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江離雲不由緩緩擡眸,如夜沉靜的墨色黑眸不偏不移的看向她。
靳梓汐被他這麼目瞪口呆的看着,多少有些不自在,緩緩起身下了塌,走開了幾步:“你不必謝我,這些事都只是舉手之勞。”
僅僅只是舉手之勞嗎?
爲什麼他會覺得她做得那樣多?
擔心母親久居石室太過寂寞,便時常去探訪她。
擔心母親在石室沒有新鮮吃食,便自己在小廚房做些好吃的一併送去。
擔心母親這些年不知道外面的事,將朝陽宮有的什麼好東西都帶過去給她瞧一瞧。
聽說,上次她還給母親耍了一套落日煙華的劍法。
天下間有多少人想目睹那一套劍法的每一式,可大部分人都在落日煙華第一式便已命喪劍下,母親倒成爲這世間唯一看到整套劍法的人。
以至於後來每每母親提起靳梓汐,都是一臉笑意,還時不時笑話他:“裝傻裝出這麼好的媳婦來,若是旁人知道了,指不定這天下間該有多少男子期望自己是個傻子!”
是。
就連江離雲自己也沒料到,吳婉月會用這樣的方式,將靳梓汐帶到他身邊。
那是他曾經從來不敢奢求的妄想。
朝陽宮的女子,連天下君王都看不上,又怎麼嫁給他?
只是如今,不忍父母失望,不忍自己失望,總想着用什麼辦法能將她一直留下來,可靳梓汐又似乎並沒有對他有半分留戀,真是叫江離雲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纔好。
侯府的日子依舊過得不鹹不淡,靳梓汐不必去請安,也省去了不少麻煩。再者上次送了天錦給侯夫人,侯夫人也沒有再刻意刁難,所以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這話到底沒錯,可那天錦到底也是她不要的東西,侯夫人更不會知道,明月樓的樓主實際上跟靳梓汐一早就有私交,畢竟朝陽宮的名號一放出去,就算皇帝老子要天錦,只要靳梓汐開了口,明月樓樓主也會不要命的將天錦給她。
轉眼便到了八月十五,中秋團圓,幾天前侯夫人就命人來傳了話,說這一天一家人到底是要聚在一起的,就連江少卿也會趕回來同他們團聚,所以即便江離雲這種情況,也要靳梓汐帶着他一同參宴。
不過靳梓汐倒是隱隱聽說江翡琳的婚事黃了,似乎她宮裡那位貴妃二姐說要將她嫁到君國去和親。
聽到這個消息後,靳梓汐樂得不行,君國的皇子同她都是一輩的兄弟,各個都十分熟悉,便找了江翡琳來,說她想嫁就嫁,不想嫁就讓朝陽宮的人扮作劫匪將她半路劫走。
當然,靳梓汐並沒有將話說明,但意思卻是表達到位,江翡琳一時拿不定主意,只是聽靳梓汐說君國的皇子不錯,那便是嫁過去也無妨。
那個時候的她們並沒有料到,這次的和親竟給了江翡琳一條生路。
整個侯府,也只有江翡琳一人在歲歲年年中無憂無慮,而其他人,皆如繁星隕落,不過片刻風雲。
中秋當晚,靳梓汐和江離雲穿着得體的出了席,而江離雲趁着人前裝傻的機會,總是將靳梓汐粘的緊緊的,看到這一幕,只有侯爺和江翡琳笑得合不攏嘴,其他人臉上都瞧不出什麼神情來。
靳梓汐同他做戲做慣了,吃飯的時候一口一口的喂他,喝水也是,時不時還替他擦擦嘴,心裡卻不知將江離雲罵了多少遍,只恨江少卿他們不快點動手,硬是讓他們找不到一舉扳倒的機會。
後來說着說着,也不知道是誰提起了七夕那晚靳梓汐所唱的《上邪》,衆人回味無窮,讓她再唱一曲,就連江翡琳也跟着起鬨:“是啊,四嫂,上次七夕節你唱了一首同情有關的歌,要不今天再唱一首團圓吧?”
靳梓汐哪裡會唱什麼團圓的歌,詩經裡有關愛情的詩歌不少,也只有那些最爲耳熟能詳,她又沒有刻意學過什麼歌,這會兒再要她唱,她便有些犯難。
未料江少卿卻在此時謙謙開口:“早就聽聞弟妹歌藝不凡,上次七夕未能歸家,未曾有幸聽到弟妹的歌聲,弟妹再唱一曲也無妨……不如,就唱一首《風雨》?”
