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查文斌與玄牝子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態度,對於這種禍害人間的,只要濫殺無辜,不管你有什麼理由,那也是容不下的。
“李隊長,這件事,還要勞煩你給行個方便,畢竟我們在做事的時候不能像官家那般,至於這個案子要怎麼結,我不知道是否能夠說服……”
李成功沉默了一下道:“上頭要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想也只能拿那個女人的屍,就算是她畏罪自殺吧。我們的法律是不會追究一個已逝者的刑事責任的,就有勞查先生了。”
自他們回村,警察就把那座教堂給圍得嚴嚴實實,爲了證明玄牝子所言不虛,找到了包大富進行打聽,終於是鎖定了當年那座耶穌基督像所在的位置。真好就在那間屋子現在的堂屋裡,掀開地上的地磚,往下挖了不到兩米深,果然是有一個長約一米左右的小紅棺材,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具早已腐爛只剩下骨頭的幼兒屍骨。殘存的一些卷着的金色毛髮證明了玄牝子所言不假,即使是在白天,整個過程,查文斌仍舊覺得背後一直有一雙眼睛在看着自己。
接下來便是找那個女人,玄牝子說她已經死了,那麼究竟死在哪裡?這個是他們一直所好奇的,不過找到了這具棺材也給他們帶來了一道線索,原來這堵牆裡面有一道中空的密道,順着密道可以直通二樓,鑽進這個密道里葉秋就捂着鼻子出來了。
他皺着眉頭道:“有屍臭,估計才死不久。”
幾個警察帶着口罩,順着密道打着手電一直往上爬,終究是找到了那個女人……
整座教堂,查文斌起初懷疑過的一個地方就是房頂,西洋房屋的房頂都是又尖又高的,上面有着足夠的空間可以做文章。果不其然,順着這條密道在房屋的最頂端他們找到了那個女人,女人懷裡還抱着一個洋娃娃……
各種小孩用過的玩具,穿過的衣物,那個女人就蜷縮在那裡,她的手腕處有一道割傷,幾乎切斷了整個手腕。可以看得出她死的時候是那樣的義無反顧,或許這一刻,她終於在那一頭和自己的愛人還有孩子團聚了吧……
這個女人是值得同情的,她既是一個弱者又是一個殺人兇手,是誰讓一個原本應該過着正常幸福生活的女人走到了這一步?她需要發泄,但是卻把發泄的對象用在了同樣無辜的人身上。
“屍體要帶回去做解刨嘛?”查文斌問道。
李成功說道:“按照流程是這樣的,法醫需要開最後的鑑定,我們在現場收集到了一些證據也會一同帶回去,這個案子應該可以了結了。”
“等結了案把屍體送回來吧,”查文斌道:“她的怨氣太深,留在你們那未必安全,我的建議是拉回去儘快火花,把骨灰送過來,我想把這一家三口給合葬了。”
“那你呢?”
“我?”查文斌望着屋外的天色,他聳聳肩道:“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別忘了那個無形的兇手其實一直就在這裡,到晚上吧,晚上我會親手結束這一切。”說罷他拿了兩道符出來遞給了李成功道:“無論你信還是不信,我都希望這兩道符始終伴隨着這個女屍,就當是求個心裡安慰吧,你是個好警察。”
“謝謝,”李成功接過那道符對查文斌說了同樣的話:“你也是個好道士。”
消息還是不脛而走,村子裡已然是一片譁然。那個女人終於被找到了,而她一直生活在這裡從未離開,這座密道一直往外延伸,其中不少地方已經坍塌,看得出當年這個洋人設計之初的巧妙。
包大富拿着祭品本想到村外弟弟的墳頭上燒香磕頭,告訴他大仇得報,可是墳包上的一片狼藉讓他目瞪口呆……
“也太毒了……”包大富一邊哭着一邊收拾着弟弟的遺體,他的棺木被掀翻在地,他的屍體被拖出來暴屍荒野,這究竟是有多大的仇!
看着眼前的這一幕,查文斌的心裡不是滋味,那個女人已經讓仇恨淹沒了一切,她甚至把最後的矛頭全都施加在這戶搬進了她的“屋子”的外來者身上。
“我要讓那個女人挫骨揚灰!”包大富懦弱了一輩子,但是這次他選擇不再繼續懦弱,當聽說查文斌還準備把那個女人重新拉回來安葬的時候,他反對了,而且是激烈的反對!
