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戰隊和華夏戰隊的這場比賽,結果讓很多人出乎意料,賽後採訪時,記者們一擁而上包圍了劉川,有人激動地把話筒遞到了劉川嘴邊,問道:「川隊,你在團戰階段指揮龍吟戰隊連續拿下了三把旗子,是不是因爲你對華夏太過了解的緣故?」
劉川點了點頭:「沒錯,能跟華夏在團戰階段打成6:0的比分,的確是因爲我對華夏非常瞭解,對於他們的戰術思路,我大概能夠猜到一些。」
有人接著問:「在賽場上看見曾經的最佳搭檔謝光毅,川神你當時有沒有覺得於心不忍?」
劉川微笑著說:「我在賽場上對誰都不會心軟的,就算是親弟該贏還是要贏,放水可不是我的作風。」
記者問道:「那如果有一天現在的隊友變成了對手,你也一樣不會手下留情嗎?比如澤文?」
劉川說:「這個不一樣,我對吳澤文還是會手下留情的。」
記者們:「……」
說好的對誰都不會心軟呢?變卦變得如此理直氣壯,衆人都對他十分無語。
吳澤文疑惑地看了過來,記者也疑惑地問:「爲什麼呢?你對老搭檔謝光毅毫不手軟,對新搭檔吳澤文卻要手下留情,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
劉川看了吳澤文一眼,認真地說:「因爲即使我手下留情,吳澤文也打不過我,對吧?」
吳澤文:「……」
記者:「……」
川神拉仇恨連自己的隊友都不放過,衆人都對吳澤文報以深切的同情。
不過,吳澤文倒是很鎮定,拿過話筒說:「沒錯,我的確打不過他。」
記者問道:「川神,你這麼當面說出來,就不怕澤文回去以後生你的氣不跟你好好合作了?」
劉川笑著摟了摟吳澤文的肩膀,說:「不會的,我們家澤文早就習慣我的脾氣了。我曾經連續在擂臺虐了他一個小時,他一點都不生氣,晚上煮紅豆湯的時候還不忘給我端過來一碗。」
吳澤文回頭看劉川:「然後你又虐了我一個小時。」
劉川笑著說:「是的,那是額外獎勵你的。」
記者們:「……」
吳澤文回過頭來,認真地說:「其實我很感謝劉川,他虐我也是爲了我能進步得更快。他是個很好的隊長,我們龍吟戰隊的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爲的。」
劉川忍不住回頭看了吳澤文一眼,他知道吳澤文這麼說是想在記者的面前幫他豎立正面的形象,這段時間外界對劉川的負面評價太多,劉川自己覺得無所謂,倒是把吳澤文給心疼壞了,每天都在那裡刷微博,看見別人罵劉川他就生氣。
劉川輕輕握了住吳澤文的手,微笑著說:「謝謝你誇我,我真是太感動了。」
吳澤文扶了扶眼鏡,說:「不客氣,隊長。」
記者們看著這一幕,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劉川笑眯眯的表情跟吳學霸認真的樣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明明是性格差距很大的兩個人,可奇怪的是,他們站在一起的感覺卻非常和諧。
相對於龍吟戰隊比較輕鬆的採訪氛圍,華夏那邊輸掉了團戰,氣氛明顯有些壓抑。
尤其是劉川退役、樑海濱接任隊長之後,媒體這邊一直認爲樑隊不如川隊,樑海濱就是在這樣的負面影響下堅持到了今天,此時又輸在川隊的手裡,似乎更加印證了「樑隊不如川隊」這樣的事實。
有記者很直接地問道:「樑隊長,華夏在今天團戰階段一把令旗都沒有拿下,你認爲最關鍵的是什麼?是不是因爲對上川隊之後,你們都變得不夠自信了呢?」
樑海濱拿起話筒剛要回答,謝光毅卻主動接過話筒,冷靜地說:「今天的團戰完全由我指揮,所以,沒有拿下一把令旗,也完全是我的責任,不關樑隊長的事。劉川猜到了我的戰術思路,做出了針對性的部署,他對華夏非常瞭解,而我對龍吟卻不夠了解,這纔是輸掉這場團戰的關鍵。」
比起樑海濱總是面帶笑容的好脾氣,謝光毅這位副隊長一向冷靜和嚴肅,這個男人在任何人面前似乎都沒有笑容,他主動接過話題承認了錯誤,那位記者也不好意思再問,尷尬地坐了下來。
謝光毅接著說:「華夏以前也輸過很多場比賽,對我們來講,這不過是其中的一場,因爲對手是華夏的老隊長海納百川,所以媒體朋友們刻意將這件事放大,我認爲沒有這個必要。對我們華夏而言,不管對手是不是川隊,我們都會認真做準備打好每一場比賽。今天輸了,下一場自然會贏回來。」
