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我們上一次拆解的信息都是錯的?那些個藩鎮,武氏遺孤的復辟路線,都猜錯了?”白居易有些泄氣。
“未必。”李成軒再行分析,“王子安號稱‘初唐四傑’之首,他若想暗示一件事,絕不可能只用拆字的方法拼湊成句,未免太過簡單。我倒認爲西嶺的方法沒有錯,只不知這是不是武后隱藏的終極秘密。”
“應該不是。”西嶺月最先否定,“《滕王閣序》裡的線索太多了!還有那首四韻詩,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倘若武后的秘密是那條復辟路線,其實藏不住的,有心人只要把文章裡的地點全部找出來,在輿圖上加以標記,立刻就能看出問題。”
“你是在告訴我,那些地點不是復辟路線,全是你瞎猜的?”郭仲霆越聽越糊塗。
無人知道答案。
或許那就是復辟路線,或許不是。也或許那就是武后的終極秘密,又或許只是其中一部分。
但如西嶺月所言,至少他們又多了一條可供推進的線索——揀字湊句。
事情討論到此處,幾人都是頭痛不已,李成軒見沒什麼進展,便對幾人說道:“好了,今日到此爲止吧。既然到了我府裡,就例行‘傳座’吧。”
他說着就要吩咐下人擺飯,但被白居易和郭仲霆先後回絕。
白居易先解釋道:“下官與元微之兩年不見,已經約好要在府中延請,他孝期未過,明日即將返回洛陽,下官實在不好改期。”
郭仲霆也說出理由:“啊!我中午也有約,以前的同窗邀我過府敘舊,我已經答應了。”
“同窗敘舊?”李成軒通透一笑,沒有點破。
郭仲霆竟然破天荒地一陣臉紅,支吾着說道:“呃,好吧,不是同窗。”他特意叮囑幾人,“你們可別告訴我的父母大人,我……”
他的話點到即止,李成軒和白居易都瞭然地點頭。
唯獨西嶺月窮追不捨,又驚又奇:“仲霆哥哥,你不會是有心上人了吧?是誰啊?難道你今年真要成婚了?”
郭仲霆被問得耳朵都紅了,連忙打哈哈:“這個情況比較複雜,如今我還不能說,回頭我再告訴你吧。”
西嶺月哪裡肯放過他,待要再問,李成軒已經接收到他的求助目光,適時出言解救:“好了西嶺,讓他和白學士先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傳座’了?”西嶺月故作不悅。
李成軒竟然遲疑片刻,不知該如何應她。
郭仲霆和白居易對看一眼,目中均有憂慮之色。不過兩人都相信李成軒的自控力,終是未再多言,一併告辭。
西嶺月見人都走了,才讓車伕把她放在馬車裡的東西送進來。是一隻極小的錦盒,她遞給李成軒:“王爺,這是我送你的新年節禮。”
李成軒略感驚訝,隨即露出清俊笑意,接過錦盒淡淡回道:“多謝。”
“客氣。”西嶺月刻意解釋,“年前逛街時偶然看見的,不是什麼貴重東西。”
隨着她話音落下,李成軒已將錦盒打開,只一眼,他目中已是風起雲涌,萬般情緒複雜至極——
這是一套八枚玉佩,有羊脂白玉、獨山玉、翡翠、瑪瑙……統共八種玉質八樣顏色,分別雕刻了八幅不同的風景:龍門山色、馬寺鐘聲、金谷春晴、洛浦秋風、天津曉月、銅駝暮雨、平泉朝遊、邙山晚眺。
是洛陽八景。
“禮部曾有個員外郎名叫柳宗元,他評出了‘洛陽八景’,這‘龍門山色’便爲第一景。”
“我真想都看看。”
“這有何難?除了‘金谷春晴’不到時候,剩下的七景自不能錯過。”
“太好了,王爺可一定要帶着我!”
“有好事豈能少了你。”
……
去年中秋節的對話尚在耳邊,可一轉眼……造化弄人。
李成軒不知她爲何要送出這樣一套節禮,他不願去想,也不敢去想,只能噙笑合上錦盒,淡淡回道:“姑娘家買東西總是花裡胡哨。”
“你不喜歡?”西嶺月睜着靈動的雙眸,緊張地問。
李成軒撫在錦盒上的右手微微一緊。面對這樣一雙秋水剪瞳,他說不出謊話,唯有顧左右而言他:“午膳想吃什麼?我讓廚子去做。”
西嶺月聞言沉默一瞬,掩飾不住眸中的失望:“隨便吧。”
自從生辰綱一案結束後,李成軒一直深居簡出,斷絕與外界的交往。一直到李錡zào fǎn的消息傳來,李純才重新想起他,數次召他進宮詢問鎮海的情況,更將查找康興殿下的重任交予他。
可是她卻再也沒有機會與他獨處,更別提分析案情了。她甚至連一句關切的話都沒法說出來,每次見他都是匆匆一面,礙於人多無法開口。
曾經並肩查案的默契、患難與共的情誼、數次於危難之中伸出的援手……只因她身份的改變,一切都
成了回憶。
其實她所求並不多,只是想問一問他最近過得如何,是否走出了皇太后的yīn影,是否需要她的幫助,她能爲他做些什麼。然而他只用疏離應對。
這一頓午膳吃得極其乏味。李成軒食不言,西嶺月也說不出話來,兩人相對無言,皆無甚胃口。直至飯後,李成軒提出送她回府,西嶺月才終於鼓起勇氣問道:“王爺,你非要如此對我嗎?”
李成軒故意裝得若無其事:“嗯?什麼意思?”
“你說過的,你還當我是朋友。”
李成軒淡笑:“是啊,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