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這張幹事竟然用破壞外事紀律、釀造外交事故來威脅，所有人的眉頭都不由得皺了起來。
因爲在華國，因爲種種原因，外交從來沒有小事。
也許華國的外交原則是獨、立自主平等、和平共處等五項原則，但實在實際執行中，或許是因爲傳統的好面子思想，或許是因爲民族自卑感在官員之中特別嚴重，或許是因爲改革開放導致的過分強調gdp和招商引資的思想，總之，這貌似獨、立自主平等的原則，就變成了無原則的對外國人逢迎。
比如說堂堂一個人口上千萬的國際大都市，居然可以作出爲了幫一個外國人尋找丟失的自行車，而動員全市警察和市民去尋找的事情來。
這種完全沒有底線的逢迎其實並不會給華國人帶來好處，可是在某些官員的觀念中，只有這樣纔是最好的做法。
也因此，破壞外事紀律、釀造外交事故，是一個很大的帽子。
這張幹事利令智昏，恨不得馬上讓這個諾貝爾獎提名到手，當然，主要是因爲他的功勞纔有的諾貝爾獎提名到手，已經罔顧一切了。
楊晨看了他一眼，還是沒有說話。
他越發憤怒，一把衝上前來，指着楊晨的鼻子破口大罵，旁邊的葉主任拉都拉不住：“說你呢！楊晨，你是不是要破壞我們招商引資的大局？是不是要破壞我們引進技術的大局？”
“引進技術？我是不是聽錯了？”唐沫軒實在忍不住了：“這明明是他們找我們買技術、請求跟我們技術合作吧？”
對楊晨可能這個張幹事還有幾分忌憚，但是對唐沫軒，那是完全不放在眼裡，他扭頭就喝道：“你給我一邊去！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隨後又扭過頭來對楊晨怒道：“聽到沒有？啊？就憑華國這麼落後，能有什麼技術賣給人家？這是人家瞧得起你，給你好處，別給臉不要臉！”
這時候那貝爾實驗室的卡特，或許是因爲身上帶有的研究人員氣質更重一些，直接站出來反駁這張幹事：“不，張先生，您說錯了。楊先生的技術的確很先進，比我們美國的還要先進，一點都不落後。”
張幹事長大了嘴巴，幾乎無法理解這老外怎麼給自己拆臺，幾乎欲哭無淚：你究竟是站在哪一邊的？我可是在幫你說話啊……
這時候那高倉緒仍然沒有直起腰來，但卻仍然開口，只是說話的聲音因爲他的姿態，而顯得有些怪里怪氣：“張桑，楊晨閣下的技術，的確很先進，這一點絕不容質疑！”
張幹事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些什麼了，感情自己做的全是無用功啊。自己費盡力氣幫他們爭取利益，人家倒好，還嫌自己說錯了。
不過他轉念一想，人家外國友人這樣做，不正好證明人家外國友人的素質高嗎？不正好證明人家實事求是，比華國這些整天就知道吹牛，又可笑又落後的貨色強多了嗎？
唉，素質啊！
章新建在旁邊輕輕拉了拉楊晨衣角，低聲道：“楊董，是不是應該考慮下？你看他們這態度，還是很真誠的啊，總不好傷了人家外國友人的心吧？”
反而是唐沫軒冷笑道：“老章，你以爲他們都是什麼好貨色嗎？那也是有求與我們，不然的話，你以爲他們舉刀宰我們的時候，會有絲毫手軟嗎？”
“至少這一次，人家態度很誠懇嘛……”
“誠懇個屁！”唐沫軒道：“要不是我們已經知道技術的珍貴，你以爲他們沒打算用白菜價輕鬆到手？沒聽那卡特開始的時候，還說要收購技術，後來才改口的？這說明什麼？這說明他們也不安好心，只是後來看我們不好矇騙，這才老實了！”
章新建沒話說了，輕嘆一聲：“可這樣……這樣總是有些臉面上不好看啊……”
唐沫軒搖搖頭頭：“不用擔心。這些人都是講求實利的，只要能給他們利益，就算比這更加低聲下氣百倍，那也是可以做得出來的。你以爲都跟我們國家的商人一樣好面子，講虛名嗎？老章啊，不是我說你，你既然在我們同泰實業幹了，這觀念就一定要轉變過來，對外國人不要總有一種弱者心態，彷彿人家態度稍微平等了點就以爲天大榮耀，可以做出大大讓步。”
“呃……”章新建搖頭嘆息，也暗自警惕起來：或許，自己也真的是時候改變心態了吧。
