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起進屋，劉川給楊劍找了雙拖鞋換上，楊劍提著拜年的禮物走上前道：「爺爺、奶奶、二姑、二姑夫，過年好。」
楊秋寧微微一笑，說：「楊劍來了，你爸剛纔還給我打電話，說今年讓你跟我們一起吃年夜飯，快過來坐吧。」
楊劍點了點頭，過來坐下，劉曉檬立即積極地給他拿來一雙碗筷。
楊生民仔細看著這個最小的孫子，說：「一年沒見，你這變化好像挺大的？」
楊劍尷尬得不知說什麼纔好。
劉川說：「我也覺得楊劍變成熟了……對吧？楊劍？」
楊劍對上哥哥的目光，尷尬地「嗯」了一聲，拿起筷子默默地低頭吃菜。
電視裡在開始播春節晚會，一家人一邊吃年夜飯一邊看晚會，劉曉檬一直說個不停，過年的氣氛倒是其樂融融。
劉川和楊劍在打比賽的事其實一直瞞著楊老爺子，一方面是楊老的脾氣肯定不會同意小輩們去打遊戲，二來，楊秋寧當年結婚的時候跟楊家差點鬧翻，要是爲了劉川的事再鬧一次矛盾，也挺傷親人之間的感情。
於是，衆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聯盟這件事，劉川的外婆倒是一清二楚，不過外婆性格溫和，對小輩們的選擇總是鼓勵和支持爲主，不像楊老爺子那麼固執。
衆人一直守歲到凌晨，等春節晚會播完，長輩們撐不住去睡了，只剩下三個年輕人。
劉曉檬笑了笑說：「你們倆肯定有話要說對吧？我先回房了。」然後就自己跑回房去把門關上。
劉川這才招了招手，把楊劍叫到樓上的客房，轉身關上門。
劉川揚起手做出個削他腦袋的動作，楊劍立即縮了縮脖子，見他那副樣子劉川反倒是笑了，把手放在他肩上拍了拍，問：「這個跟頭栽得爽嗎？」
楊劍：「……」
劉川不介意繼續給他傷口上撒鹽：「我之前說過你多少次，你根本聽不進去，真想抽你一頓！」
楊劍默默地垂下了腦袋。
劉川嘆了口氣，說：「楊劍，你真是太嫩了，我當了這麼多年隊長都不敢放大話說華夏是冠軍隊，你倒好，拿了一次冠軍就尾巴翹上天，多少人在在看你的笑話你知道嗎？」
楊劍低著頭，輕聲說：「知道。」
劉川說：「我當初根本不該讓你接觸這個遊戲……」
不過，現在說這些也太晚了。事實上，劉川和楊劍從小玩到大，劉川的小舅一直很喜歡他這個外甥，也經常讓楊劍跟哥哥好好學一學，結果楊劍這逗逼什麼都要學劉川，知道劉川去打比賽之後，他也屁顛屁顛地跑去打比賽，而且還瞞著劉川，偷偷跑去別的戰隊簽約試訓。
劉川還記得當年帶著華夏戰隊，在賽場上看見楊劍的那一幕，他差點膝蓋一軟直接給跪了。
揪著楊劍的耳朵去洗手間大罵了一頓，結果這小子牛脾氣上來了非常固執，根本不聽劉川的勸。
那一年，楊劍拿下了年度最佳新人大獎，還很得意地跟劉川說：「哥，總有一天我會超過你。」
看著這小子得意洋洋的模樣，劉川真想狠狠抽他一巴掌。
後來，林立明準備退役，看中了楊劍的天分，挖他去長安戰隊當隊長。劉川當時就覺得楊劍這二貨不是當隊長的料，強烈建議秦夜來當隊長，可秦夜不肯——因爲隊長要經常面對媒體記者，秦夜每次對著攝像頭就表情僵硬，也懶得應付各種廣告代言、媒體採訪等等，於是，楊劍順理成章地當了長安戰隊的隊長。
劉川沒跟任何人說過楊劍是他弟弟，主要是不想讓這種沾親帶故的關係影響到戰隊，他不能總是護著楊劍，加上他自己也忙，根本沒空去理會其他戰隊的內務。
讓劉川沒想到的是，楊劍跟秦夜不對盤，結果兩個人的關係越來越糟，加上長安戰隊內部矛盾激化的那段時間，劉川正好退役在國外，根本不瞭解情況。結果等他回來的時候，已經無力迴天了……
