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金三陽分開之後,我和老狐狸絡腮鬍子又踏上了東進的路。最開始的這段路,其實風險很多,因爲小白龍的地頭就在附近,我們走了一段日子,在有人煙的地方就聽說,小白龍放了話,要山裡其餘的幾個山頭配合抓我,抓到我送過去,小白龍會有重酬。
聽了這些傳言,絡腮鬍子就很不滿意,覺得小白龍輕視他,根本就沒說懸賞他的事,認爲這是一種侮辱。
“怎麼,你非要讓人到處抓你,你才高興?”
“那倒不是,不過,不爭饅頭爭口氣。”絡腮鬍子道:“我就這麼不值錢?”
我笑笑沒說話,但是心裡對絡腮鬍子的疑惑,已經快壓不住了。和五叔一番交談,我知道那隻不死扳指,是陸家的一道護身符,可能僅有一枚,可絡腮鬍子爲什麼也有一枚扳指?我一直跟他同行,卻連對方的底細也沒摸透。
我想着,是快要跟他最後攤牌的時候了。找機會要把這個事情一五一十的說清楚。
我們專門繞了一條路,避開小白龍的地頭,然後接着向東走。很多路都是以前走過的,重新走一遍,就少了許多波折。
冬夜太難熬,冷的要死,時常還會下雪,所以我們入夜以後就不得不停下來找地方落腳,天亮出了太陽再趕路。
冬天的清晨,空氣冷冽卻清新,從睡夢中甦醒,吸一口氣,肺就像是受到了刺激,人一下子就清醒了。絡腮鬍子弄了點柴,在林子邊開始燒火,弄點熱水就乾糧充飢。但是火剛剛燃起來,水還沒燒開,老狐狸突然就警覺了,在雪窩子上劃了劃,耳朵貼在地上。
“有人。”老狐狸繼續聽着,道:“騎着馬來的。”
“滅火!”我趕緊招呼絡腮鬍子把火熄滅,因爲山路不好走,所以一般的山民還有走山人都不會拿馬當做交通工具,只有山頭的山刺,騎着馬出來做買賣,路途較短,來去如風。只要在山裡遇到幾個騎馬的人,不用多問,大半就是山刺。
這地方其實已經離開了小白龍的地頭,只不過我們還是不敢大意,滅掉篝火,反身走進身後的林子藏了起來。
老狐狸聽的一點都沒錯,我們藏起來沒多久,一行六個人,騎着山裡的矮馬,吧嗒吧嗒一路奔來。遠遠的看到這些人,單憑他們的衣着和騎馬的氣勢,就判斷的出來,都是山刺。
我們躲着不動,望着那羣山刺從遠處疾馳而來。等到距離一近,我的心微微一動,因爲我看到騎在最前面那匹馬上的人,有些面熟。
對方瘦的和一把柴火似的,小身板幾乎要隨着顛簸的馬匹飛起來了。這個人我見過,就是當時剛剛離開石嘴溝的時候,在小嶺坡假扮米婆誘捕過我的瘦子山刺,他是小白龍手下的人,我逼着瘦子帶我
趕去白雲觀,結果和老狐狸地下爭鬥時,瘦子瞅機會逃跑了。
這其實只是個小角色,但他帶着五個人,對方說不定還有槍,而且我也吃不準附近還有沒有他們的同夥,所以不想冒險,就打算讓他們跑過去再說。
但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這六個人跑到我們剛纔燒火的地方時,最前面的瘦子勒馬停了下來,抽着鼻子在四周到處嗅。我的心一緊,這個瘦子的嗅覺相當靈敏,當時山裡的土狼夜襲我們,就是瘦子先嗅出危險的氣息的。
“兄弟們,有燒火的味兒!”瘦子翻身從馬上跳下來,這貨估計眼下也是小白龍下頭一個小頭目了,做事頗有兩分模樣,在周圍細細的看了看,慢慢的找到了我們剛剛用雪蓋住的篝火。瘦子伸手一探,低聲對身後的人道:“火是剛滅的,這附近有人,都精神着點!”
