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驚訝,老人隔着門縫的眼睛便緊張的朝着我和周君博來回打量,驚訝的問了一句,‘你們不是夫妻?’
同樣的話,同樣的說法。
好似真相就在眼前,我卻始終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後來,經過一番急切的解釋說明,老人終於開了門,讓我和周君博進去。屋子裡堆滿了酒瓶,幾乎沒地方可以下腳。我思考了許久才意識到,眼前穿着邋遢的老人就是一直不肯與我和周君博聯繫的施工頭。隔了一會兒他就用驚訝又惱怒的語氣問我們,‘你們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我們已經在三泉鎮住了一個月,剛剛通過一條神秘小路到這裡來的。’
周君博說這話的語氣也有些冷漠,我想他或許和我一樣,對於老者不肯相助,感到生氣。
如果老者沒有住在三泉鎮附近,我和周君博無話可說。但偏偏是這麼近,步行就可以到達的地方,他卻不願相助,甚至連短信也不願回覆……
我那時很無奈,站在門口不知該說什麼。但心裡又有着許多疑問,恨不得立即問個明白。
而後來,老人也猜到了我們的身份,坐在牀邊長長嘆了口氣,擡眸問我們,‘你們就是給我發短信瞭解情況的孩子家長吧?我以爲你們不會追查這件事,沒想到你們竟然……’
拔高的語調,彷彿無法接受我們在三泉鎮生活了一個月的事實。隔了一會兒,老人便問我們,‘你們在三泉鎮遇到下雨了嗎?’
周君博沒有說話,只是點了一下頭。老人見此,立即眉頭一皺,搖頭道,‘那你們逃不掉了。只怕碰過三泉鎮的水,誰也逃不掉。’
‘我們的確碰過三泉鎮的水,但不是在三泉鎮。’我不明白周君博的意思,老人就詫異朝周君博看去,而後聽他解釋,‘三泉鎮下雨的時候,我和淑英困在屋子裡,沒有出去。’
‘被困在屋子裡?’老人驚訝了一下,不敢相信的站起身來問他,‘你們沒有碰到雨水?’
‘沒有。’
‘那就奇怪了!難道是……是你們的孩子,保護了你們?!’
老人震驚的問出這話,周君博眉頭一皺,沒有回答。但他的說法卻引起了我的注意,不由的立即問他,‘三泉鎮的雨水不能碰嗎?’
老人緩緩點頭,表情有些失神。後來坐回牀邊,慢慢同我們解釋,‘三泉鎮原來不叫三泉鎮,而叫霍家村,是霍家人自家的土地,一直沒有出售。在我們動工之前,只剩下霍家的幾位窮親戚住在這裡。霍老闆爲了收回土地,將窮親戚接入城裡,開始動工開發……’
說到這裡,老人頓了頓,神情有些爲難,狠狠皺了皺眉後,便長嘆一聲說下去,‘其實在我們動工之前,霍家村已經改名名叫三泉鎮很多年。我們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個鎮名裡面帶着玄機,三泉鎮的三個泉眼動不得!’
不敢相信,一切正如周君博推測,三泉鎮的問題就出在水質上。
老人說,霍家村之所以改名爲三泉鎮,是因爲三泉鎮有三個泉眼,解決了當地村民的用水問題。而這三個泉眼的水卻不是來自三泉鎮,而是來自寂山。
‘三泉鎮臨海,如果取地下水,容易引起海水倒灌,但我們也不知道原本的山泉是如何被引入三泉鎮,只是聽霍老闆的吩咐將泉眼填補起來。’
‘就是因爲填補泉眼出了事?’