當時聽到秦夜的講述，劉川其實非常生氣，很想把楊劍揪出來揍一頓，可他也知道，這個弟弟是不會聽人勸的，楊劍太自以爲是了，很多道理別人講來根本沒有用，必須自己去體會才行。
歸根結底，其實是楊劍太急於表現自己。
幾個同齡的兄弟當中，他是最小的一個，他從小就被父母拿來跟劉川比，劉川太優秀，寫得一手好字，成績名列前茅，考上名牌大學，哪怕是打個遊戲都能創造四連冠的神話……這樣優秀的哥哥，反襯得他楊劍一無是處。
他爸媽經常跟他說：「看你哥多好」「跟劉川學著點兒」，從小到大，聽慣了父母誇讚劉川的言論，楊劍的心底積累了太多的不服氣，當了長安戰隊的隊長之後，他迫切地想要超過劉川，想要證明自己並不比哥哥差……
然而，劉川在整個聯盟的地位，豈是說超越就能超越的？
楊劍太過急功近利，結果反倒是搭上了長安戰隊，自己也栽了一個大跟頭，摔得頭破血流。
現在想想，當初抱著那種「去超越哥哥來證明自己」的想法去打比賽，本身就是一種錯誤。
他太年輕浮躁、太沉不住氣、也太過幼稚，他總覺得劉川像是壓在他頭頂的一座山，壓得他出不了頭、喘不過氣，他拼命想要超越那座山，也用盡了全部的力氣，結果卻發現，所謂的山居然只是他自己的幻覺，真是可悲又可笑。
他終於明白，劉川的地位不是他能超越的，他要證明自己，也根本不需要去超越哥哥……他只要帶好長安這支隊伍，安安心心地打好每一場比賽，其實就是個優秀的職業選手了。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當他明白的時候，長安已經散了，秦夜也走了……
長安解散的那天晚上，楊劍是最後一個離開長安俱樂部的，看著整個俱樂部空空如也的樣子，心底的酸澀簡直難以形容。
——比起劉川這個哥哥，他只是個徹底的失敗者。
別說是劉川從來沒提過他們之間的關係，楊劍自己也沒臉跟人說「劉川是我哥」，實在是太丟人了。
劉川見這傢伙垂著腦袋坐在那兒，眼眶都紅了，忍不住在心底嘆了口氣，也懶得罵他，轉移話題道：「你最後站出來擔下責任，還算是有點兒骨氣，當時長安解散的時候，我還以爲你會直接退役呢……你倒是臉皮厚，居然跑去雪狼？」
楊劍輕聲說：「是雪狼戰隊的經理聯繫了我，讓我去當副隊長。我想，除了雪狼，我也沒地方可去了，乾脆就答應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壓得低低的，聽起來似乎有些哽咽。
除了雪狼，他也的確是無路可走了，方之延給他鋪了一條路，楊劍也只能接受。
劉川知道這件事對他的打擊挺大，楊劍自小就囂張自負，一帆風順到如今，第一次經受這麼沉重的打擊，整個聯盟都在看他的笑話，媒體記者尖銳的指責也讓他無地自容，劉川當時還真擔心楊劍一怒之下直接走人……可他卻發了篇道歉微博，厚著臉皮留了下來，放下所謂的驕傲，去雪狼戰隊當副隊長。
那一刻，劉川就知道，這個弟弟，終於長大了，像個男人了。
劉川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這樣也好，從哪兒跌倒就從哪兒爬起來。」
楊劍點了點頭：「嗯。」
劉川問道：「你去哈爾濱報到過了對吧？雪狼戰隊的情況怎麼樣？」
楊劍說：「方之延給我介紹了一下戰隊的成員，都是些新人，倒是挺好相處的。」
劉川問：「李素月，你有注意到嗎？」
楊劍想了想，說：「是那個女選手？」
劉川點頭：「如果我沒猜錯，她應該是方之延要培養的主力。七星草和雪狼對打的那場比賽你看了沒？」