靳梓汐頗有些詫異的看着他,而江少卿此時正漫不經心的喝着酒,片刻之後方纔擡眸衝她淡淡一笑,身上文人氣十足,倒半點看不出他是當朝兵部侍郎。
身下,江離雲輕輕拉了拉她的手,也不知是鼓勵她,還是阻止她,後來侯爺也開了口,靳梓汐就不得不唱了。
“風雨悽悽,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夷。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雲胡不瘳。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這首《鄭風風雨》和之前的《上邪》一樣,都是表達情愛,句句刻骨銘心。
靳梓汐唱是唱了,用攝心魂的內力,自己聽起來沒什麼差別,不料她剛剛唱完,三嫂楊芸便酸溜溜的說道:“沒想到弟妹年紀不大,唱起情歌來倒是句句入骨,那歌聲裡的情感如此濃烈,莫非……曾經刻骨銘心的喜歡過什麼人?”
靳梓汐渾身一怔,也不知楊芸是早有預謀,還是借題發揮,這會兒不禁淡淡一笑:“三嫂不知道嗎?我仰慕四少的才情已久,才刻意學了這些歌,天天唱,夜夜唱,如今嫁給了四少,我很喜歡。”
話音一落,江少卿喝酒的動作停了,江齊天也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若不是江離雲這會兒死死抱着她的纖腰沒撒手,估計是快要笑斷氣了。
做戲這種事誰不會,與其被楊芸硬是加上什麼子莫須有的罪名,她倒不如說自己一早就喜歡江離雲。
侯爺停了這話也笑了,最淡定的仍屬吳婉月,靳梓汐實在覺得這樣鬥來鬥去沒什麼意思,暗地裡不知道掐了江離雲多少下,後來他終於十分配合的鬧了起來,靳梓汐才帶着他提前離開。
回到清風苑,關上大門,靳梓汐臉上笑意全無,可江離雲卻噙着一股笑意牽着她的手默不作聲的走回房內,若不是因爲這幾天總有人在外面監視他們,靳梓汐這會兒早就大發雷霆。
“這楊芸還真不是省油的燈。”
末了,靳梓汐只憋出這麼一句,倒是把江離雲給逗笑了。
爽朗的笑聲自指尖溢出,緩緩傳開時,靳梓汐狠狠颳了他一眼:“看見我出糗你就這麼高興?”
江離雲擺擺手,漸漸收斂了笑意,眸光中一片溫和:“你唱得很好。”
“我知道!朝陽宮的人,沒人用了攝心魂還唱得不好的!”
“說的也不錯。”
靳梓汐忍不住翻了翻眼:“隨口編的話,也能把你高興成這樣?”
一個轉身,她便跌入他懷中,輕柔的衣衫籠着她纖細的腰肢,江離雲順勢點住她的穴道,在靳梓汐防備不及之時傾身溫向她的脣瓣,不過蜻蜓點水般一掃而過便放開了她,而禁止新的穴道也在此時用內力衝破,正欲發怒,卻被江離雲猛然抓住了手。
他們沒辦法直接在侯府打一場,比比內力也不錯。
靳梓汐皺了皺眉,用了一半的內力與江離雲相抗,哪知他卻突然收了內力,在她強攻之下嘔出一口血來。
靳梓汐被這一幕嚇了一跳,連忙將江離雲扶回榻上:“你幹嘛突然收手啊?”
“我再不收手,你的四個侍女便要殺了我。”
江離雲淡淡說着,臉上依舊帶着笑,緩緩將嘴角的血色抹去。
靳梓汐回眸一看,果然見春花秋月四人滿臉殺氣的看着江離雲,不禁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到底是她的人忠心,靳梓汐挑了挑眉,將手置於江離雲腹部,正準備幫他療傷的時候,教訓他幾句。
哪裡知道江離雲伸手一撈便猛然將她拉入懷中,就只春花秋月衝上來護主的同時,江離雲揚起了右手,也不知道觸碰了什麼機關,牀板一番,江離雲便抱着靳梓汐滾入地道,落地之時,再次毫不偏移的吻上她水澤紅脣。
“傻。”
江離雲留下一個字便繼續牽着靳梓汐往地道里走。
靳梓汐掙脫了兩下,正欲問他要帶她去哪兒,卻見江離雲右手一拋,地道里的燭臺便亮了起來,也是一間石室,一應俱全的裝飾。
“你將攬月公子的行頭都藏在這兒了?”
靳梓汐打量四周,得出這麼個結論,江離雲也不隱瞞:“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天天睡在榻上,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這裡,除了你……”
靳梓汐皺了皺眉,其實如果江離雲不說,她也不會知道有這麼個地方。
然而江離雲卻沒有停下腳步,繼續牽着她往裡走,石室內還有另一條隧道,直達梨月夫人的石室,靳梓汐這個時候才知道這地宮的設計是如何的精妙。
“他們團圓,我們也應該團圓。”
江離雲說着,便回眸衝靳梓汐淡淡一笑,如沐春風的神情十分清朗。
那一刻,靳梓汐有些微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