這時候那張幹事越發感覺一定要把楊晨的態度壓下來，一定要讓他們跟外國人合作了。不說別的，就憑人家這個態度，拿到上頭，那就是天大的政績，天大的成就！
至於具體企業是得利還是利益受損，跟他有什麼關係？只要能夠讓上級領導高興，不忘了提拔自己就行了。
他回頭對葉主任道：“老葉，這一次咱們可一定要成功！你要知道，這意味着什麼？要是在咱們手頭辦成這事，那是多大的功勞？你不是一直想要調出科協這個冷衙門嗎？這就是天大的機會！說不準，有了今天的功勞，你日後主政一方，也不是沒有機會啊！你要知道，現在中央可是一直在提倡幹部年輕化、知識化……”
葉主任本來還算冷靜，但停了張幹事這話，卻難免意動。
看他意動，張幹事再往火上澆了一把油：“老葉，不用那麼擔心。說到底，這不過一個私營企業！況且，我們背後也不是沒有支持的。不說別的，就是眼前這外國友人的感激，那就值得冒險了啊！你想想，現在這些外國友人的友誼，那可是意味着上億資金的。就憑這個招商引資的功勞，哪還考慮什麼呢？”
“我只是怕這姓楊的也許也有些背景……”葉主任越發意動，可還是顧慮重重。
“放心，這點背景算什麼？”張幹事大包大攬：“別忘了，還有李少那邊呢。有李少支持，這算什麼？”
“好！幹了！”葉主任一咬牙。
他們在這邊竊竊私語的時候，高倉緒和卡特福倫還再糾纏楊晨，但是很顯然，沒有任何成果，楊晨始終不肯收口。
到最後，不光章新建有些拿不穩，就連唐沫軒都開始動搖了。
可這個時候張幹事又跳了出來，先是對高倉緒和卡特福倫他們陪笑道：“高倉先生，卡特先生、福倫先生，你們不用着急，我會馬上命令同泰實業達成合作的！”
高倉緒一直彎着腰保持鞠躬模樣，看不見臉上神情，但是卡特福倫卻有些錯愕，竊竊私語道：“福倫，你說，張真的能辦到嗎？我聽說在華國這樣的專、制國家，企業家必須聽政府官員的話？”
福倫笑笑：“這可不是國營企業。不過，政府官員對企業家仍然擁有強大影響力卻也沒錯。我們倒是不妨靜觀其變。”
作爲洛克菲勒基金會的華國高管，他對華國這些官員的嘴臉和對企業家的影響力，還是深深瞭解的。如果張幹事真的能辦到，可以讓他們大大減少付出的代價，那又何樂而不爲呢？
但是，就算如此，他們也不會明着出來支持這個張幹事。相反，他們反而要越發強烈的反對張幹事的做法。
至少，就算張幹事失敗了，他們也能夠收到一份人情。
作爲在美國呼風喚雨的基金會高管，他可是很清楚，哪怕在美國，人情也是很重要的。比如說那位身爲微軟總裁的世界首富比爾大門先生，當年起家給ibm寫軟件，要不是他老媽和ibm的董事是好友，哪能輪到他一個大學輟學、寫程序水平也不算特別出衆，還有剽竊他人源代碼嫌疑的貨成功拿到藍色巨人的訂單？
只不過，在美國，人情的意義和華國不太一樣罷了。但這人情的重要，卻是一般無二的。
兩個老外竊竊私語的時候，張幹事已經一把衝過來，再次喝道：“楊晨，你聽清楚，趕緊和外國友人籤合同，要是因爲你造成這一次的談判失敗，你要負全責！”
葉主任也陰陰的道：“楊總，這是國家的需要，到你義不容辭的站出來的時候了，國家會感謝你的。只要能讓外國友人們滿意，那些個罈罈罐罐就不要太計較啦。別忘了，你可是還生活在華國這塊土地上的，你有今天的成就，那也是因爲國家的培養嘛。”
他們兩個一個明着威脅，一個暗着威脅，配合得倒是很默契。
在他們身後，那些隨從的政府人員也都是一個個幫腔：“是啊是啊，怎麼能跟國家討價還價呢？”
“你還是不是華國人？難道一點愛國情操都沒有嗎？”
“哼，你們一傢俬營企業，那有什麼技術能力？還不都是挖了社、會、主、義牆角？國家不計較不等於不知道，現在到了你回報國家的時候了……”
正說着，他們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蒼老的怒吼聲：“你們這些蛀蟲都在說什麼？口口聲聲國家國家，卻都在出賣國家利益，真是恬不知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