楊劍有些不好意思：「……沒。」
「……比賽都不看，你真不是當隊長的料！」劉川無奈地白了他一眼，說，「那場比賽我在廣州看的現場，七星草把雪狼打成了9：0，蘇世輪在擂臺跟李素月交過手，還當面誇她有天分。輪神很少會夸人，既然肯開口誇她，那個選手顯然是真有天分。還有，雪狼戰隊那一對呂家的雙胞胎兄弟，雙生子的配合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劉川頓了頓，接著說，「總之，雪狼戰隊的整體實力並不弱，有了你的加入只會更強。你就安安心心地待著，別想其他，一步一步來吧。」
楊劍點了點頭：「我知道。」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拿起來一看，是一條短信：「楊劍，新年快樂。希望新的一年，對你來說也是個新的開始，以後我們一起努力——方之延。記得存我手機號碼。」
楊劍：「……」
劉川看了眼他的手機，笑道：「方之延就是比你會做人，以後好好學著點兒。」
楊劍表情鬱悶地存了那個男人的號碼，收回手機，猶豫了片刻，又問道：「對了，秦夜他……怎麼樣了？」
劉川不客氣地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你不會自己問啊？」
楊劍尷尬道：「我不太敢聯繫他……」
劉川無奈地說：「行了吧你，他根本沒怪過你，你也不用內疚，秦夜沒你想的那麼小氣。他退役之後到處旅行，前段時間還去英國玩兒了半個月，我看他心態挺好的。至於他會不會復出，我也不太確定。」
楊劍忙說：「你讓他回來吧，他就這麼退役，我覺得挺可惜的。」
劉川笑著看他一眼，「現在覺得可惜，你早幹嘛去了？」
「……」楊劍不說話了。
是的，早幹嘛去了？
秦夜曾經是他最好的隊友，是他最好的副隊長，以前他哪怕是意識到一丁點秦夜的好，也不至於鬧到今天的這個地步……現在後悔都來不及了。
劉川見弟弟一臉沮喪的樣子，心頭一軟，也不再罵他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低聲說：「好了，不說這些。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你能想通還不算太晚，以後跟方之延好好打比賽吧……方之延的這步棋下得還不錯，你可別給他拖後腿。」
楊劍認真地點頭：「我知道。」
劉川起身道：「行了，早點睡吧，浴室在那邊，洗髮水沐浴露都是新的，你直接打開用。」說罷便轉身離開。
楊劍突然擡頭問道：「對了，哥，你的戰隊組得怎麼樣了？」
劉川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我的戰隊？到時候肯定會讓你大吃一驚的。」
楊劍：「……」
大吃一驚？難道他拉過去很多高手？會有秦夜嗎？
不會真的有秦夜吧？
可萬一有秦夜呢？以後對上劉川的戰隊，一個是自己的哥哥，一個是曾經的副隊長，他還怎麼打……
楊劍有些發愁地抓了抓頭髮，這才起身洗澡去了。
……
第175章、春節（四）
劉川回到房間之後，立即羣發了一條短信給朋友們，祝你和你的家人春節快樂、大吉大利！：）
年輕人在十二點半這個時間，幾乎都沒有睡，一條條短信很快就收到了回覆，大部分是新年快樂、恭喜發財之類的短句，也有一些人比較特別——
比如，蘇世輪發來個笑臉：「你也春節快樂啊川神^＿^」。
