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塞巴斯蒂安科來說,現在無疑到了最危險的關頭了。
高手之間對決,可能稍微露出個破綻,就要被一直窮追猛打,更何況,現在的執法隊長本來就是帶傷作戰,戰鬥力不足五成。
其實,塞巴斯蒂安科能堅持到這種程度,已經算是奇蹟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的這一場人生之旅,可能走到盡頭了。
現場很慘烈,兩個黑衣人已經變成了屍體,另外兩個人的胳膊還掉在地上,血腥味道瀰漫四周,濃烈刺鼻,這種氣味分子粘稠地附着在空氣上,風吹不散。
拉斐爾並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塞巴斯蒂安科在絕境中仍舊拼死戰鬥的模樣,贏得了她的敬意。
當然,這種敬意,並不會轉變成所謂的惺惺相惜。
拉斐爾看着塞巴斯蒂安科:“我想,你應該明白我剛剛所說的意思。”
“半個英雄……呵呵。”塞巴斯蒂安科自嘲地笑了笑,只是,這麼一咧嘴,從他的嘴巴里又溢出了鮮血:“能從你的口中說出這句話,我認爲,這評價已經很高了。”
“我並不是在諷刺你。”
“我並沒有覺得這是諷刺,甚至,我還有點欣慰。”塞巴斯蒂安科輕嘆一聲:“唉。”
這一聲嘆息,包含了太多太多的心情。
“你還想殺我嗎?”聽到了這一聲嘆息,拉斐爾問道。
“讓我仔細想想這個問題。”塞巴斯蒂安科並沒有立刻給出自己的答案。
畢竟,直面內心之中最深的問題,甚至把自己深度剖析一遍,這並不簡單。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在這種時候,執法隊長再回顧自己一生,可能會得出一些和往常並不太一樣的觀點。
和生死相比,很多看似解不開的仇恨,似乎都不那麼重要。
被拉斐爾算計到了這種程度,塞巴斯蒂安科並沒有加深對這個女人的仇恨,反而看明白了很多東西。
拉斐爾,也是個可憐的女人。
“我一直認爲我是個盡忠職守的人,我所做的一切出發點,都是爲了維護亞特蘭蒂斯的穩定。”塞巴斯蒂安科以劍拄地,說道:“我不認爲我做錯了,你和維拉當年妄圖分裂家族,在我看來,按照家族律法,就是該殺……律法在前,我只是個執法者。”
“你還是那麼的頑固,頑固的可笑。家族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然而,你到現在都還不明白這一點。”拉斐爾冷笑兩聲,說道:“如果亞特蘭蒂斯的運營機制不改變的話,那麼,每隔三十年,可能都會因爲資源分配不公而出現一次雷雨之夜,黃金家族將因內卷化而被再度血洗。”
似乎是爲了應景,在拉斐爾說這句話的時候,忽然陰風呼號,天幕之上驟然炸起了一道雷霆!
本來還皓月當空呢,這時候烏雲忽然飄過來,把那月色給遮擋的嚴嚴實實!
風雨欲來!
“我不是沒想過,但是找不到解決的辦法。”塞巴斯蒂安科擡頭看了一眼天色:“熟悉的天氣。”
經歷過亞特蘭蒂斯雷雨之夜的,對於這樣的陰風和陰雲並不會陌生。
啪啦!
一道不知綿延多少公里的閃電在天空炸響,簡直像是一條鋼鞭狠狠抽打在了天幕上!讓人的汗毛都控制不住地豎起來!
“所以,既然探尋不到出路的話,不妨換個掌舵人。”拉斐爾用執法權杖在地面上重重一頓。
這一塊路面再度被震碎了。
大滴大滴的雨點開始砸落下來,也阻礙了那即將騰起的煙塵。
“讓整個家族換個掌舵人,那麼,你可以去跟柯蒂斯談一談,而不是用這麼激烈的手段。”塞巴斯蒂安科說道:“你是在破壞家族的根基,況且,我只是個執法隊長,僅此而已。”
“誰都知道,你這個隊長,實際上是家族的親王。”停頓了一下,拉斐爾補充道:“也是柯蒂斯的忠犬。”
“你這個詞用錯了,我不會忠誠於任何個人,只會忠誠於亞特蘭蒂斯家族本身。”塞巴斯蒂安科說道:“在家族穩定與發展面前,我的個人榮辱又能算得上什麼呢?”
拉斐爾眸子間的情緒開始變得複雜起來:“多年前,維拉也說過同樣的話。”
不同的觀點,說着同樣的話。
每一個人都認爲自己是爲了家族好,但是卻不可避免地走上了完全相反的兩條路,也走上了徹底的決裂,如今,這一條決裂之線,已成生死相隔。
“如果不是因爲你,維拉當年必然也會帶着這個家族走上巔峰,而不用一輩子活在黑暗與陰影裡。”拉斐爾說道。
在說起自己深愛的男人之時,她眼睛裡面的殺氣又控制不住地涌了出來!
不過,這一次,這一波殺氣很快便如潮水般退去了。
明顯看出來,在塞巴斯蒂安科已經重傷瀕死的情況之下,拉斐爾身上的戾氣已經消散了許多。
感受到了這涌來又退走的殺氣,塞巴斯蒂安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受着胸腔之中那火辣辣的痛感,不禁說道:“你要殺我,隨時可以動手,無須有任何的拖延,或是憐憫。”
“我本來想用這執法權杖敲碎你的腦袋,但是就你現在這樣子,我根本沒有任何必要這麼做。”拉斐爾輕輕地搖了搖頭,眸光如水,漸漸柔和下來。
當然,這柔和的目光,並不是在對塞巴斯蒂安科而發。
她想到了某個已經離去的男人。
那個選擇把大半生時間隱藏在黑暗裡的男人,是拉斐爾此生唯一的溫柔。
突如其來的雨,已經越下越大了,從雨簾變成了雨幕,雖然兩人不過相隔三米而已,但是都已經快要看不清對方的臉了。
塞巴斯蒂安科看着天空:“一個適合送行的好天氣……像是一場輪迴。”
大雨沖掉了他身上的大部分血跡,也洗掉了這一片地方的血腥與殘忍。
“你我理念不同,事已至此,也無需再多說什麼了。”拉斐爾搖了搖頭:“上路吧,執法隊長先生。”
仇恨並沒有被歲月沖淡,更不會因爲生死而釋然,他們理念不同,到了生命的末尾,也不可能再說服對方。
似乎是爲了迴應拉斐爾的這個動作,夜幕之下,一道霹靂再度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