面對我的疑問,老人點了點頭,卻十分苦惱的說,‘準確的說,不是填補泉眼出的事,我們也想過很多可能,總覺得破壞了什麼,纔會引來麻煩。他們有人說,那是一個封印厲鬼的陣法,破壞了原有的法陣,被困住的厲鬼便會出來害人。也有人說,是修建的時候弄錯了什麼,將別的什麼地方的厲鬼引來了此地……’
‘您覺得是什麼原因呢?’周君博問出這話時,老人又一次選擇了沉默。但周君博卻好似知道老人在想什麼似的,徑自說下去,‘我認爲兩個原因都有,您覺得呢?填補泉眼時,破壞了法陣,同時也將寂山的亡魂引來了此地。您不是說三泉鎮原本的地下水極有可能是從寂山引來的嗎?剛好,許多人都是在前往寂山的途中失蹤,車輛卻莫名其妙的來到了三泉鎮。就像我們今天一樣,原本是準備從高速路到附近村鎮,再換道三泉鎮,沒想到剛剛離開寂山隧道,就被引去了一條以前從未見過的單行道,誤打誤撞的來到此地……’
說完這話,周君博匆匆一頓,繼續說下去,‘由此可見,寂山和三泉鎮有着某種必然聯繫,埋在地下的水中既有寂山的亡靈,也有三泉鎮的亡靈。’
‘你知道?’聽完周君博的分析後,老人驚訝的問,‘你知道了什麼是不是?’
對於他們那時的說法,我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周君博卻在老人驚訝的目光中點了一下頭。
見此,老人再度長嘆一聲,虛弱無力的坐在牀邊搖頭嘆氣,‘我老了,不中用了,留在這裡只是想提前迷路的人不要誤入三泉鎮,但這裡的一些東西就像是在埋怨我多管閒事,每晚都會在屋子外面徘徊,恨不得將我立即趕走……’
‘它們不會襲擊你嗎?’
老人搖頭,‘這地方它們來得了,卻管不了。不是它們的地方,殺人使不上力。’
有些明白老人的說法,可當我還想繼續追問時,老人已經擺手讓我和周君博儘快離開,‘雨後每一天,三泉鎮就會越變越恐怖。要是有它們……保護你們,你們留在三泉鎮沒有問題。若是保護不了你們,到哪兒都難逃一死。’
雖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有些說法卻令我困惑。那天我終於意識到周君博對我隱瞞了什麼,在離開老人的木屋後便好奇問他是如何知曉三泉鎮的情況的。
一開始,周君博並不願意告訴我真相,在我追問多次後,他才緩緩開口說道,‘彤彤告訴我的。’
如今想來,我不知道那些日子周君博是如何挺過來的。他知道孩子們已經死了,見到了他們的亡魂,卻一直沒有告訴我真相,陪着我繼續調查。
後來,我也曾問過他,沒有告訴我真相的原因究竟是什麼。他很爲難的問我,如果我知道李思已經死了,會是怎樣的反應?
除了無法接受,或許還有些歇斯底里。但最大的可能,是我會用他帶來的書上的種種說法,自盡而去,同害死李思的厲鬼拼命!
但那天,周君博並沒有告訴我全部真相,只是告訴我部分事實。
他說他是在夢中見到了彤彤,聽周彤告訴了他一些有關三泉鎮的事。當我追問夢中詳情時,周君博又沉默了許久才同我解釋,‘那是一個很黑暗的地方,空氣裡有屍體腐爛的氣味。彤彤就坐在一塊石頭上同我說話,告訴我,她看到的三泉鎮是什麼樣的。’
‘以前沒有聽你說起過這事……’
‘嗯。’他遲疑了一下才點頭,‘之前我並不確定夢境中是否可以當真,今天通過小路來到這裡,才確定是真的夢見了彤彤……’
‘老人的住處也是彤彤在夢裡告訴你的嗎?’
聽到我的說法,周君博明顯愣了一下,呆呆點頭,‘是。不過,那條路……’
‘那條路不是任何時候都能讓我們直接到達?’
‘對。’
我可以感覺到周君博隱瞞了部分事實,但我知道他並沒有惡意。沒想到離開三泉鎮不過一天的時間,當我們再次回到那裡時,三泉鎮已經呈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老舊狀態,雜草遍地叢生,而且,我們居住的那間蘋果屋,似乎有被人翻動過的跡象。
但這裡會有人來嗎?
