不曾正眼看我。那時你是高高在上的正室夫人,而我卻是私奔委身的浪蕩賤婢!
從那時我就在心底暗暗發誓,終有一天,我要把你從高處扯下來踩在腳底!”宋氏越說越激動,乾脆站了起來。
“當初你便是利用我的貼身丫鬟陷害我,如今還是。”溫鳴謙閉眼苦笑,似是已經認命。
“是啊,誰叫你有前科呢!舊事重演,宮家人對你早失了耐心。”宋氏擡起手,撫摸着自己鬢邊的花鈿。
那細密的掐絲劃過她的指腹,冰涼涼,沉甸甸,一如她藏在心底的秘密,隱秘又得意。
“哇……”溫鳴謙俯下身,吐出一大口鮮血來,但她依舊忍着痛苦問道,“可我依舊不明白,如果說這個孩子還未完全成型,況且又有流產的跡象。你們沒有太多的母子情分,故而你利用他來陷害我。
可是康安那孩子呢?他已經一歲了。那麼可愛乖巧,天天被你抱在懷裡叫你阿孃。你又是怎麼忍心要了他的性命?”
“你想不通,是吧?告訴你,除了我之外,所有的人都想不通。”宋氏的眼睛顯得比平日裡更大、更黑,她的神情更是說不出的詭異,彷彿被什麼精怪附體了一樣,“所以當年他死了,沒有人會懷疑我,只會懷疑你。這就是個死局,誰進來都逃不掉。”
“你……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溫鳴謙大口喘着氣,又吐出了一口血。
“那孩子不能留,他是個禍根!”宋氏的神情似哭似笑,“你以爲我捨得嗎?他可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可我沒辦法,他不能長大!”
“到底……到底是爲什麼?”溫鳴謙不甘心地看着她,“別讓我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