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出現令原本輕鬆的氣氛驟然一凝,然而他竟似未聞,徑直走到桌案前,先朝李成軒行禮:“草民蕭憶,是月兒的兄長。月兒在鎮海期間幸得王爺仗義維護,草民在此替她謝過。”
自從蕭憶出現開始,李成軒就一直在看他,直到此時才收回目光,淡淡說了一句:“不謝。”
蕭憶又看向李忘真,頷首道:“多謝秀殊。”
李忘真嫣然一笑:“你我之間何須客氣。”
西嶺月卻噌的一下站起來,熱情地對李成軒說道:“王爺,您方纔說什麼來着?邀請我一同進京是嗎?只要您管吃管住,民女樂意至極啊。”
李成軒嗤笑一聲:“本王何時短過你的吃住?”
這句話說得極爲曖昧,蕭憶臉色一沉,詢問西嶺月:“你要進京?”
“是啊!”西嶺月笑着拉起李成軒,“王爺,時辰差不多了,咱們是不是該啓程了?”
李成軒掃了她一眼,並沒有接話。
蕭憶則凝眉斥道:“月兒別胡鬧,隨我回成都府。”
此言一出,西嶺月還沒說話,李忘真卻已微蹙眉心:“你不送我回淄青嗎?”
蕭憶沉默一瞬,歉然道:“我想先送月兒回家。”
李忘真聞言將頭轉向窗外,掩飾住那一抹失望。
西嶺月只當沒聽見,使勁拉了拉李成軒的衣袖:“王爺走吧,再不走都該吃午飯了。”
李成軒仍舊沒動,只問:“你的去向,是否要與你義兄商討一番?”
“不必。”
“自然。”
西嶺月與蕭憶同時接話,答案截然相反。
見此情形,李成軒終是緩緩起身,朝她丟下一句:“商量好了再來找我。”然後便兀自走下樓梯。
李忘真顯然還想再爭取一下,但被蕭憶出言拒絕:
“抱歉秀殊,月兒離開太久了,我實在有些擔心。”
李忘真唯有溫柔一笑,展露幾分大家閨秀的氣度,輕聲說道:“我明白,你辦好事再來淄青吧,父親說了,想明年春天舉辦婚事。”
“好。”蕭憶不假思索地迴應。
李忘真聽到他確定的答覆,心中也安定下來,流露出幾分期盼之色:“那我在淄青等你。”言罷,這才款款離開,將空間留給他兄妹二人。
西嶺月方纔一直偏頭望向窗外,強迫自己忽略掉他們的打情罵俏,直至李忘真走後纔回過頭來,與蕭憶相對無言。
也不知過了多久,西嶺月才情緒低落地說:“李娘子她……她人很好,確實比我好,你們……很般配。”
“般配?”
般配二字一出,蕭憶緩緩閉上雙目:“你這可是在怪我?”
西嶺月搖了搖頭:“這次來鎮海,多虧了她暗中幫我,否則我也活不到如今了。論樣貌、論才智、論家世、論氣度……論一切,我都比不上她!”
西嶺月吸了吸鼻子,強忍淚意做出結論:“是的,我認輸了。”
蕭憶猛地睜開雙目:“你從不是輕言放棄的人。”
“那你要我怎樣?”西嶺月突然惱火起來,“你和她都定親了,義父也從獄中出來了,一切……一切已成定局,難道我還要繼續厚顏無恥地纏着你?”
蕭憶不欲與她爭執,握住她的右臂:“這件事我們回家再說。”
“我不回去!”西嶺月甩開他的手,倔強地道:“我要去長安,我要爲義父翻案,我要讓‘錦繡莊’重現輝煌!”
“這些不必你來做,一切有我。”蕭憶蹙眉勸道,“再說長安人心複雜,你一個弱女子……”
“那又怎樣,如今我認識福王了,他會保護我的。”西嶺月絲毫沒意識到這句話對蕭憶的殺傷力,恨恨地說,“你也不必擔心我,我有吃有住,逍遙得很。”
“月兒!”蕭憶沉聲斥她,“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西嶺月從沒見過蕭憶對自己發脾氣,算來這還是頭一次。在她的印象裡,憶哥哥任何時候都是和顏悅色,就算她沒有及時給義父送信,連累義父進了大獄,他也從未對她說過一句重話。
而如今,果然一切都變了!她的眼淚再也遏制不住,這些日子在鎮海所受的委屈頃刻涌出,她趴在桌案上痛哭起來。
一隻溫柔的手掌熨帖在她的後背之上,輕輕拍着她以示安慰。
“是我無能,一切都是我的錯。”他唯有自責。
他們蕭家世代經營蜀錦“錦繡莊”,是川蜀地區第一大皇商,自玄宗朝算起已經營快一百年。而蕭家身在成都府,與劍南西川節度使同在一地,少不得要時常“上貢”,籠絡一方諸侯。於此事上,他的父親蕭致武一直拿捏着分寸,十分謹慎,從不參與地方軍政,唯恐犯了大忌。可千防萬防還是沒想到,新上任僅僅一年的西川劍南節度使劉闢,竟然在去年公然zào fǎn,進攻東川想要自立。當今聖上當機立斷,以三路行軍共同討伐逆賊,輕輕鬆鬆將劉闢活捉。
他蕭憶只是一名無權無勢的醫者,當災難降臨,父親被捕入獄,他人還遠在淄青,沒有絲毫辦法。他想着自己對李忘真有兩次救命之恩,只得前去求助,但李忘真出言拒絕了。他便急忙辭行,言明要回家解救父親,而就在這時,李忘真的父親——平盧淄青節度使李師道卻親自出面將他攔下,說是能救他父親蕭致武出獄,但前提是他必須與李忘真定親。
李師道甚至還許下諾言,待他與李忘真成親之後,便會以檢校司空、平盧淄青節度使的身份親自出面,助蕭家重返皇商之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