肖思敬則乾脆地發來四個字：「收到，同樂。」，頗有一種「朕知道了，你退下吧」的霸氣。
小鹿回的一大堆內容全是吃的：「師父，年夜飯吃什麼了？我家年夜飯特別豐盛，有啤酒鴨、紅燒肘子、烤雞腿……」
邵澤航回了四個字「春節快樂」，不帶情緒、不帶標點，是屬於邵隊的簡潔和淡漠。
樑海濱發來個微笑：「川隊也春節快樂啊！」
謝光毅簡單地說：「師兄節日快樂。」
唐御風回了個雙眼皮：「= =新年快樂。」
小余回：「隊長春節快樂、心想事成、閤家歡樂、萬事如意……」難爲小魚找了那麼多成語。
藍未然懶得打字，直接把劉川的短信複製粘貼回來：「祝你和你的家人春節快樂，大吉大利。」
……
不同性格的人發短信的風格都各不相同，劉川笑了笑，沒再一個一個地回覆他們。
手指在「吳澤文」這個名字上稍微停頓了一下，劉川忍不住想：澤文現在幹什麼呢？他跟他媽媽一起吃了年夜飯嗎？比起劉家這邊很多人齊聚一堂的熱鬧，吳澤文家裡只有他們母子兩個，會不會覺得冷清呢……
劉川想了想，手指按在通話鍵上，乾脆給吳澤文打了個電話過去。
吳澤文當時正跟媽媽一起在廚房裡收拾碗筷，聽見電話響，便擦了擦手跑去接起手機：「喂，劉川？」
劉川微笑著道：「打電話給你拜年，節日快樂。」
吳澤文說：「嗯，你也是，春節愉快。」
兩人同時沉默下來，聽著耳邊傳來的對方淺淺的呼吸聲，心臟跳動的頻率，似乎也漸漸地加快了節奏……
窗外的天空中燃起一簇簇炫目的煙火，各種顏色的煙花將夜空照得通明，從現在開始就是新的一年了，他們認識才半年多，這半年來發生了太多事，還沒來得急整理，就匆匆忙忙跨過了年關……或許，以後他們還會一起看著窗外的煙火，共同經歷很多個新年。
劉川沉默了片刻，突然問道：「對了，我明天到你家拜年，方便嗎？」
吳澤文說：「方便，我舅舅他們初二纔過來，明天大年初一，家裡應該沒有客人。」
劉川笑道：「那好，我明天中午過來，來之前給你電話。」
吳澤文說：「好的。」
掛掉電話之後，吳澤文回到廚房，馮丹已經把碗筷全部收拾好了，笑著看兒子：「朋友拜年的電話嗎？」
吳澤文說，「嗯，我們隊長說，他明天要到我們家來拜年……」
馮丹問：「隊長？就是那個劉川？」
吳澤文點了點頭。
馮丹微笑著說：「行啊，叫他來。冰箱裡的菜應該夠了，我親自下廚，好好招待他。」
吳澤文對上媽媽微笑的目光，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說：「好……」
馮丹笑著摸了摸兒子的頭髮：「不早了，去睡吧。」
吳澤文很快就睡下了，劉川卻根本沒有睡意，澤文的媽媽是當老師的，也不知道她喜歡什麼，明天上門拜訪，劉川到現在還沒確定給吳澤文的媽媽帶什麼禮物，於是，劉川大半夜又把自家妹妹劉曉檬叫過來當參謀：「曉檬，送長輩東西的話你覺得送什麼比較合適？對方是女性，當老師的，年紀應該在四十五歲左右。」
劉曉檬積極地給哥哥出主意：「中年女性喜歡保養，尤其是四十歲到五十歲之間的，未免皮膚老化，都會用抗皺的護膚品，不過要看她平時用的是什麼，最好買她喜歡的牌子……」說罷，又好奇地擡頭看他，「哥，你要送誰啊？你們老師？」
劉川說：「嗯，我們老師。」
劉曉檬懷疑地看著他，劉川笑著把妹妹趕了出去，便回頭開著電腦查起了護膚品的資料。
妹妹說得沒錯，送護膚品這種東西還是要投其所好送她平時慣用的牌子，於是，劉川又發短信問吳澤文：「你媽媽平時用護膚品嗎？什麼品牌的？」
吳澤文躺在被窩裡，拿過手機回了他短信：「你問這個做什麼？」
劉川說：「隨便問問：）」
