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是不打算將蕭憶牽扯進來的,可她昨日已在李成軒面前放出狠話,她要自己去查案。但她心裡清楚,單靠她和郭仲霆根本成不了事,郭家也不會支持他們,而要在短期內找到一個詳知內情、可靠又有能力的幫手,實在是比登天還難。
於是她想到了蕭憶。猶記得她最後一次去見安成上人時,恰好趕上義父蕭致武抵京,蕭憶卻一下子猜到了她的去處,去安國寺找到了她。由此可見,蕭憶對《滕王閣序》背後的內情把握得很精準,更難得的是,這件事從頭至尾他都沒有參與過,僅僅是靠她和李成軒、郭仲霆的隻言片語便能猜到一二,試問這份心思誰比得上?
況且按照李成軒的說法,安成上人的死極有可能與生辰綱失竊有關。這案子的前因後果蕭憶都熟悉,再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郭仲霆也對她的識人眼光很滿意,忍不住誇讚她:“月兒妹子,你這個主意可真是絕了!蕭兄恰好是醫者,對活人死人都瞭如指掌,若換成別人去和仵作打jiāo道,恐怕都聽不明白。”
“瞭如指掌?”西嶺月不忘調侃,“仲霆哥哥,你這用詞的水平可是越來越高了。”
“還是月兒妹妹能欣賞我!”郭仲霆朝她擠眉弄眼。
西嶺月撇了撇嘴,適時收回心思,轉頭看蕭憶:“憶哥哥,驗屍結果如何呀?”
蕭憶如實回道:“聽仵作說,安成上人的死狀很奇特。他是背後中了三刀,刀口長約七寸,兇器遺留在了現場。”
“等等!”西嶺月開口打斷他,“你這麼說我根本想象不出來,你得比畫給我看!”
蕭憶很是無奈:“我如何比畫?”
西嶺月沉吟片刻,心生一計,轉頭看向郭仲霆。
後者打了個冷戰:“你你你要幹嘛?”
“不幹嘛,”西嶺月甜甜笑道,“仲霆哥哥,勞煩你先當一會兒死人。”
郭仲霆立刻垮下臉來。
西嶺月只當他同意了,便示意蕭憶坐到他旁邊,在他身上比畫着。而她自己則坐到兩人對面,方便觀看。
郭仲霆知道自己逃不掉,只好露出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咬牙應道:“好吧,爲了能早日破案,老子拼了。”
“又不是讓你捨生取義!”西嶺月笑他小題大做,擡手示意蕭憶繼續。
蕭憶遂在郭仲霆後背的大椎上比畫了三下,口中解釋着:“就是這裡中了三刀,但都不是致命傷。”
“致命傷在哪裡?”
“在腦後。”蕭憶扳過郭仲霆的頭顱,指了指他的後腦勺正中間。
郭仲霆又是一個冷戰。
“腦後?也是被刀砍中的?”西嶺月連忙再問。
“不,是另一種利器所傷,據仵作查驗應是飛鏢箭矢之類,但現場沒有留下可疑的兇器。”
聽了蕭憶這一席話,西嶺月的第一反應就是:兇手是那個擅用毒飛鏢的人。可她轉念一想,昨日李成軒的分析也極有道理,若當真是那人下的手,必然一擊即中,乾脆利落,絕不會留下這麼多傷口。
“憶哥哥,仵作有沒有告訴你,安成上人的傷口上是否有毒?”她繼續追問。
蕭憶何其聰明,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我問過了,上人沒中毒,且他腦後的傷口極小。你在洛陽中的飛鏢有兩指寬,我一直留着,方纔也讓仵作看過,與安成上人腦後的傷口不符。”
蕭憶邊說邊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木盒,裡頭裝着那支殺害了劉掌櫃,又誤中西嶺月肩頭的毒飛鏢。月餘過去,飛鏢的毒性早已被他清理乾淨,成了一支再尋常不過的暗器,毫無線索可查。
西嶺月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繼續思索着案情:“倘若不是那個人,又會是誰?兇手爲何會把砍刀留下,卻把暗器帶走了?”
她口中推測着,疑惑漸深:“奇怪,誰會用兩種器具殺人呢?”
郭仲霆也是不解:“帶兩種兇器出門殺人,果然很詭異。”
“是啊,殺手不應該都有慣用的兵器嗎?”西嶺月不知是發問還是自言自語,一雙秀氣的蛾眉微微擰着,陷入了思索。
須臾,她又坐到郭仲霆身邊,在他背後比畫刀傷的位置:“憶哥哥,你有沒有覺得這三刀的位置很雜亂?”
“的確,可以看出兇手當時很慌張,亂砍一通,傷口也不深。”
“可是一個慣用箭矢飛鏢的兇手,難道不該百發百中纔對嗎?”西嶺月提出最大的疑點,“怎麼可能飛鏢射得那麼準,反而用刀就不準了呢?”
“對啊,這沒道理啊!”郭仲霆也反應過來。
西嶺月假想自己手中握着一把刀,繼續在他背後比畫着,然後又伸出食指和中指,化作一把飛鏢戳到他腦後。她的動作定格在此處,不言不語,也不知是在想什麼。
突然,馬車在此時晃了一下,西嶺月沒坐穩,一個趔趄險些栽出車外。蕭憶和郭仲霆不約而同伸出手臂,一左一右抓住她的肩膀,異口同聲地說道:“當心!”
然而就是這一個舉動,令西嶺月倏然之間靈光乍現:“我知道了,兇手是兩個人!”
她亟亟坐穩,激動地說道:“兇手一定是兩個人,一個擅長用暗器,一個用刀。用刀那人沒能殺掉安成上人,讓他逃出了正房,另一人便甩出暗器將他殺死了。”
郭仲霆愣了一瞬,纔想起誇獎她:“月兒你實在太聰明瞭!”
西嶺月並未驕傲,反而生出另一個疑惑:“那麼問題來了,爲何一個兇手把刀留下了,另外那個卻把暗器帶走了?”
她邊說邊做出一個射暗器的動作:“按常理而言,兇手用暗器殺了人,不該直接走掉嗎?他爲何還要把暗器拔出來帶走?”
馬車內的三人都思索起來。
“因爲窮?”郭仲霆最先出聲,“可能他買不起暗器,想省着用?”
聽到這個猜測,西嶺月哭笑不得。
“或許暗器會泄露他的身份。”蕭憶說出她想要的答案。
“知我者,憶哥哥也。”她微笑着表示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