謝光毅的從容和氣度,讓不少記者忍不住鼓掌叫好。
採訪就這樣匆忙地結束,兩人並肩回到後臺,在走廊裡,樑海濱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說:「其實,你沒必要每次都站到我的前面去接受那些記者們的質疑,我是隊長,我能承受得住……」
謝光毅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嘴角難得浮起一絲微笑:「沒事,你不是叫我毅哥嗎?就衝你這聲哥,我替你分擔壓力也是應該的。小樑你脾氣太好,你要是回答問題,記者們肯定不會那麼容易放過你,所以必要的時候還是我來出面吧。」
樑海濱有些感動地看著他,在整個職業聯盟,謝光毅絕對是最有擔當的副隊長。
其他戰隊都是隊長比較強勢、副隊長相對溫和,華夏正好相反,有時候,樑海濱甚至覺得,他跟謝光毅應該互換一下位置,讓謝光毅當隊長才更加合適。
兩人正在走廊裡對視著,一個欠揍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了起來:「喂喂,我說你們倆還要對視多久?整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還沒看膩呢?」
兩人一起回頭,果然見劉川笑眯眯地靠在牆邊一副看好戲的表情,他穿著龍吟戰隊的短袖隊服,手裡的外套隨意披在肩上,依舊像以前在華夏時一樣的帥氣和瀟灑——也依舊像以前一樣的討人厭。
更讓人驚訝的是,張書平居然也在他的旁邊,正一臉無奈地看著他。
謝光毅微微皺了皺眉,上前一步說:「你們在這裡等我們嗎?」
劉川說:「沒錯,說好了我做東請吃飯的,召集隊員們一起去吧,包間我都訂好了。」
張書平笑著抱了抱拳:「我也有份,真是倍感榮幸啊,謝謝川神。」
劉川回頭看他一眼:「你別貧嘴了行不行?你當解說這兩年得罪了多少人,我都服你了。」
張書平無辜聳肩:「我是無意的好嗎!」
樑海濱說:「川隊,你請吃飯是要給我們一點心理安慰嗎?」
劉川說:「是啊,比賽輸了,能狠狠地宰我一頓,你們的心情應該會好受一點吧。」
張書平豎起了大拇指:「主T,你的仇恨拉得很穩,待會兒繼續這麼說,看大家會不會拿酒潑你。」
樑海濱尷尬地笑了笑。
謝光毅表情平靜地說:「那就不用客氣了,走吧,今天我來點菜。」
***
謝光毅的不客氣,那可真是「很不客氣」,菜單都沒拿,直接問服務員:「你們這裡最貴的是什麼?」
服務員微笑著報了一堆菜名,謝光毅點點頭說:「每樣來一份吧。」
「……」劉川無語,「小謝你要不要這麼狠啊?」
張書平笑了笑,接著問:「可以打包外帶嗎?」
服務員微笑著說:「可以的先生,我們這裡提供真空包裝外帶服務,空運到外地都沒有問題。」
張書平點點頭說:「好,那就再來一份外帶吧,我要帶回去給同事們吃。」
劉川無奈地看了兩人一眼,發短信給吳澤文抱怨,「我要破產了,小謝跟你師父聯手宰我:(」
吳澤文回道:「沒關係,我這裡還有錢,你破產了我養你。」
劉川回:「真好:)」
謝光毅見師兄一臉微笑地在跟人發短信,忍不住道:「什麼事這麼高興?」
劉川收起手機,說:「跟我們家財務總管彙報一下情況,總管說沒關係,今天你們隨便宰吧。」
樑海濱疑惑地道:「財務總管誰?」
張書平想了想說:「是澤文嗎?」
劉川笑著點點頭,沒有多做解釋,主動舉起酒杯說:「來,我跟張書平也很久沒有見你們了,大家遠道而來,我先敬大家一杯。」
衆人配合地舉起了酒杯,常規賽期間賽事安排十分緊密,大家也不敢多喝,只喝了半杯紅酒意思意思。劉川和張書平今天一起到場,華夏的人難得聚這麼齊,飯局上不聊比賽,這頓飯倒是吃得其樂融融。
飯局中間,見於洋去了洗手間,劉川也藉口上廁所走進洗手間。
於洋出來的時候看見劉川在洗手檯前洗手,有些緊張地打招呼道:「咳,川隊。」
劉川笑眯眯地說:「於洋,今天在擂臺賽跟吳澤文交手,你覺得吳澤文這個選手怎麼樣?」
於洋猶豫了一下,說:「還不錯,挺有潛力。」
劉川說:「輸給他,你其實很不服氣吧?」
於洋沒說話,只是臉上鬱悶的表情代表了他的答案。
劉川輕嘆口氣,說:「你知道你跟吳澤文最大的不同是什麼嗎?」
於洋一臉困惑:「什麼?」
劉川笑了笑,湊到對方的耳邊低聲說:「他一直在進步,而你卻一直在原地踏步。」
於洋的心底猛然一驚,一臉詫異地看著他:「我在原地踏步?」