吳澤文問：「還不睡？」
劉川回：「你呢？」
吳澤文回：「我在被窩裡呢。」
劉川微笑道：「那你快睡吧，晚安。」
***
次日一大早，劉川就開車去專賣店買禮物，在專櫃美女的仔細介紹之下，買了一套適合45歲左右女性使用的皮膚護理套裝，因爲是名牌產品，花了不少錢。然後又去商場買了些營養品，接著又回到家裡，從老爸的書櫃裡翻出一瓶珍藏的紅酒。
劉博遠見兒子忙來忙去的，忍不住道：「你忙活什麼呢？」
劉川笑著說：「老爸，這酒我先拿去送長輩，時間太緊急，買不到好酒，以後我再給您補上。」
劉博遠擺擺手說：「拿去吧，我平時也不愛喝酒。」
劉川道：「謝了爸！」
劉川在中午十一點的時候準時開著車來到吳澤文家，吳澤文親自下樓來接他，見他大包小包提了一堆東西，忍不住道：「你買這麼多東西幹什麼？」
劉川微笑著說：「第一次到你家拜年，總不能空手來吧。」
吳澤文打開單元門，帶劉川一起上樓。
這個小區是多年前建的，樓層總共有七層高，沒有電梯。好在物業管理很不錯，樓道也打掃得非常乾淨。吳澤文在502房間門口停下腳步，拿出鑰匙開門。
兩人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濃郁的香氣，劉川吸了吸鼻子，問道：」好香啊，你媽媽在做什麼好吃的？」
吳澤文說：「她在煮排骨湯。」
馮丹聽到聲音，便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問道：「澤文，你們隊長來了？」
劉川忙禮貌地走上前道：「阿姨您好，我給您拜年來了！」說著就將手裡的禮物全部遞給她，「這是給您帶的護膚品，還有紅酒。我也不知道您喜歡什麼，就隨便買了些。」
馮丹微笑著收下來：「謝謝，你真是有心了……先坐吧，澤文，給他倒杯水，我去廚房拿吃的。」
劉川在客廳坐了下來，環視一週，發現澤吳文家的房子是三室兩廳的格局，打掃得非常乾淨整潔，沙發、窗簾都是暖色調，給人的感覺很溫馨。電視旁邊的櫃子上擺了張照片，應該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合影，中間那個戴眼鏡的小孩兒就是小時候的吳澤文，左邊那個男人應該是他已經去世的父親……
吳澤文轉身倒水去了，劉川的目光在客廳裡掃了一眼，便捕捉到這些關鍵的信息，看著那張一家三口幸福美滿的照片，劉川忍不住有些心疼——澤文和他媽媽，應該都很想念那個已經去世的人吧？
吳澤文很快就倒了杯茶過來，遞到劉川的手邊：「喝茶。」
劉川微笑著捧起來喝了兩口，就在這時，馮丹也端著菜到餐廳裡，吳澤文忙轉身去給媽媽幫忙。
馮丹跟劉川想象的一樣，是個很溫和的女性，劉川被自家媽媽從小罵到大，見到吳澤文的媽媽這麼好脾氣，對於說服她讓吳澤文加入戰隊這件事，心裡不由得多了幾分把握。
飯桌上，馮丹親自下廚做的菜，豐盛又美味，尤其是砂鍋裡煲的排骨湯，濃濃的香氣沁人心脾。她很熱心地給劉川盛了一碗湯，說：「嚐嚐看，我隨便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劉川忙雙手接了過來，「謝謝阿姨。」嚐了嚐，讚道：「太好喝了，阿姨，您這可是名廚的手藝啊！」
馮丹微笑著道：「你真會說話。」
吳澤文倒是心情挺好，他本來還怕媽媽爲難劉川，沒想到，媽媽似乎挺喜歡劉川的，還一直給劉川盛湯夾菜……
算起來，劉川還是吳澤文第一個帶回家裡的朋友。