不光是他反對,那些鎮上的人也都在反對,他們拿着鋤頭,拿着鐵鍬浩浩蕩蕩的開向了那片亂葬崗。十幾年前那批紅衛兵毀掉了墓碑,十幾年後的這些人把連日的恐懼與怨恨都加在了那些早已死去的人身上,他們要“報仇”!
“查爺,”胖子也亂了,他們正在山崗上尋找那個洋人的墓,可惜沒有墓碑,他們也正在尋找着可能的蛛絲馬跡。“媽的,不好了,那些老百姓拿着傢伙衝上來了。”
警察大部分都撤走了,留下的兩三個也僅僅是處於最後的善後工作,他們根本無力阻止這上百號憤怒的人。領頭的包大富從未想過自己也能一呼百應,一個終日只會與麪粉和煤球爐打交道的小販如今就像是一個殺氣十足的屠夫!
“不要亂來!”胖子張開着雙手對着山坡下的村民喊道:“死者爲大,這都是一些睡了幾十年的亡魂了,與他們無關啊!”
“你讓開!石頭兄弟,就是這些人死後還在作祟,他們是惡魔,是鬼!他們怎麼對待我們的,我們就要十倍二十倍的還回去!”
看着惱羞成怒的包大富,查文斌豁然明白了爲何那個女人會將仇恨放大到如此的地步。如今的包大富與那個女人其實已經沒有區別,他們同樣被仇恨佔據了心靈,他們同樣舉起了手中的屠刀向着無辜的人們身上砍去。只不過前者發泄的對象是早已死去的人,可如果他們還活着呢?是不是同樣也需要面對着憤怒的村民?
“叔,”查文斌分開人羣走了進去,他站在包大富的跟前輕聲地說道:“你要找的人不在這兒。”
“那她要找的人也不在這兒!”包大富吼道:“憑什麼,憑什麼別人的過錯咬我們來承擔!憑什麼是我家兄弟連死後都不得安生!早知道是今天這樣,當初來的時候就該這片墓地給平了!”
“平了他就能活過來嘛?”查文斌反問道:“同樣的,這跟他們無關,你們都是受害者,都不應該承擔這個錯誤。他們不應該,你們更加不應該。倘若人死後確實有靈魂,那麼生生世世流轉生死海的,不仍是那個能見能知能思考的心嗎?心中有仇恨,那任憑生死都無法解脫,我們也就生生世世都活在這仇恨裡不能自拔,一直到迷失了自己,還會有下一個,甚至是下下一個悲劇不斷的產生。”
查文斌扶着不停顫抖着肩膀的包大富道:“叔,相信我,他們死了都是去到了另外一個地方重新開始,他們不會有痛苦,我會在這裡爲他們日夜超度。”
“超度?超度有個屁用!”包大富顯然是已經失去了理智,他一把推開查文斌道:“今天不管是誰攔着我都不行,你查道士也不行!超度我家兄弟能活過來嘛?超度三哥夫妻能活過來嘛?一家四口啊,她都下得去手,你叫我們原諒,我們怎麼原諒,我們死後怎麼去面對那些慘死在前頭的親人們!”
“燒了它們!”“挖出來鞭屍!”“趕走這些惡魔!”……
山坡下方的人們開始不斷髮出各種口號,這片墓地是他們最後可以發泄的地方,查文斌兄弟三人站在人海之中如同螳臂當車,似乎一瞬間他們就會衝破這道不起眼的防線。
勸解,是那般的蒼白和無力,查文斌似乎有些明白了爲何玄牝子在整個事件中都把自己置身事外。因爲他明白,自己根本無力化解這種仇怨,就像現在查文斌無法說服看似老實的包大富一樣,他也同樣無法說服那個女人。
“叔……叔……”胖子仗着自己的身軀還死死的攔着包大富,他在做着最後的努力:“我們查爺說了,他會找到那個洋鬼子的墳,把他給超度掉,從此以後咱們馬安鎮就太平了,你要相……”
那個相信的“信”字還沒來得及說出來,胖子的嘴巴就被人用手狠狠的堵上了,接着是蜂擁的人羣,呼啦啦的叫喊聲如同當年的“義和團”,人們如同潮水一般涌向了那座長滿了荒草的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