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法倫總想爲劉貞淑做點什麼,可是還能做什麼呢?
如果可以,她很想讓楚凡回來,陪在劉貞淑的身邊,但此事實現起來又是何等艱難,根本無異於天方夜譚。
帶着無比沉重的心情來到庭院中,驀然聽到微微的抽泣聲,法倫扭頭望去,見歐陽晴正坐地而泣,便走了過去,站在了她的跟前。
法倫很理解歐陽晴的心情,她自己的心情,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但她知道,劉貞淑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在這之前,絕不能給她留下遺憾,起碼也要陪她吃完這最後一餐!
“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更不是哭的時候。今晚你我什麼都不要說,只管好好的陪伯母吃一頓飯,最後一定要讓她開開心心的睡過去。你聽到了嗎?”法倫俯視着歐陽晴,聲色俱厲的叮囑道。不過,話雖這麼說,可她自己也在黯然流淚,在默默哭泣。
不知爲何,有法倫在這裡,歐陽晴多少有了些底氣,也沒有那麼的茫然無措。否則讓自己陪劉貞淑度過漫漫長夜,自己還當真不知如何是好?
法倫這個曾經令她見到就討厭的臭警察,現在卻是讓她覺得,她就像是一個姐姐般,自己對她雖談不上過分的喜歡,但起碼也不是那麼的討厭。
當下歐陽晴含淚點了點頭,答應了法倫,其實即便法倫不說,她也會強擠笑顏,陪劉貞淑好好的吃完這頓飯。當然她並不知道,劉貞淑之所以健如常人,是出於‘迴光返照’的異象,可不管怎麼樣,既然劉貞淑是楚凡的母親,那麼在歐陽晴心裡,她也就是自己的親人,所以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想讓她得知楚凡的事情,免得她傷心過度,加重病情。
隨後,兩人一起去洗了把臉,各自收起所有不好的情緒,再次回到了廚房,開始有說有笑的幫劉貞淑忙活了起來。
很快的,客廳的餐桌上,已經擺滿了豐盛的菜餚,香氣繞樑,滿院飄香,使這座簡陋的四合院,再一次充滿了‘家’的味道。
三人入席,挨坐一起,縱然沒有楚凡在場,劉貞淑亦是表現的眉開眼笑,樂不攏嘴,今晚她不寂寞,因爲有歐陽晴和法倫的陪伴,所以寂寞與孤獨,着實和她沾不上半點的邊。
看了一眼時間,劉貞淑好氣的嘆了一息,無奈道:“那個臭小子,到現在還不回來,也不知道他在瞎忙什麼?小晴,你幫伯母再打個電話給他,叫他快點回家。”
聞言,歐陽晴下意識的看了法倫一眼,法倫卻是微微一笑,道:“還是我打吧。”說完,她拿出手機,故作樣子,撥通了楚凡的電話,隨即又道:“這裡信號不好,我到外面打。”
言罷站起身來,去庭院中轉悠了一圈後,便又返回,坐到了劉貞淑的身邊,對其笑着謊道:“楚凡現在在省裡,說要考察一下我上午給您聯繫的那家醫院,看看他們的醫學水平怎麼樣。今晚他是回不來了,不過明
天一早他就能回來。伯母,咱就別管他了,再說他也是擔心您,纔會東奔西跑。萬一我給您聯繫的那家醫院,真能幫您緩解病情也說不定呀。世事無絕對,比如您,之前您還重病纏身,現在不是挺好的嗎?”