三個人坐在餐桌前，一頓午飯吃得其樂融融。飯後，吳澤文勤快地收拾了碗筷，馮丹又拿過來一盤水果讓劉川吃，劉川吃了幾顆葡萄，這才說起了正事：「阿姨，澤文跟您說過了嗎？我們想畢業後一起去打比賽的事情。」
馮丹道：「嗯，說過了。」
劉川說：「我今天來就是詳細跟您解釋這件事的，您先看一下，這是我做的計劃表。」
劉川從口袋裡拿出一份打印好的表格遞給馮丹，解釋道：「開學之後，我們需要先搞定畢業論文，城市賽正式開始的時間是6月到7月之間，那時候我們剛好畢業，就可以專心去打比賽。如果順利的話，一直打到12月底就能成功晉級到職業聯賽，成爲正式的註冊戰隊。」
馮丹低頭看了一眼，劉川寫的計劃表非常詳細，從2月5號（正月初三）開始集合訓練，到6月份正式比賽，每一個階段需要做些什麼，一看這表格便一目瞭然，旁邊還有各種活動的資金預算，留出來的調整時間……
有計劃、有目的地去做一件事，自然比隨口亂說更加可靠。
劉川整理出來的這份計劃表，也讓馮丹對這個年輕人的辦事能力頗爲讚賞。
這男生顯然是個經驗豐富的隊長，而不是隻憑一腔熱血隨便亂來，每一個步驟他都考慮得很清楚，每個階段需要實現的目標他也很明確。這樣的一個隊長，隊員們跟著他纔會放心。
年輕人最容易熱血上頭、衝動行事，馮丹原先還以爲他們幾個是一時衝動想打比賽，可今天見了劉川，她才知道，這個男生遠比她想象中還要有本事的多，如此精心籌備、深謀遠慮，一看就是能幹大事的人。
馮丹微微笑了笑，說：「打進職業聯賽之後呢？」
劉川又拿出一份表格，說：「這是我三年內的初步規劃，打入職業聯賽之後，戰隊俱樂部會有聯盟的扶持，當然，我們自己也要想辦法拉到一些贊助，我想把我們的俱樂部建成國內數一數二的電子競技俱樂部，哪怕以後我跟澤文都退役了，這個俱樂部依舊是屬於我們的產業，將來會有一批又一批優秀的電競選手來到這裡，我們可以把它當成事業來好好經營。」
馮丹看了吳澤文一眼，問：「澤文，你是怎麼想的？」
吳澤文毫不猶豫地說：「媽媽，我想跟劉川一起去打比賽，一起創業。」
馮丹道：「那你學了這麼多年的物理，豈不是白學了？」
吳澤文說：「很多大學生畢業之後的工作都跟自己的專業不對口。我覺得，還是做自己喜歡的事比較有意思，每天朝九晚五地去上班，幹自己不喜歡的工作，反而會很累不是嗎？」
馮丹沒有說話。
吳澤文扶了扶眼鏡，認真地說：「媽媽，我很想去打比賽，您讓我去吧。」
劉川也附和道：「就是，阿姨，澤文是難得一見的天分型選手，他如果去打比賽，肯定能打出好成績。現在國內的電子競技領域發展得非常好，我們去打比賽並不是去玩的，而是衝獎盃去的。如果澤文打了兩年比賽，覺得沒意思不想打了，他也可以隨時離開。當然，如果澤文肯留在我的身邊繼續幫忙，我保證，絕對不會虧待他！」
——絕對不會虧待他。
劉川的語氣斬釘截鐵，這個信誓旦旦的保證，聽起來挺有說服力。馮丹回頭看了兒子一眼，對上吳澤文懇求的目光，一下子就心軟了，無奈地說：「其實你早就決定了，就算媽媽反對，你也不會改變主意，對嗎？」
吳澤文不好意思地垂下頭說：「是的……」
馮丹微微笑了笑，說：「那好吧，我就相信一次你的決定。」說罷便輕輕摸了摸兒子的頭，又回頭看著劉川說，「你以前叫海納百川，還拿過大滿貫？對吧？」
劉川驚訝地道：「阿姨您怎麼知道的？」
馮丹道：「澤文跟我說了你的過去，我在網上搜了一下，你以前是挺厲害的，不過以後，你這當隊長的還要繼續努力才行。年輕人想創業是好事，可不要三分鐘熱度，幹了幾天就打退堂鼓。」
劉川忙說：「那是自然。有我在，我們俱樂部一定會堅挺下去。」