劉川點了點頭:「說實話,你也算我的半個徒弟,但我離開兩年後回來,發現你的水平還是兩年前的樣子。聯盟有那麼多高手,競爭如此激烈,原地踏步的選手終將被其他人超越,你明白嗎?」
於洋臉色複雜地握緊了拳頭。
劉川看著他說:「我對你的影響,是不是太大了些?」
於洋垂下腦袋,沒有說話。
劉川接著說:「澤文今天打字說『你跟他很像,但還是差了一點』,事實上,他的這句話也正是你最大的弱點。模仿一位前輩高手,是新人選手起步的時候最愛做的事,鹿翔當年也是模仿同流派大神的打法然後漸漸形成了屬於自己的風格,吳澤文之前也一直在模仿張書平和蘇世輪,現在他也想出了適合自己的方式。你當初是從模仿我開始,但如果你一直走不出『模仿海納百川』的套路,你就不會有太大的進步,因爲,你即使模仿得再像,你也不會成爲第二個海納百川。」
劉川上前一步,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從今天開始,徹底忘記海納百川對你的影響,去走屬於你自己的路。你本來是個很有天分的選手,我相信你不該止步於此。」
於洋聽著這些話,說不出是什麼心情。
今天在賽場上,輸給吳澤文的時候他的確一點都不服氣,甚至還在嫉妒地想:不就是因爲川神多指點了你一些嗎?不就是因爲你跟川神交手的次數多才更加熟悉跟傀儡唐門PK的方法嗎?不就是因爲這個沼澤地對你來說更有優勢嗎?!
他在心裡想了無數借口給自己開脫,可此刻,他才終於恍然大悟!
若說是指點,川神對他的指點絕對不會比吳澤文少,自從當年被川神從華夏訓練營發掘,川神一直把他當成傀儡流派的接班人來培養,川神會的打法他幾乎全都學過,劉川對他可以說是傾囊相授,可最後他卻打不過吳澤文,這怪誰?只能怪他自己不夠努力!
或許正是因爲「我是川神帶出來的」這樣的優越感,讓他覺得自己在傀儡流派已經沒有了敵手,所以纔沒有追求更高境界的鬥志,在不知不覺中原地踏步,漸漸被人所超越……
對電競選手來說,「固步自封」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
川神的一席話讓於洋醍醐灌頂,於洋忍不住慚愧地垂下頭去,用力攥緊了拳頭,說:「我知道問題出在哪了,謝謝川隊。」
劉川笑著拍拍他的肩:「加油吧。」
於洋認真地點頭:「嗯!」
劉川頓了頓,又說:「還有,關於吳澤文今天在公屏打字的事,你也不要往心裡去。那傢伙就是這樣心直口快,喜歡冷靜地陳述事實,他對你並沒有惡意,更不是在嘲笑你。」
於洋擡起頭,認真地說:「放心吧川隊,我不會記恨吳澤文的。」
劉川說:「那就好。」
於洋有些疑惑地道:「對了川隊,我總覺得你似乎特別維護那個吳澤文?」
劉川摸了摸鼻子,微笑著說:「是嗎?你想多了吧。」
說罷就一臉無辜地轉身離開。
於洋撓撓頭,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想多了。
回到包間之後,劉川和於洋都是一副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於洋知道,劉川在洗手間單獨跟他說這些而不是公開說,是爲了給他在隊友們的面前留面子。
事實上,作爲已經離開華夏的老隊長,華夏的隊員們現在是什麼情況,劉川根本沒有必要關心,更不必過問。他肯私下跟自己說這些,這讓於洋的心裡覺得特別溫暖。
飯局快結束的時候,劉川再次舉起了酒杯。
這次他是主動敬樑海濱和謝光毅,臉上的表情也難得認真起來,微笑著說:「張書平,小謝還有小樑,來乾一杯,樑隊長和謝副隊在,華夏以後就靠你們了。」
樑海濱和謝光毅對視了一眼,也同時舉起了酒杯。
華夏的第一任隊長、副隊長和第二任隊長、副隊長舉杯相碰,四個人一飲而盡,就像是一種慎重的交接儀式。
隊員們雖然有些不捨,可他們知道,劉川的這頓飯,其實更像是在跟華夏告別。
現在的劉川已是龍吟戰隊的隊長,現在的張書平已是職業聯盟的官方解說,他們終究還是告別了華夏,而華夏也會在樑、謝二人的帶領之下,迎來嶄新的明天。
當年,劉川在創立華夏戰隊的時候,就曾在訓練室裡用草書寫下過一行瀟灑飛揚的大字——泱泱華夏,無所畏懼!
那八個大字依然掛在訓練室的牆壁上,時刻激勵著他們。
哪怕如今的劉川不再是華夏戰隊的隊長,哪怕將來的華夏換了一批又一批的隊長,華夏的隊員們,也會繼續堅持華夏戰隊大氣、從容的風骨,無所畏懼,一步一個腳印,堅定地走下去。