聽聞法倫此言,劉貞淑忽覺心間甚是舒暢,不禁笑得更是燦爛。可是片刻後,她又忽然一愣,不解道:“那小子哪來的錢去省會呀?光是來回車費,就要好幾百呢。”
“噢,是我給他的錢。”歐陽晴反應倒是迅速,趕忙接了一句。
“呵呵,我的病,也是他告訴你的吧?”劉貞淑好氣又好笑,卻是慈祥的看着歐陽晴,道:“這小子可真行,他叫你去醫院陪我,他自己倒是溜了。不過小晴哪,伯母還真要謝謝你。你看上回你借給伯母的那二十萬,伯母到現在還沒還清呢,現在又要你借錢給楚凡,伯母真是過意不去。等伯母病好了,伯母肯定會連本帶利的還給你。”
“伯母,您說哪去了?我和楚凡之間,已經不是能夠用錢來衡量的了。別說二十萬,就算回頭把我們家的全部財產都轉到他的名下,我都不會有怨言。反正我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我的,我們不會分彼此的。”歐陽晴這話說得倒是大方,然而她的這番話,絕對不含假,簡直實在的不能再實在了。不僅是劉貞淑,就連法倫都聽着感動。
“這菜都涼了,我看咱們還是一邊吃,一邊聊吧。”說着,劉貞淑先是爲歐陽晴夾了口菜,然既又幫法倫夾了一口,興致勃勃的道:“今晚伯母特別的高興,也爲楚凡那傻小子能夠交到你們這樣的朋友而感到非常的開心。以後我也就能放心了,那傻小子能有你們的陪伴,他也不會再無親無故,更不會孤獨。伯母沒有什麼好給你們的,只能填飽你們的肚子,就當是謝謝你們能把楚凡當成朋友看,也謝謝你們能抽空來陪我。”
聽了這話,法倫和歐陽晴卻是默然不語,低眉垂眼,倍顯失落。
她們承受不起劉貞淑的言謝,因爲她們覺得,自己欠楚凡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多的就算耗盡生命,都還不完……
這頓飯,一直維持到了深夜,至此,卻誰都不覺得困,也不覺得累。
期間,三人如同一家,聊得甚歡,並且經過暢所欲言,法倫和歐陽晴彼此之間也有了很多瞭解,完全從敵對關係,變成了朋友。或者說,歐陽晴真正的董事了,成熟了,她學會了怎樣和別人相處,也知道了怎樣去了解別人。
劉貞淑始終都是眉開眼笑,口舌不休,與法倫和歐陽晴聊得不亦樂乎。不過自從丈夫去世之後,她覺得自己已經很久都沒有說過這麼多的話了,而且她那旺盛的精神絲毫不減,直至此刻,她都是容光煥發,神采飛揚,看不出半點異常。可事實上,自從她回家的那一刻起,她的身體就一直處在異常狀態,若是正常的話,她現在應該奄奄一息的躺在牀上,靜靜等待着死亡的
來臨纔對。
終於,時至凌晨十二點整,當懸在客廳牆壁上的老式掛鐘報時的一瞬間,劉貞淑頓覺精神一散,滿面的紅光忽然褪色,很快的,就變得慘白一片,同時身體上的力氣也在慢慢流失,最終她只覺得四肢酥軟,通體無力,就連呼吸亦是艱難了起來,虛弱的氣息只出不進,以至她開始大口喘着粗氣,貌似難受至極。
頃刻之間,劉貞淑那原本強盛的生命力,竟是所剩寥寥無幾,此時此刻的她,就宛若即將燃盡的殘燭一般,那微乎其微的生命之火,只待熄滅,令她徹底與世訣別。換句話說,這纔是她應該有的狀態。
“好了,孩子們,我累了,也該走了。”劉貞淑彷彿自言自語一般,喃喃的說完,她便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來,邁着沉重的步伐,竭盡全力的向着自己的房間走去,其虛弱程度,哪怕一陣微風,就能把她給吹倒似的。
見劉貞淑的狀態不對,歐陽晴也跟着站了起來,正欲上前攙扶,不料法倫卻是抓住了她的手臂,隨即滿面憂傷的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跟去。
“伯母這是怎麼了?剛纔她明明還好好的,怎麼轉眼間,她就一副很虛弱的樣子?”望着劉貞淑孱弱的背影,歐陽晴滿腹不解,心裡也開始擔憂了起來。
“聽着,楚凡已經無法回來盡孝,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和我就是伯母的親生女兒。不管明天發生什麼事情,這個孝,我們一定要替楚凡盡到!”法倫沒有回答歐陽晴的問題,因爲她已經心如明鏡,料到了劉貞淑的命運,縱使說什麼,都於事無補,只能無助的等待日出,然後,爲劉貞淑安排身後事。
歐陽晴聽得糊塗,不自覺地皺起眉頭,短暫的沉默後,只聽她肯定道:“從我第一次見到伯母的那天起,我就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媽媽。所以不管楚凡在不在,我都會盡一個女兒應盡的孝心。從現在開始,我會寸步不離的陪在她的身邊,直到楚凡回來爲止。我也相信,楚凡會回來的。”
“剩下的時間,只屬於她自己。何況她真的累了,今晚你就不要再去打攪她了,讓她好好的睡一覺吧。”說完,法倫鬆開了歐陽晴的手臂,慢慢站起身來,猶自走到了門外。
立在門前,仰望着斜掛在黑空之中的那輪明月,法倫靜靜發起了呆,內心之中,卻是百感交集,其中有對楚凡的思念,有對殘酷現世的不滿,也有對上天的憤怨,可更多的還是痛苦,面對與親人之間的生死離別,陰陽相隔,而愛莫能助,以及只能接受殘酷現實的無盡痛苦。
歐陽晴還有很多話想和劉貞淑說,不過見她剛纔那副虛弱的樣子,想必她也是真的是累了。既然如此,自己也不便再去打攪。
明月當空,夜色正濃。
郊區的夜晚,格外寧靜,給了當地之人一個良好的睡眠環境。但漫漫長夜,對於那些還沒有入睡的人來說,卻是百般無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