“二爺。”一個山刺在後面道:“這條路平坦,常有人走動的。”
“囉嗦什麼!”瘦子的眼珠子骨碌碌轉動,在周圍到處亂看:“白爺說了,那小子剛從石嘴溝離開不久,按他的腳程,走不出去太遠,遇見蛛絲馬跡就得留意。”
我趴着身子,就招呼老狐狸和絡腮鬍子朝林子深處慢慢的退,我們進林子難免留下腳印,瘦子已經注意這個地方了,遲早會發現腳印,跟進林子。
果然,我們三個退了沒多遠,瘦子就看到林子邊那些凌亂的腳印,當時一抖身子,從腰裡拿出一把王八盒子,貓着腰,帶人跟着腳印朝林子裡面走。我們三個不由自主的又朝林子深處去,但是情況緊急,已經來不及抹掉一路留下的印記,一直退到林子最深處一片沒有落雪的地方,三個人踮着腳尖,分別爬到樹上。
林子深處,繚繞着一片薄薄的晨霧,大樹的樹梢淹沒在晨霧裡,站在地面的人除非等霧散掉,才能看清樹上的情況。
瘦子那幫人慢慢就走到了這裡,瘦子的功夫不值一提,但他心細而且奸猾,洞察力相當敏銳。走到這兒的時候,他發現一路留存的腳印突然沒了,就擡頭在四周繼續掃視。這六個人一共帶了三把槍,小白龍在我們手裡吃了大虧,估計是真惱了,派人在地頭附近到處搜捕。我躲在樹上,暗中盤算着如果真被發現,被迫動手的話,該怎麼先把三個拿槍的給放倒,連一槍都不能讓他們放,附近如果還有同夥,聽到槍聲會趕來增援。
“二爺,咋弄?”一個山刺看見腳印消失,林子上方又被晨霧給包裹着,看遠了稀裡糊塗的一團,所以就跑來請示瘦子。
瘦子一擺手,示意對方閉嘴,他慢慢的擡起頭,朝我們藏身的樹上望來。儘管樹梢這裡有霧擋着,但我還是覺得不怎麼踏實,手裡無聲無息的拿出了刀子,真的不行,就只能硬拼了。
“樹上的人!下來!別以爲看不見你!”瘦子一下舉起了槍,仰頭喝道:“不然,老子就要放槍了!”
我心裡不由一驚,但是轉瞬就明白了,瘦子沒發現什麼,只不過在虛張聲勢。
“不下來是不是!”瘦子轉臉在周圍到處的亂掃,顯然心裡不怎麼有底:“等霧一散,你們藏也藏不住,老子的槍子兒可不認人……”
正說着話,瘦子的一條腿突然一軟,噗通朝地上一跪,緊跟着,他拿槍的手抽了抽,半張臉都歪了,嘴角不停的流口水,和中風了一樣,兩分鐘不到就歪倒在地上。最開始,我以爲是躲在樹上的老狐狸動手了,但瘦子後面那些人,也一個個和抽風似的,翻白眼吐白沫,噗通噗通倒了一地。
眼前的晨霧隨着輕風慢慢的流動着,瘦子那幫人倒地的同時,我感覺腦袋有點昏沉,那種昏沉根本就扛不住,而且越來越重,眼睛開始晃圈,手腳一抽一抽的不聽使喚。我急了,死死的抱着樹枝,唯恐從樹上掉下來。
那種昏沉一發不可收拾,一直到這時候,我才隱約的看到,那片流動的晨霧裡,彷彿夾雜着一縷一縷很難辨認出來的黃煙。
這時候,躲在旁邊樹上的絡腮鬍子明顯是撐不住了,只不過條件反射似的雙手摟着樹幹,慢慢朝下滑。可是隻滑了一半兒,他的手猛然一抽,直直的從半中間摔下去,摔了個四腳朝天。摔下去的同時,絡腮鬍子的手腳輕輕的抽搐,嘴角流出一串白沫。
霧裡有毒!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爲時已晚,我就覺得手沒力氣了,連抱着樹枝的機會也沒有。山裡從來沒有毒霧,如果晨霧帶毒,那就只能說明,有人刻意下毒。
放毒隨晨霧飄來,這手段讓人防不勝防,我不知道是誰在暗中作祟,腦子漸漸迷糊了,隱隱約約之間,覺得自己的口水順着嘴角朝下流淌,身子一歪,卡在兩根粗大的樹枝之前,失去知覺。
我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等到甦醒過來的時候,頭還是昏的,神智尚未完全復原,腦子裡亂哄哄的一團。
我仰面朝天,睜開眼的同時,就看到了屋頂,身子剛一動,覺得雙手被捆的結結實實。
“人犯醒了,來,給我審!”
陡然間,我聽到了一聲斷喝,馬上掙扎着坐起來,頭暈的幾乎坐不穩,但是擡眼的同時,我一下子驚呆了。
我坐在一間屋子的正中,身邊站着兩排衙役,正前方有一張桌子,桌子後,端端正正坐着一個穿着古代官服的長鬍子,就好像唱戲時候戲裡的縣官。縣官頭上,懸着一塊明鏡高懸的額匾。
我本來就眩暈的腦袋更亂的厲害,這是在夢裡?還是真的?
這分明就是一個老衙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