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沒問出什麼有用的線索,不過瘋了的李徽倒是有兩個名字不曾離口,整日翻來覆去地念叨着——“康興殿下”“滕王閣主”,想來就是所謂“殿下”“閣主”的全稱。√
至於這兩人到底是誰,有什麼目的,無論其他人如何質問,李徽都不說,最終更是瘋瘋癲癲地咬斷了舌頭。聖上得知此消息之後也沒什麼耐心了,照舊下令將他腰斬。
知曉“閣主”的全稱是“滕王閣主”之後,西嶺月更加確信武后的“通天手杖”有問題,她的第一反應便是去找李成軒商量,可到了福王府門外卻被告知李成軒已進宮去了。她這纔想起今日是臘月初十,恰好是聖上指定他每旬進宮的日子,既然找不到人,她也只得先行返回長公主府。
豈料她剛一回府,又接到聖上的口諭,令她收拾行李“進宮小住”。這個消息讓長公主很是憂慮,忙拉過她詢問:“聖上要你進宮做什麼?”
西嶺月想起上次天子說過的話,遲疑着回道:“聖上說過有一樁要事要交給我查辦,似乎是一件什麼案子,還說非我不可。”
“案子?”
長公主面露不悅之色,“月兒,你忘了母親上次說過的話?如今你身份不同,可不能天天耽於閒雜之事,該考慮終身大事了。”
“母親,”西嶺月抗拒地道,“此事也急不得啊。”
長公主聞言遺憾地嘆氣:“我看那裴行立倒是不錯,只可惜……他竟然是個鰥夫,還大你十歲,真是看不出。”
這兩三日間,長公主已將裴行立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除卻這兩點之外,她對裴行立是滿意至極。年紀大些倒還好說,本朝的世家子弟也有不少晚成婚的,可她漢陽長公主的女兒,斷沒有嫁給別人做續絃的道理,況且先前那位還只是區區一個刺史的女兒,又得過軟腳瘟。
西嶺月沒想到長公主動作如此之快,忙分辯道:“母親,我和裴將軍只是朋友,您可不要亂點鴛鴦譜!”
長公主仔細觀察愛女的表情,見她的確對裴行立無意,心中的遺憾之感才稍稍淡去:“總而言之,不管聖上交代你做什麼,只此一次!之後我會親自去向聖上說明,讓你遠離這些是是非非!”
西嶺月生怕長公主再說起她的婚事,逃也似的帶着阿翠、阿丹離開府中,匆匆趕往大明宮。內侍省的小黃門已在宮門處等候多時,仍將她安置在蓬萊殿偏殿,這裡自從皇太后去了興慶宮之後便一直空置,她身爲外孫女,住進來也算名正言順。
草草安頓過後,西嶺月獨自去拾翠殿面聖,毫不意外,她在此碰到了李成軒。
而此時,李成軒與天子的交談似乎也進行到了尾聲。
見是她進來,李成軒只淡淡頷首打了個招呼。倒是西嶺月萬分焦急,朝天子行禮過後亟亟問他:“王爺,我聽方廷尉說李徽瘋了?除了‘殿下’和‘閣主’的名字之外,他又吐露什麼線索了嗎?”
李成軒語焉不詳地道:“的確有些線索,但還須一一確認。”
西嶺月連忙打起精神:“什麼線索?”
“月兒,”天子開口打斷她的話,“朕叫你前來,可不是爲着此事。”
西嶺月一愣:“那這案子……”
“交給你福王舅舅查去吧,他已經有頭緒了。這案子你先放一放,朕另有要事交給你辦。”李純說到此處沒再繼續,轉頭看向李成軒。
後者心領神會,立即拱手稟道:“臣弟先行告退。”
“嗯。”李純微微點頭,看着他離開拾翠殿。
從始至終,西嶺月都沒機會和李成軒說上幾句話,想着自己這一進宮,還不知何時才能出去見他,心中更覺失落與焦急。
李純將她的神色看在眼中,不動聲色地喚道:“月兒?”
西嶺月連忙回神:“月兒在,聖上請吩咐。”
李純沉默片刻,再次開口:“你可知去年上元節時,皇長子的生母失足墜樓之事?”
西嶺月對此事略有耳聞。李純膝下的長子李寧,生母姓紀,名憐憐,是李純此生第一個女人,兩人間情分很重。李純正式登基之後,剛剛冊封她爲正三品的美人,她就香消玉殞了。
據說是去年上元節時,天子與後宮諸妃同登勤政樓觀景,紀美人原本身子抱恙沒去,半途卻又突然出現。當晚勤政樓上宮妃太多,擁擠之下紀美人失足墜落,活活摔死了。從此之後,天子於情事上便漸漸消沉,再也沒有過分寵愛過哪一位妃子。
此事已經過去將近兩年了,西嶺月不知李純爲何會突然提起,但也如實回道:“月兒聽說過此事,但不甚瞭解。”
李純面上突然顯現出濃濃的悲傷,緩緩合上雙目:“我本已經忘了她……我以爲我走出來了……可是上天又將她送了回來。”
西嶺月聽得似懂非懂。她只知道天子沒有自稱“朕”,而是自稱“我”,可見的確悲傷至極。
殿內一時靜默,也不知過了多久,李純才斂去哀色,猛地睜開雙目,沉聲說道:“朕要你重查此案。”
“啊?”西嶺月一時還未反應過來。
然而李純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你必須發誓,無論你查到什麼都會如實呈報,絕不會有絲毫偏袒或隱瞞。”
臘月的天氣酷寒難耐,滴水成冰,天地間一派蒼茫。西嶺月隨天子登上勤政樓,將半個長安內城盡收眼底,只覺眼前鋪展開了一幅水墨畫,氤氳出黑白兩色的繁華。其間間或夾雜着硃紅點點,是家家戶戶爲了過年而掛出的燈籠,以及貼出的年畫桃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