我不確定有這個可能。周君博卻突然想到一件事,慎重的看着我說,‘你還記得方警官之前提到的情況嗎?他說第一次來到三泉鎮的時候,過了幾天晚上才發現他哥哥的車,次日一早,那輛車憑空消失,如同從未出現。但現在,我們來到這裡之後,找到的每一件物品並沒有消失……你有沒有想過,這是爲什麼?’
‘因爲我們……’
那時候看着周君博沉默的眼神,我心裡明白,卻說不出話。
方警官第一次來到這裡之後,離開時是安全離開的。後來是爲了陪我們調查孩子們失蹤的事,纔會陷入執念,引來厲鬼追殺。
東西沒有消失的情況,並不是一個好跡象。至少屬於方警官哥哥的車子從他眼前消失後,方警官安全離開了此地。而我和周君博……我和他並沒有看見任何一樣東西從眼前消失,這也就意味着,就像老人說的那樣,無論走到哪兒,我們都是危險的。
還有一種情況——有些難以言說。在三泉鎮生活久了,會有種,我和周君博真的住在這裡的想法。好似我們已經徹底成爲這裡的居民,和整個三泉鎮融爲一體。
但翻我們東西的,究竟是什麼人呢?
周君博檢查了一些東西,並沒有丟失什麼,但我們整理的資料和方警官留下來的那些資料,卻明顯有着被翻動的跡象。
如果是厲鬼做的,說不定這些資料早已消失,半點線索不會留給我們。可如果只是被翻動……周君博恍然大悟,‘那輛車。’
‘嗯?’
‘回來的時候,險些撞到我們的那輛車。’周君博立即走了出去,站在草坪中來回打量,很快確定了一個方向,回頭對我說道,‘我們去看看,說不定那輛車上的人也被引來了這地方!’
按照他的分析,那輛車之所以會在神秘小路上險些撞上我們,一定是因爲開車的人和我們一樣,被自動引入了三泉鎮。如果不盡快找到他們,說不定他們會立即遭遇危險!
沒想到,我們這一去,真的在遊樂場附近找到了一對新婚夫婦,而且他們車輛出現的位置,剛好是我第一次撞見女鬼的地方!
那一刻,我和周君博還未上前攀談便立即相視一眼。我想到了,他也想到了,這個地方前面是旋轉木馬,旁邊就是摩天輪,正是之前方警官提及發現他哥哥車輛的位置!
幾次巧合加起來,完全可以確定,當初被施工隊封閉的泉眼中,其中一個泉眼就在這裡!
但那時我和周君博沒有交流,很快那對年輕夫婦就走向了我們,急忙問我們這是什麼地方。
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們遭遇的情況比我們還要詭異,至少我和周君博是從旁邊的岔路慢慢開回三泉鎮的,可他們……差不多與我們擦肩而過時,就是即將撞上我們那會兒,就已經憑空降落了三泉鎮!
不過那時,年輕夫婦中的女人很着急,一直問我們,爲什麼這地方看起來這麼荒涼,之前一個人也沒有。他們去過蘋果屋,翻過我們的東西,發現我們找到的那些資料描述此處是一個極度可怕的地方,便回到了遊樂場,打算想辦法開車離開。但車被完全困住,這地方車是開不出去的。周君博也是好心,提議開車送他們離去。那時候我們想不到別的辦法,只能這麼做。
如果我有開車,或許會讓年輕夫婦直接開走,但那時停車場只有周君博的車輛,如果不是親自送年輕夫婦離開,我們根本沒有辦法。
後來還是出了事。就在我們帶着年輕夫婦離開的過程中,走着走着,突然聽不見腳步聲。原本一直在我們身後說話的年輕夫婦,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周君博回過頭來同我對視了一個眼神,我們試圖尋找過他們的蹤跡,但整整一晚,都沒有發現他們的下落!
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三泉鎮的可怕,神不知鬼不覺的帶走身邊的人。後來我又想到每次遭遇危險時,周君博就會時不時消失的情況,突然一下感到害怕,很怕有一天他消失之後,便真的消失,再也不會出現!
我想,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天,或許我,也不可能再也機會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