馮丹微微笑了笑，說：「好，看你這麼自信，我也就放心了。你們聊吧，我先回房間看會兒電視。」
她拿著筆記本電腦回房間看諜戰片去了，客廳裡只剩下劉川和吳澤文兩人。
吳澤文拿起桌上的計劃表，回頭道：「你居然做了這麼詳細的計劃表……是昨晚熬夜做的吧？」
被吳偵探拆穿，劉川也就不再掩飾，微笑著摸了摸鼻子，說：「咳，這樣你媽媽會更加放心，而且計劃表以後也有用。」
吳澤文就知道劉川這個人關鍵時刻肯定靠得住，他今天表現很好，說話的時候也一直彬彬有禮，計劃表、三年規劃什麼的全都擺了出來，以至於馮丹都挑不出毛病。
劉川還是第一次上門見隊友的家長，總覺得這感覺有些奇怪。不過，吳澤文的媽媽態度這麼好，倒是讓他挺意外的，忍不住說：「你媽媽對你真好，沒想到她這麼好說話。」
吳澤文說：「我從小都是自己的事自己做決定，媽媽一般都不會特別反對的。」
劉川讚賞道：「不錯，真是開明。她是教中學物理的，對吧？」
吳澤文說：「嗯。」
說到這裡同時沉默下來，兩人目光交匯，對視了片刻，劉川不太自在地移開了視線。
「看電視吧……」吳澤文起身去開電視，又給他遞來一個橘子，劉川忙說：「不用了，我都快吃撐了。」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節目挺無聊的，劉川對電視節目實在是提不起興趣，便開口說：「澤文，有相冊給我看看嗎？我挺好奇你小時候長什麼樣的。」
吳澤文回房間拿來一本相冊，劉川一翻開，就看見一個小男孩兒趴在牀上，睜著大大的眼睛看鏡頭，一雙白白嫩嫩的手裡還抓著一個玩具熊，劉川差點笑出聲來：「這小孩兒真可愛……是你嗎？」
吳澤文的耳朵尖微微一紅，說：「這是三歲的時候拍的。」
劉川往後翻了翻，這顯然是吳澤文的個人影集，全是吳澤文自己的照片，幼兒園時候的吳澤文看起來有點呆呆的，還沒戴眼鏡。小學時的吳澤文，戴著一雙眼鏡認認真真的模樣，已經很有學霸的風範了……初中時候的少年版，看起來非常青澀稚嫩，手裡捧著物理競賽的獎盃，一臉嚴肅的小學霸模樣……
劉川仔細翻看了一遍相冊，就好像看見了吳澤文從小到大的成長軌跡一般，這種感覺讓他的心情變得十分微妙，彷彿他跟吳澤文的距離更近了一步。
一下午的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眼看時間不早了，劉川這才起身道：「咳，我該走了，我外公外婆還在我家，我得回家吃晚飯……」說著就朗聲朝馮丹的臥室道，「阿姨，我先走了啊！」
馮丹從臥室出來，微笑著說：「不多坐一會兒嗎？」
劉川說：「不了，家裡還有點事。」
馮丹點了點頭：「那你回去吧，澤文，去送送劉川。」
吳澤文「嗯」了一聲，穿著外套送劉川下樓。
天已經快黑了，小區裡暖黃色的路燈全部亮了起來，吳澤文一直把劉川送到了小區的門口，劉川這才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微微笑了笑說：「澤文，你媽媽同意了，我真的挺高興的……」
吳澤文認真地說：「我也是。」
劉川看見他凍紅的耳朵，忙心疼地說：「好了，你別送了，快回去吧，穿這麼少可別感冒了。」
吳澤文點了點頭。「那你路上小心。」
劉川坐進車裡，放下車窗又朝他揮了揮手：「回去吧，後天再見。」
吳澤文這才轉身往回走去。
遠處，五樓的廚房裡，馮丹看著樓下那兩個年輕人依依惜別的一幕，微微揚起了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